迎面的寒风拍打的旗面、猎猎作响,从营门直驰,科尔宾一身深色布衣。
老公爵夫人当然不会放过宣泄心中恨意的机会,刚要开口,紧挨在边上的都主教鲍里诺讥笑道:“连一身普通的铠甲都置办不了,不愧是乡下出来的....啧啧,果然是什么样的统帅就有什么样的士兵....”
第戎城头,登时发出哄堂大笑。
“还是公国的比较好看....”
“就是...”
最令他们发笑的是,内维尔男爵的儿子上蹿下跳,竟连一个直线阵型都摆不好,从城头上看下去,瑞士雇佣兵排成的队列,怎么看怎么是一条斜杠。
曼特农娜幽怨得连翻白眼,伊莎贝拉觉得怎么几年不见了,记忆里的科尔宾会不堪到这种地步了呀?
两位心里小小抱着期望的女性失望不已,在她们的幻想中,骑士就应该一身华丽丽的铠甲,骑着神骏的白马的啊....
马不是白的就不说了,连铠甲都没有....
第戎的勃艮第贵族把科尔宾诋毁得一无是处,伊莎拜拉忍无可忍了,那可是她的儿子,不管他再怎么不堪,那依然是她的儿子。
伊莎拜拉挣月兑莱昂内尔的手掌,站出来。护犊子的母亲双眼红红的,眼眶里泪水晶莹,虽然十分委屈,她忍住没让泪水流下:“够了,有什么样的附庸,就有什么样的主人,你们勃艮第人难道有一个就是好东西?”
声音不大,四周的勃艮第人都听到了。不用巴伐利亚的玛格丽特教训,早看这对夫妇不顺眼的都主教鲍里诺,眼神阴冷地盯着这位略显憔悴,因为委屈,我见犹怜的贵妇。就是这对夫妇的孽种让他损失惨重。
他托着鲜红的华贵教袍走过去:“孩子,天父说过,嫉妒是罪孽深恶的原罪...”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打到了伊莎拜拉的脸上,直把她打跌在地上。
“孩子,我们牧者的天职是牧守世人,教诲羔羊的过错。你挨了一巴掌,因为我的一巴掌,以致使撒旦没能侵蚀你可怜的灵魂。你应该感到高兴和感谢。”都主教鲍里诺收回狠狠甩出的手掌,他昂起脑袋,优雅地递出了右手,示意伊莎拜拉上来亲吻手指上那枚宝石戒指。
莱昂内尔,伊莎拜拉的丈夫,抢过去抓住都主教鲍里诺的手,鲍里诺一脚把他踢开,眼皮一压,他笑道:“我有让你来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的乡下人。虚荣也是原罪之一,不该得的,不要妄想。”
又是一阵哄笑,勃艮第贵族还要冷嘲热讽一番,曼特农娜想出口阻止,只是考虑到她是夏尔莱伯爵夫人的身份就犹豫了一下,她慢了一步,伊莎贝拉站在这对夫妇面前道:“够了...老公爵夫人....这就是你们勃艮第对待一位贵族应有的态度么?”
内维尔的面子不用理睬,但洛林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巴伐利亚的玛格丽特挥挥手让卫兵把男爵夫妇押回到座位,她要这对夫妇看着他们的心血是如何被勃艮第骑士彻底摧毁的。
城头上的骚动令科尔宾怒目圆瞪,隔着几百米的远,他把那里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立于骑士团之前,科尔宾霍然回首。
3000雇佣军在他身后摆开阵势,猎猎作响的旌旗下,长矛如林。
骑士团的骑士按捺不住了,男爵夫妇在里昂一直很受爱戴,就是骑士作战意志不坚定,也顾不得了。
主辱臣死,要么用自己的死亡来挽回荣誉,要么用勃艮第人的血液来洗刷耻辱。
只是,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把牙口咬得咯咯作响,科尔宾耐心地等待着。没有进攻的旗号和手势,骑士团也只能忍着,人人把脖子憋得通红。
科尔宾在等,勃艮第也在等。
以英格兰长弓手为主仿佛克雷西战役布置的战术打的是防守反击,敌人不主动进攻,反而在阵地上原地休息,勃艮第人也只能跟长弓手弓箭射程外的瑞士雇佣兵干瞪眼。
午前,勃艮第的贵族无聊得哈欠连天连,双方都不耐烦之际,科尔宾等到他想要的。
对面,不少勃艮第人开始捂着肚子,面露难忍之色。昂首挺胸的英格兰长弓手弯腰弓背,他们也在忍耐着。
月复痛,想要的解手的勃艮第人不在少数,这难看的仪容落在贵族、骑士眼里,那就是手下丢人了。
一个个旗队的贵族指挥官派出手下的骑士游走在战线上:“打起精神来...”
“可是....老爷,我们肚子痛....”
“先忍着,干完了那些人,你们再去那边的小树林解手,现在别给我们丢人现眼,第戎的大人物都在城墙上看着呢....”
勃艮第普通扈从的抗议被强硬的骑士无视掉。家家户户都举着象征身份的旗帜,如果手下的扈从随地大小便,要是城头上的贵族小姐们看到,那些骑士甚至能想象得到,花枝招展的小姐们在宴会上对他们糗事窃窃私语的场景,丢脸丢到圣地去了。
轻轻一拔马头,马蹄在地上印出几个蹄印,地面不再那么湿润了。
第马到雇佣兵方阵,科尔宾问了一个雇佣兵统领关于瑞士人体力的问题:“你们全力奔跑多久会累?”
“小步跑的话,十几里的路程不在话下,若是全力奔跑的,4里左右就是极限了。”
科尔宾点点头,他吩咐道:“让战士们起来,全军备战....”
原地休息的雇佣兵哗啦一下全站了起来,缓慢地挪动着阵势,内维尔的动态登时引起了勃艮第人的注意。
中军,没多少耐心的勃艮第公爵菲利普想要改变原定战术由勃艮第骑士率先出战,克拉伦斯公爵托马斯与他争持不下,科尔宾一动,公爵菲利普就闭上嘴巴。
“这下好了,大家都不要争吵了,敌人来了,准备迎敌!”克拉伦斯公爵托马斯大笑一声,右臂高举,轻轻一挥,身边的扈从把手中的旗帜随之放下。
勃艮第前军,英格兰的长弓手指挥捕捉到这一幕,放声大喊:“长弓手....”
300名长弓手从箭囊里抽出箭支,靠近密集的木桩,准备发射箭雨。
菲利普公爵的贴身骑士四出,他们持着公爵的旗帜在军中飞驰,边走边大喊道:“准备战斗....准备赢取荣耀....”
“为了公国...为了荣誉...”
所到之处纷纷响应到。
瑞士雇佣兵越走越靠近勃艮第人,即将进入长弓手的射程,大约三百米左右,整只军队随着科尔宾的喝止停下来了。
“看到吗?”
在骑士团和瑞士雇佣兵面前,科尔宾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用旗帜指着前方的敌人,大声问道:“对你们来说,你们知道你们前面将要迎接的是什么吗?”
一些盲目自大的瑞士佬不约而同喊道:“意味着我们就可以拿到饷银了!可以去妓院...”
此言一出,在雇佣兵中传开,引起一阵猥琐的婬笑。
一个方阵指挥喊道:“意味着打赢了,然后我们集体滚蛋..在山区想着法兰西娘们白花花的大..大家说对不对呀...”
笑声更大了。
“错了...”科尔宾的声音不大,但仍能给前排大部分的雇佣兵听到,随后他们把听闻散播出去,“今天,诸位,你们要面对的不是上个月前不堪一击的勃艮第人...”
有瑞士佬喊道:“这有区别吗?都是勃艮第人....”
“有...”
“这一次,你们将面对,不但有勃艮第人,还有来自英格兰的长弓手。作为一名雇主,我有义务告诉你们,英格兰的长弓手是如何的可怕....”
科尔宾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危言耸听道:“五年前,在阿金库尔,法兰西被英格兰击败。七倍于敌人的法兰西人居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于是,有人就说一个英格兰人能够徒手杀死十个法兰西人。
但我告诉你们。
不是。
知道法兰西人是怎么被击败的吗?从这里再踏出几步,英格兰人手上的长弓,就能一箭射穿你的脑袋,然后贯穿你身后的同伴....就是这样简单,死去的法兰西人的鲜血把阿金库尔的土地染成血色!
这还不是全部,在英格兰人身后,是这片土地最骁勇的骑士。不是我夸口,他们一个便能轻松击败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在马孔与你们拼杀的农夫。”
周围的空气顷刻间凝固了,所有听到的瑞士雇佣兵脸上的笑容大变,没听到瞧见势头不好赶紧去问人。
整只军队一片窃窃私语,按照这样说来,那岂不是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被屠宰的厄运。
骑士团的纳威特慌张道:“大团长在干什么?西蒙老爵士,我们得必须去阻止大团长...”
西蒙一把年纪,还跟年轻人一样身披重甲,他无所谓地道:“在平原与勃艮第骑士决战,顺带还对上了英格兰长弓手,还有更惨的事情吗?竟然没有了,那就让事态发展下去,反正也没比现在更惨的形势了。”
纳威特呃了一声,敢情老人家已经陷入自暴自弃的状态。
“怎么....你们都害怕了吗?那么我告诉你们,不必害怕。今天,我们将会胜利,因为我们在圣枪之下作战,命运就在我们的手中,天父将站在我们这边,如果你们不相信,睁大你们的眼睛....”
掠过前排雇佣兵的脸庞,科尔宾突然间狠狠一勒胯下坐骑地马缰,坐骑吃痛昂首悲嘶一声,借着战马跃起地一瞬间,科尔宾调转马头,把手中旗帜高高擎起,径直一人冲向了勃艮第军。
一人一旗,纵马疾奔,每一步踩下,泥水四溅。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科尔宾,惊人的变故让他们无法适应。
230米,长弓的最大有效射程范围。
托马斯对四周说道:“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但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150米,长弓有效范围。
来人堪堪止住马速,克拉伦斯公爵托马斯没能等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对左右吩咐道:“送他上路,战后再向俘虏们问问,对面发生了些什么。”
接到公爵的命令,长弓手指挥大喝一声,长弓手搭弓拉箭。
第戎城头上的人情不自禁地走下座位,屏住呼吸,扶着城墙举目观望。
“放...”
300支羽箭在空中织成一片死亡之雨,带着尖锐的呼啸,划过一道弯弯的弧线。科尔宾深吸一口冷气,死死地盯住眼中越来越大的箭头,心脏狂乱地跳个不停。
死中求生的机会,来了...
箭雨铺天盖地...
扎落下来....
上上下下过万人都像是被雷电击中一样,全部目瞪口呆!
整个天地仿佛凝滞了。
箭雨,全部扎落在离科尔宾十多米外的地面上。
克拉伦斯公爵托马斯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哆嗦着手指头对左右喊道:“放箭啊,射死他!射死他!!”
虚弱的长弓手既要忍受月复痛带来的痛苦又要死撑着不让自己丢脸,于是,挽弓的力度连往日的一半都不到,根本射不到人。
一次又一次,直到一个英格兰长弓手夹不住里的东西,肚月复响声大作,裤裆湿成一片,臭味阵阵。
所有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赌赢了。
英格兰长弓手从英格兰来到法兰西,水土不服,连日在马背上颠簸,疲累导致人体免疫力下降得厉害,更重要的是金钱如命的英格兰长弓手根本不舍得花每月的饷银去购买酒类解渴,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有在索恩河畔饮水。排泄物的细菌通过水源进入了长弓手的身体里。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一致患上了严重的月复泻,弯腰弓背。
可他们的指挥者,克拉伦斯公爵托马斯这几天纠结于勃艮第公爵,根本没有心思来替他们排忧解难。
科尔宾就是看到的他们动作异样才敢大胆地跑过来。
长弓手失手,克拉伦斯公爵托马斯狂叫一声,一马抢出。他不能让这个家伙去,一旦让他活着回去,对己方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
到英格兰长弓手旁边,他夺过一名惊疑未定长弓手的长弓,远远望去,只见那个持旗的家伙正离开,他翻身下马,拉弓搭箭,利箭如闪电般飞出。
只是,科尔宾已经走远。
瑞士人望着他们的雇佣主,一步踏入死亡深渊却奇迹般地安全归来,满脸惊骇。
“跟我作战了这么久,不用我说,你们也该清楚这杆旗帜上的枪头是什么..没错,你们经常听到圣枪,便是这杆旗帜上的圣物。而圣枪守护者骑士团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圣物。
在今天,来自德意志南部山区的战士们,你们可能有人会死去。我不会知道是谁,可是我却知道,有人会活下来,我们会胜利。
我无法体会你们在死亡时的痛苦,可我却知道,在你们垂老的时候,你们告诉你的子孙,曾经在圣枪之下奋战时的那种自豪。
我不知道,天父何日会再次归来。
但我却知道,将来在终焉之日,我们终会再见。面对天父对万事万物的审判,你们可以大声地,无所顾忌地告诉来自天堂的审判者,你们曾在此旗下为天父作战,你们会为此得到荣耀。这是事实,没人可以否认,因为此时此刻,全能的主就在看着我们....他就在注视着这里每一个人的面庞....”
四下寂静无声...瑞士雇佣兵面露窒色...
说到这里,科尔宾大声喊:“那么,你们愿意为天父,奋勇向前,并勇敢奋战直至最后一人吗?如果是,让全能的主听到你们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头。
“愿意.”
“愿意....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
无数只握着武器的手高高举起,如林的枪锋起伏。
等声浪一落下,科尔宾又喊道:“举枪...”
有人下意识地就把长矛再次举起,其他人不甘示弱地也跟着做了。
“那么,在今天与我并肩作战的德意志人...等待我的命令,全军备战!!!”
科尔宾忽然一踢马月复,高举着旗帜,奔驰在队伍前列,圣枪隆努基斯在那些矛头上打过,啪啪作响。
天穹,太阳终于挣月兑了阴云的捆锁,一缕柔和光芒划破这片冰冷的天地,旗帜顶端的圣枪霎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科尔宾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老长。
“天父护佑...”
这是来自科尔宾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也是伊莎拜拉、莱昂内尔心中期盼。
勃艮第对内维尔犯下的一切,将在今日被全数清算。
“天父护佑....”
上百杆骑枪直指天穹,圣枪守护者骑士团狂热地发出呐喊,这是他们内心深处对信仰的崇拜,为父征战,至尊至圣!
瑞士人眼神呆滞地望着这一幕,随后,他们意识到那是什么击打在他们的武器上,瞳目泛出狂热无比的光芒,浑身只打哆嗦。
“天父护佑..天父护佑...天父护佑.....”
3000人如雷鸣的声浪袭向四方,嘹响彻云霄,大地在怒涛般巨大的呼喊中微微颤动。
“天父护佑!”
直达天穹的呼声传至第戎城头,那个手持雪白十字军旗的骑马者把第戎的贵族深深地震撼到,弄得他们愣在原地,几乎忘了呼吸。
与其他人不同,曼特农娜眸子荡漾出迷醉的光彩,这就是她的骑士,这就是未来将要和她一起创造出流传千古骑士爱情的人。
想到几天前,闭目的那一吻,伯爵夫人情不自禁地夹紧了大腿,她感到那里正涌上来一股令人浑身酥麻发烫热潮,脸上的晕彩从脖子蔓延到耳后。
旁边的一名贵族无意中瞥到这位美貌夫人扶住墙边微微打抖的异样,猛然醒悟过来,他献殷勤道:“夏洛莱伯爵夫人没事?需要我搀扶你回到座位上吗?”
出现异样的不止夏洛莱伯爵的老婆。
伊莎贝拉双眸泛出灼热的光彩,比之当年她发现科尔宾身上有香味的还要强烈。
与之对阵的勃艮第军,一些人产生了疑问,既然对方是获得主的看顾的军队,我们与之对战还有胜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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