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师太瞧这少年书生口齿伶俐,说话中气十足,无论如何也不像大病怏怏之人,诧异之极,心想:“‘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少年不知是哪个门派的新秀俊彦,勇气可嘉,但未免自负,不明玉龙子的武功来历,恐怕会吃大亏。”说道:“这位林道长道号玉龙子,在这玉柱峰上潜修,乃是青城派里的高人。少侠似乎身体欠佳,赶紧回家去。”
梅凌霜笑道:“玉龙子?没听说过。青城派剑术倒是见过,好像不是林道长这般玩法的。林道长,你张口一剑,闭口一剑,这一剑里究竟有多大名堂,只怕你空有一大把白胡子,也还没有弄明白。你若虚心求教,我必欣然指点。”
玉龙子勃然大怒,蓦地倒跃而出,脸上乌气缭绕,喝道:“狂徒!无知小儿,懂得什么?居然妄言指点贫道,哼!还是我来教训教训你小子!”
梅凌霜笑道:“且慢!既然你虔心讨教,总得容我去借把剑使使。唉,非亲非故,也不知人家肯不肯啊?”
这时,静慈庵群尼赶到,迅速将摩尼教众人团团围住。净云、净如分别攻向许三娘、无定和尚,登时扭转局面,打得许三娘等四人左支右绌。
慧心师太道:“净云、净如,这次就算啦,让他们走。”
净云是静慈庵大弟子,当即尊奉师命,令群尼退了回来。摩尼教众自知不敌,不敢纠缠,也退到一旁。
许三娘道:“慧心师太,玉龙子是我明教叛逆,我们奉命行事,你恒山派却插手干预,太也霸道了?”
二弟子净如喝道:“谁插手了?你们要杀老贼道,只管请便。但若胆敢招惹本庵,必不轻饶!”
慧心师太道:“净如,莫胡说。”对许三娘说道:“林道长硬要跟贫尼了结宿怨,我既然答应了,公平起见,今天就不能让你们伤了他。诸位请便。”
许三娘道:“好,我们就退让一步,等你们决出胜负后,再将这老贼道捉拿回去。丑话在前,贵庵切莫引火烧身。”
梅凌霜走过来,睨视许三娘,道:“你啰里啰嗦作甚?走走走,你们这些家伙在旁聒噪,小可还没病死,早被吵死啦。”
无定满心怒火,正没处宣泄,喝道:“臭小子,胡说什么?”纵出挥拳,当胸便打。
梅凌霜右手竹杖刺出,无定骤觉喉头刺痛,登时僵立不动,脸色大变。
众人目睹,为之一懔。只见梅凌霜缓缓收回竹杖,说道:“野和尚,不服来过。”
无定深深吸口气,取出双刀,厉声道:“乘人不备,得意什么?”挥刀猛攻。
梅凌霜倏然绕到其后,手持竹杖刺中他后心。无定摔倒在地,马上跃起,脸色难看之极,怒目而视,纵是不服,终究心有余悸,莫敢造次。
摩尼教众人无不骇然。群尼瞧这少年一幅病势沉沉模样,竟然还有如此敏捷身手,出剑之快,自忖远所不及,都惊奇不已。
玉龙子冷笑道:“小子,手脚滑溜而已,有什么好卖弄?快去借剑,莫说我老人家欺负你小孩子。”
梅凌霜笑道:“都说杀鸡儆猴,看来未必见得啊。猴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那就拔几根猴毛。”
群尼闻言,暗暗好笑。梅凌霜走到一名小尼姑身边,笑道:“小师傅,能不能把贵剑借我使一使?”
这小尼姑一愣,尚未开口,旁边几名女尼纷纷斥道:“这般嬉皮笑脸,像什么话?不借不借。”、“随身兵刃,岂能轻易外借?”、“你究竟何人?不说实言,必定心头有鬼。”
慧心师太道:“这位少侠,请你过来。”
梅凌霜走过去,慧心师太道:“少侠武功不凡,贫尼好生佩服。还是那句话,你快些回家,不用跟林道长较真。”
玉龙子喝道:“迟啦!除非这小子跟贫道讨饶,否则,我老人家必究不敬之罪。”
梅凌霜回头笑道:“我本想龙腾虎跃、班师回朝,你偏生气急败坏、不依不饶,咱们就推杯换盏哥俩好啊……比划比划。”
群尼听她胡扯,忍俊不禁,不少人失笑出声。
玉龙子老脸涨红,一时语噎,寻思:“这小子胡说八道,明摆着故意挑衅,不知什么来头?”
摩尼教众人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不禁哄然大笑。许三娘哼了声:“油嘴滑舌,年少轻狂。”无定板着脸孔,瞪视梅凌霜,独眼里尽是敌意。
梅凌霜笑道:“慧心师伯,这老道对你老人家不敬,晚辈替你教训一下如何?”
群尼闻言,莫不惊异,纷纷朝她打量,均想不出静慈庵往来同道里,何曾有过如此形貌的少年豪杰。
慧心师太见她胆气十足,剑法不凡,料是名家子弟,当下不便多问,倒转剑柄递去,言辞客气,说道:“既然少侠想和林道长切磋,老尼有幸观摩,也是难得的机缘啊。”
梅凌霜接过长剑,走到玉龙子面前,道:“林道长,你的剑法亦正亦奇,甚具创见,今日能和青城派高手切磋,小可委实荣幸。”
玉龙子冷笑道:“忽然大拍马屁,想要贫道手下留情吗?哼,任你小子说得天花乱坠,一概无用。”
梅凌霜道:“字如其人,剑亦如是。我观道长使剑,便知你孤傲自负,又偏激多疑,这般心性驭剑,天长日久,剑法必走歧途。料想你一味只求出奇制胜,身法便趋于诡异;你一心又盼剑招正大堂皇,剑势便趋于霸道。殊不知上乘武学,无一不是刚柔相济,阴阳相生。枉你修行一世,平生浸婬剑法,居然懵懵懂懂,不明于此,当真奇之怪也。你想仗此剑法争强斗狠,那可危险得很,无异送颈于刃,授首于人。”
慧心师太闻言,暗暗点头。十多年来,她同玉龙子曾几度恶斗,难分高下,对他剑法知之甚稔。岂料一年不见,他剑术精进,今日一战,已经逊其一筹,久斗必败无疑。心道:“这少年当真了得,眼光可厉害得紧啊。这几句话,真知灼见,一语中的。只不过旁人纵有此等见识,如非自身剑法极高,或是内力强过对方,要想取胜,终究难以办到。”
净云、净如、净秀、净月等群尼,瞧见玉龙子连遭戏弄,甚觉解气,又都有些诧异,均想:“恶道明明气得七窍生烟,居然还能按耐得住,当真古怪之极,稀罕之至,日头改从西边出了。”
慧心师太瞥视众弟子,见她们神情之中,没有一个为这少年谈论武学要旨而稍有触动,人人满面笑容,显见是因玉龙子被人戏耍,当众出丑,而心下大快,不禁暗暗叹气,忖道:“枉有数十弟子,可没一个及得上阿霜项背。我当日忒也糊涂,从西湖畔将她领到庵里,不即刻收录为徒,偏生想延后些时日,以便因材施教。哪知周怡突然来访,一见阿霜,喜出望外,当即收归门下,立刻携往衡山,闭门授徒。我纵是不舍,但想周姑娘乃是衡山派开山祖师周浩然之女,尽得其父武学真传,阿霜得遇如此名师,实属莫大造化,也替孩子高兴。如今阿霜一身所学,已经在我之上,老尼足感欣慰,只是静慈庵痛失佳弟子,委实遗憾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