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萝被些许的冷意冻得醒了过来,伸手朝怀中模了模,粉圆正安稳地待在她的胸前,她看着眼前精雕细琢的粉红色帐顶,好半天才将记忆接了上来。
粉圆是她给小风猫起的名字,而这里是城主府。
她打了个哈欠,轻轻将粉圆放在了被子里面,起身下床,袅袅的熏香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仙境的迷幻,这一觉睡的真是够彻底,难道是昨天晚上爬上屋顶看星星的缘故?
“凌姑娘起来了?”
茉莉一身淡淡的粉色,白色的茉莉花将她衬得越发冰肌玉骨。这是南宫清派来照顾她的丫头,手脚麻利善解人意,不用她说就会把所有该准备的都给她准备好了。只是说话的语气有些刻薄,凌萝也不在意,反正在这里最多再待几天便可以离去了。
“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了戌时,姑娘可要吃点东西?”
凌萝听她这么一说,饥饿感顿时上来了,“那就麻烦你了。”
看着她弯着腰退出去的模样,凌萝有些疲惫地趴在桌上,才发现粉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桌子,小爪子放在桌上的盘子里面尾巴朝她摇得正欢。
她最近有些嗜睡,自从她来到天音阁之后,夜里总是断断续续地在做梦,就像她在地球上做的那个梦一般。梦中的男人总是背对着他,刚开始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站着,最近的梦中他开始坐下来,在一间竹屋里安静地喝茶,修长的手指点在青玉色的瓷杯上,美得像一幅画。
凌萝想起了南宫清,她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茶喝的如此优美,就像一种艺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浓郁的优雅气息,让人不能呼吸。她不是花痴,美男不是没见过,只是没见过如此有韵味的公子,公子这个词在她心中可不是所有男人都适用的。
那个人会不会是他呢?她开始无意识地比较,背影有点像,南宫清的长发有一部分被束了上去,而梦中的人总是长发披散,无从比较。手势有点像,喝茶的时候总是会将手指在杯子上停留十秒钟,轻轻品香,最后才送入口中。
粉圆喵了一声,小嘴已经开始咬上了那块淡绿色精致糕点,看得凌萝忍不住笑起来。它的小脸几乎整个埋进盘子里面,她只好将它揪了出来,用手掰了一小块,细心地喂着。
画像已经画了一大半,每日她的任务就是向画师描述那人的长相,再加以细细地修正,南宫清十分有耐心,从来不催促两人,只是要凌萝务必将此人的面貌描述地越详细越好。
她的心思又飞到梦中去了,那个男人总是让她觉得很熟悉,见到他的时候全身的细胞似乎都有一种要觉醒的感觉,就连那股来得莫名其妙的灵力也蠢蠢欲动,在她胸中沸腾。凌萝抱着粉圆一个人游荡在院中,不自不觉穿过了抄手游廊,来到碧波荡漾的湖边。
不愧是露约的城主府,倚山而建,由十几层环绕的阶梯一级一级升上最上层。整个城主府被分成了三进,一进是前厅,用来接待客人的,二进是客房,三进也就是最高处的地方才是南宫清自己的院落。很可笑的是,她第一天住进这听风小筑的时候,就有丫头在背后窃窃议论,这还是城主十几年来头一次带女子回府呢,敢情她还成了八卦新闻的女主角?
她带着粉圆在湖边窄小的鹅卵石小路上走着,白莹走了十几天一直都没有给她消息,而这粉圆又似乎是真的不会传信,她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恍惚间,清晰悠扬的笛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干脆停下来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顺势坐了下去,侧耳倾听。
那乐声有些寂寞,似乎在怀念什么人,曲调优美但是却透出一股悲凉。可是听在她的耳朵里,很温暖,让人的心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她睁开眼睛,四周静无一人,南宫清所住的内院向来不许外人靠近,就连守卫的黑甲军也被南宫清撤得一个不剩,在凌萝看来就好像是当皇帝的不要御林军,不知道说他太有勇气还是太没智力。
寂寞的围墙仿佛在向她招手,她鬼使神差地捡起两块大石头,垫在墙边稳稳地试了两下,这才踩上去悄悄地冒出半个头。院子很宽,中间是一块整洁的空地,看两边的武器架应该是他平时用来练武用的。左右是两片对称的梨树,此时正是初春,花儿未开,只有花枝在那儿繁茂地生长,依然春意盎然。
凌萝星子一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直转,突然对上了一双带笑的双眼,她愣了半秒钟,轻呼一声便感觉整个身子朝左边歪了下去。
南宫清轻轻松松地拉住她倾斜的身体,也不管凌萝脸上的尴尬,单手一带便将她放在了围墙上坐稳。
“凌姑娘真有兴致。”
“呃,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吹笛子的是谁。”她瞥见南宫清嘴角的笑意,突然肠子都悔青了,这内院只有南宫清一个人住,除了他还会有谁。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他温柔的声音表示此刻并没有生气,对于她这个突然的闯入者,他没有表现出捍卫领土的冷漠。
南宫清抓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提,凌萝就觉得脚踏实地,她轻轻地在地上点了两下,心中呼了一口气。还是地上好,空中飞来飞去的实在没有安全感。
今天依然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穿在他修长的身体上显得有些宽大但是却不失韵味。他在院子中央站好,淡淡拂袖而过,凌萝便惊异地看到一张两米长的矮几凭空出现,两个看上去似乎很舒适的圆形草垫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发出一种无声的邀请。
“姑娘请坐,喝杯茶?”
凌萝轻笑,大方地坐到他的对面,收好腿边的衣服,端直腰部,收起月复部的松懈,正襟危坐。
她不懂茶,但她知道对于真正品茶的人来说,尊重的态度很重要。
南宫清的手如同最不可思议的魔术师,点在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东西。暗棕色的茶釜质地厚重,被他熟稔的放置于一团看起来威力不大的小火之上,凌萝仔细地看过去,那团火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己在那里安静地燃烧,既没有碳也没有木头。
他右手一拂,两个光润的月白色瓷碗出现在他的身前,一个手掌大小的碧绿椭圆形盒子,以及一个中指高的白色小瓶,所有的一切都和他这个人一般,清淡雅致。
“姑娘可喜欢饮茶?”
“实话说,不太爱。”
“为何?”
“茶的味道太苦,生活中苦的事情太多,便没有必要苦上加苦。”
“苦上加苦,岂不就是甜,苦之极致便是甘甜,姑娘不觉得么?”
凌萝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双手在空中停留,便有诡异的清水温柔地洗过,而地上却不留一点痕迹。茶釜中的水开始出现轻微的声响,小小透明泡状物在水中飘过,南宫清拿起那白色小瓶微点,他缕起袖子露出了半截手臂,肌肉匀称,结实有力,与他的外表不甚相符。
南宫清放下手中白瓶,看着她星子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嘴角又扬起淡淡的微笑。
“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她突然想起《赤壁》中的小乔煮茶,那样的隽永让她到现在都记在心中,眼前的南宫清比起小乔有过之而无不及,举手投足之间风雅绝伦,她已经找不到比极品还要好的词来形容眼前的男人。
南宫清眼睛微低,似乎在询问刚才这句话的意思。凌萝看着茶釜中的水已经开始往边沿冒,便淡笑着道:“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城主,你要加茶末了。”
南宫清眼中露出些许赞许,他起身用木勺舀起一瓢沸水盛好,又用木勺在水中朝左边轻盈地搅拌着,片刻捻起少许的茶末往水中点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滞留,“凌姑娘既不品茶,可又对煮茶颇有研究,这是何故?”
凌萝干脆将在她膝盖上捣乱的粉圆放了开去,“这可不是我的研究,是以前听一个,嗯,朋友说过,所以记得一点。”
“姑娘这位朋友,真乃神人也。”
陆羽当然是神人了,他都成茶神了,能不神吗?
南宫清见时间已到,将盛好的水重新倒入茶釜中止沸,便挥手将那火焰熄灭,不留一丝温度。
他优雅地将茶汤轻轻滑入瓷碗,翠绿色的汤色越看越像龙井,南宫清示意凌萝端起碗来,她感到自己的双手有些哆嗦,平时喝茶谁那么讲究?弄不好这碗就是什么绝世珍品,若是失手打破,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她看着南宫清闭上眼睛体会着茶中的香气,她也只好照葫芦画瓢,这一闻却觉得心旷神怡,沁人心脾,茶的香味淡淡地舒缓地渗入她的细胞,南宫清仿佛看见她眼底的惊讶,又是一阵笑意。这次的笑意与之前在酒楼里面见到的不同,凌萝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同样是笑,她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时候的笑容是真心的打趣,而酒楼里更多的是一种礼貌上的招呼。
她眼睛看着碧如水晶的茶汤,眼前的人美得就像这碗龙井,不自不觉中就征服了她的戒心。也让她浮动的心慢慢地沉了下来,脑中的思路渐渐清晰,莫怪古人总是喜欢做这件事情,真真是修生养性的好办法。
“你……”
“你……”
凌萝干笑两声,轻轻喝下一口茶,“城主先说。”
南宫清也不推辞,缓缓问:“姑娘这次来露约所为何事?”
“呃,想出来见见世面。”
他往凌萝的碗里添了一勺水,优雅地坐回去,每一个动作都优美地如同舞蹈的精灵,“那么你觉得露约如何?”
凌萝脸上的笑意很真诚,她回想起过去几天在城里的所见所闻,感觉自己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好在这里和中国古代的区别不大,否则她一定会被其他人笑话死。“很美的城市,繁华有活力。”
南宫清笑地越发柔和,连眉梢似乎都有些弧度,“我很高兴听到这些。”
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之中拍了个马屁,凌萝不自在的清咳了一声,她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她慌乱地端起茶碗,掩饰地喝了一口茶,舌头却差点被烫出一个泡来,可当着南宫清又不好意思将茶吐出来,只好将茶艰难地含在嘴里,眉头紧皱。
“那么,姑娘刚才有什么事情要问在下呢?”
凌萝十指有些无神地在碗沿上敲打,她犹豫了半晌问:“城主,您带我回府,不完全是为了画像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