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玉色石板上,繁星璀璨,与苍穹之中的浩瀚星群相互辉映,不相上下。墨研风在北天之极找到急速闪烁的北斗七星,其中六颗光华四溢,耀眼夺目,完全掩盖了其他星星的光芒。剩下一颗,却是晦暗难辨,赫然是象征凌萝的文曲星。
红颜的醉意渐次退去,她仰头看向天际,从皇宫方向隐隐传来清脆的叮当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是姓白的,他已经往我们这边来了。”
墨研风带起红颜,疾风一般穿过夜空,稳稳落在红家大门前。两人刚站稳身形,果然便有一顶紫色琉璃凤舞宫轿轻飘飘落下云头。轿帘晃动,一双小手迫不及待地伸了出来,红颜定睛一看,原来是许久未见的修启。
“红颜姐姐,墨哥哥”
白雅韵优雅万分地随后而至,他长发高束,一枚琼玉玲珑宝华冠将他衬得面如谪仙,光华逼人。若说过去的他有七分女子之艳丽,如今早已被一片清冷出尘的皇家威仪所代替。他的眼睛越过红颜,停在墨研风宣告一般留在红颜腰上的手,再看向墨研风时多了一份怜悯。
修启见三人都不说话,急得拉起红颜的手问:“找到白莹姐姐了么?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救凌萝姐姐?”
红颜哦了一声蹲子与他平视,拿过墨玉石板解释道:“你看,七星之中六星已聚,剩下这颗便是萝卜。现在虽知道她在新露约城,但镜花无间之毒一天不解,我们即便救她出来也于事无补。况且,当日我们借了夜玉寒的力量才能不惊动城中结界,如今我们六人若就此前往,齐旻寺和南宫清必定会察觉。”
一直沉默不语的雅韵心中一紧,这些日子他忙于族中事物,不等于他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天宫骤变,当日上官青音之死他耿耿于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南宫清,他自始至终从未信外面的消息。但是阿萝,如果连她都被下了镜花无间,那么清羽啊清羽,我还能信你吗?
翌日清晨,六人齐聚红锦堂,虽然红翼夫妇再三挽留,但考虑目前的战况,几人还是准备速速前往天宫。
夜玉寒回到忘川城便一直待在黄泉之谷像是在等什么人,谷旁沸腾滚滚的枉死河一时不停地响彻着凄厉的哭号,他却只是静静地站在河边置若罔闻。三天后,一叶扁舟载着一船魂魄经过,夜玉寒抬手示意,渡魂人便听命地将船靠向岸边。
紫色的眼眸闪过船尾,一只娇媚白皙的手放在河中,仿佛这河是一汪清池,里面漂浮的尸骨是春暮落花。夜玉寒轻巧地落在船上,仿佛一片羽毛,没有任何重量。“蝶骨,好久不见。”
脂玉一般的手慵懒地收了回来,宽大的黑色袖子落下,露出里面光滑如藕的手臂。黑色披风下,倾国倾城的颜,长发如丝,笑颜姣姣,只见她风情万种地攀上夜玉寒的肩膀娇嗔道:“死相,这么些天你跑哪里去了?”
夜玉寒身形微动,蝶骨透明鲜红的指甲离他还有半寸的距离时,他的人已经站在岸上,仿佛他本来就站在那里一样。“我不大记得了,记忆有些模糊。”
蝶骨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很快便消失了踪迹。她袅袅婷婷地走上岸,看着渡船人默默地将船划走,忍不住叹道:“你瞧你,把奴家多少年一次的好机会给白白浪费了,我可是给了那死人不少钱哪。”
夜玉寒点头道:“问完问题,我亲自送你去洗孽池。”
蝶骨两眼发亮,进入冥府并不容易,光贿赂牛头马面和渡船人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灵力,若是想要靠自己走到洗孽池实在勉强。她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夜玉寒,看他的样子符咒似乎已解,而且性命已无大碍,但记忆却没有了。想到凌萝决绝的脸,蝶骨竟在心里佩服起她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姑娘一定是倾其所有才将夜玉寒救了回来,这份胆识她自愧不如。
“你问吧,奴家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你知道镜花无间吗?”。
蝶骨掩嘴娇笑:“这世上除了这忘川城,哪里发生的事情奴家都知道。”她抬手轻轻拂过云鬓,如此随意的动作在她身上却做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这毒起源于地冥间,是鬼族的秘传之宝。”
夜玉寒忍不住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蝶骨,接口问:“有解吗?”。
“当然有解,世间万物,有黑便有白,怎可有无解之说?”蝶骨拢拢斗篷,这忘川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厌恶,“其实这毒本不是毒,身体上虽呈现中毒之像,其实说白了是一种相当高深的幻术。”
夜玉寒蹙眉沉思,难怪当日他觉得凌萝的脉息有些奇怪,脉动虽弱却找不到毒源在何处。“只要解了幻术即可解毒?”
蝶骨点头道:“话虽说着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以你的修为天下幻术本不算什么,但此术却有点特别,实为环环相扣的三层幻境,破术之人需要进入中毒者的意识之中,只有她接受你的识破你们才能解开一层幻境,如果她对你有任何的抵抗,不仅解不了幻术,你也会有生命危险。”
夜玉寒沉吟未语,他对凌萝并不熟悉,若贸然进入幻境,她会相信自己吗?
蝶骨看出他的忧虑,继续警告道:“若要解此毒,要么施毒者亲自为之,要么必须是中毒者极为信任之人,否则贸然行动只会让两人都丢掉性命。”
夜玉寒并未再问,只是朝蝶骨略略点头表示谢意,挥手招出修罗道:“我带你去洗孽台。”
洗孽台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接受惩罚的地方,用黄泉的水先滚一遍身躯,让他尝过如凌迟般的痛苦,接着再用十八种灵鞭将罪人的魂魄一一打过,直到戾气消尽,魂魄清明才算完。实际上能承受住这般重刑的魂魄并不多,多数魂魄在中途就会魂飞魄散,这么些年来存活下来的十个指头都能数得完。
蝶骨将眼前的魂魄一个个看过,心中的希望渐渐暗淡,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始终找不到呢?她紧张地咬着下唇,鲜红的唇被雪白的贝齿咬出了细微的血痕,她却浑然不知地继续在洗孽台上找着。
负责行刑的小鬼们也不敢催促,谁都知道夜玉寒是冥王跟前的红人,虽然只是一个勾魂使,但却无人敢小觑。“大人,这位姑娘可是要找什么人,小的也许能帮上忙。”
夜玉寒瞟了蝶骨一眼,低头想了想道:“三千年前毁了七圣境的那个人。”
小鬼面露喜色连声称道:“我知道,我知道。此人本为千年骨妖,但为了改变楼家的宿命,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擅自封印圣境,冥王着人拿下他,压在无涯池中,算来本应该是今日受刑重新轮回的。”
蝶骨急得香汗淋漓,她苟延残喘这么久,就是为了见他一面,难道上天竟是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肯满足她么?“那他人呢?怎么没有看到?”
小鬼抱歉地挠挠头,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跑啦,我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当时他本想逃出忘川,但被鬼差追的紧,不小心掉入了轮回盘,就此轮回去了。”
夜玉寒带着失魂落魄的蝶骨一路回到地冥间,骨林中鬼火森森,雾气漫漫,比忘川还更像鬼都。
蝶骨鲜少如此落魄,夜玉寒认识她几千年,自然知道她与胞弟之间情意深厚。多年前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男孩须得受上三千年水刑方可重新转世,算算日子大概就是这几日,因此他才会在黄泉之谷等着蝶骨。
“既然他已经转世,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淡然的嗓音飘荡在空气中,溅起微微的雾,蝶骨心下微暖,纵然此人对她流水无情,但心里始终还是有她的。抬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她展颜轻笑,这一次倒是与平日里大为不同,不再妖冶如火,却似冬日红梅,亭亭玉立。她站起身轻轻靠向夜玉寒,素手轻挽,便扑进他的怀中。
“只此一次,就这样让我x一下。”
夜玉寒本能地想要退开,可是蝶骨抱得很紧,他若使出全力定会弄伤她。正在这时,一向人迹罕至的骨林突然闪出三个人影,来人显然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手中一条火龙正朝两人飞来。夜玉寒左手轻扬,一片火星之中,竟然对上潇霖似笑非笑的脸。
“是你?”潇霖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抽出腰间双刀冷冷道:“不过几日,便有了新欢,萝萝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跟在身后的南宫清亦是面色难辨,他担忧地望向身后的凌萝,却见她灰暗的双瞳中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阻止道:“潇霖,我们不是来找他的。”
“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
南宫清看向夜玉寒,见他的眼神落在凌萝身上,忙警觉地挡住他的视线。“我不会将她交给你。”
蝶骨见到凌萝便知道夜玉寒问她镜花无间的原因,但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如何愿意错过,这两人一个失忆,一个中毒,既然彼此都不认得对方,她不行动更待何时?放开夜玉寒的双臂,她转身娇笑,声音如银铃在林中舞动,让人不禁侧目。
“既然不是来找我们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走好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