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醉香楼。
“哟,这位爷快请进,那边坐!”红绯依旧一身红衣,看到有客人进来连忙迎了上去,一回头却看见薛夜陌斜倚在门框上,先是一惊,继而又不禁掩嘴一笑:“才几日不见,这么快就想我了?”
听得这般调笑的话语,薛夜陌也挑眉一笑,对着放在脚边的几个酒坛子抬了抬下颌。
明白了她的来意,红绯笑意更甚:“良辰好景,佳人美酒,甚好。”说着一跃身站上了近旁的桌子,对着楼上楼下大声喊起来:“今晚醉香楼提前打烊,各位客官的酒钱我红绯请了,还请各位见谅!”
听说不用付账,也倒没有人嚷嚷,整个酒楼的客人顷刻散完。红绯将大门落闩,带着薛夜陌上楼,边往上走边回过头来:“这次你是怎么进迦叶的?没有听说有人硬闯啊。”
“……溜进来的。”薛夜陌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回答。
“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红绯惊呼一声,随即大笑起来。
两人手里各自拎着一坛酒,又进了上一次谈话的包厢。坐定,红绯忽然不满的拍拍桌子,嗔道:“刚才我至少损失了一百个铢币,你倒好,酒也居然不买我醉香楼的,多少肥水留了外人田啊。”
薛夜陌不禁笑了笑:“看来你做商人确实比做杀手有天赋,这些细碎你倒是算的很清楚。”
听出对方话语里隐藏的讽刺,红绯也不恼,反而斜靠在椅背上,一副悠闲模样:“你不也不想做杀手了,不如就跟我学做生意,我的武功不及你,但算盘一定比你打得好。”
“……”薛夜陌沉默的就着坛口喝了一大口酒,才道:“你的眼见力也不错。”
“当时你走的时候我就猜你还会出来,”红绯咧嘴一笑,“有哪个女人逃得出一个情字。”
薛夜陌极轻的摇了摇头:“如果是为了情字我不会再踏上迦叶的一寸土地……我回来是因为雾月被囚在疾剑楼。”
“雾月?”红绯明显被震惊到,却瞬间理清了事情的始末,“她想要把你带回来,却被安擎苍抓到……安擎苍这个老贼,真是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当初我逃亡的时候可是被他整惨了!”
看着女子咬牙切齿的样子,薛夜陌挑眉:“很可惜没能看到你那时的狼狈相。”
“别忘了有你一份功劳。”红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话语里含沙射影,“这么久才弄清楚原委确实够狼狈的。”
薛夜陌没有接过话头,又仰头喝了一口酒。红绯也打开了一坛酒,举起来和薛夜陌的坛子碰了碰,也喝了一大口,然后抬袖一擦嘴道:“现在你该是信我说的了。安擎苍很了解你,尽管你是中原第一杀手,但你同时也是薛夜陌,他拿准了你会受他威胁。”
“……”薛夜陌不置可否。
“你已经找到真相了吧?”红绯倾身向前,观察着女子的脸色,轻声问。
“找到了如何,不找到又如何?有些东西早就已经回不到从前。”薛夜陌喃喃低语,像是问红绯,又像是自问。
“难道你不该弥补过去的错误吗?”片刻的沉默过后,红绯缓缓开口。
“弥补?”薛夜陌却失声笑了出来,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苍凉飞掠而过,“你是要让我跟一个被我取了性命的人谈弥补?怎么弥补……把我这条命给他够不够弥补了?”
“你难道不明白雾月为什么会冒险去疾剑楼?他为何不在你受伤的时候一剑杀了你?今晚你潜进迦叶为何会那么顺利?”红绯盯着对面瞬间失态的女子,声音不由得也大起来,“你全部都明白的不是吗?你只是在一味的逃避而已。”
“是,我都明白,但那只是他对十年前的薛夜陌的一丝旧情而已。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任人利用任人宰割的少女,我用这双手取走了他的命,它们沾满了他的城民的鲜血……你让我拿什么去见他?”
“既然你这么决绝,那何必用雾月当借口回迦叶?又何必来找我?”红绯冷笑一声。
“我只是想给所有的是非罪孽做一个了结却不知道去哪里而已……”薛夜陌无力的叹了口气,看向女子:“你呢?又为何要帮我?”
红绯微微一笑,那个笑里却有落寞的味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佩服你。你可以为了一个复仇的信念用十年来追杀所有和夜郎灭亡有关的人,而我这十年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迦叶里面。况且城主于我有收留之恩,这份恩情我是怎样都要还的。”
“你恨安擎苍吗?”薛夜陌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坦率的女子。
“怎会不恨!”红绯咬牙道,双手捏成了拳,眼睛里翻涌恨意,“我是被他从青楼买回疾剑楼的,有时我会想,也许一生为妓更好——与命不保夕的生活相比我宁愿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至少我还有赎身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自由来换求保命。”
“如果我说我可以还你自由呢?”薛夜陌勾嘴一笑,毫不掩饰眼里意气风发的傲气,静静等待女子的回答。
红绯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复杂的光,思索片刻忽而朗声一笑:“好!我帮你!”
“你不问是何事?”薛夜陌震惊于女子的爽快。
“你我都心知肚明,何需再问。”红绯挑眉,两人随即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