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有大鱼
张泽天那边忙了一晚上，杨毅也度过一个不眠之夜。马林成了犯罪嫌疑人，喜来酒店涉案被查封，可偏偏常务副市长郑晓晨一行却要视察喜来酒店。
这打了杨毅一个措手不及，杨毅只能连夜和市里进行沟通，希望郑晓晨能暂缓青河之行，或者取消喜来酒店的行程。但让杨毅没有料到的是，市里以安排已定不能更改为由拒绝了杨毅的建议，三天后建党节那天，郑晓晨将会按原定计划视察青河开区。
尽管郑晓晨位高权重，此番来青河显得有些突兀。但这还不是让杨毅最担心的，杨毅所担心的是郑晓晨的随行人员，他们之中有人和马家关系密切，包括马为民在市商业局的领导和同事。
据目前得到的通知，郑晓晨的随行人员有计委、经贸委、建委、建设局等重要部门的领导，还有城投集团高层一行十余人，而这其中，计委主任范明伦曾经是马为民的上司，城投集团董事长、党委记祝红兵曾经是马为民的同事。
马为民在市商业局任副局长的时候，范明伦就曾兼任过局长，祝红兵和马为民一样也任商业局副局长。马为民退居二线回到了青河，范明伦和祝红兵都官升一级，一个成了副厅级的计委主任，一个成了组建不久的城投集团董事长。
本来没有交集的几个人没想到因为一次突兀的市长视察又联系在了一起，杨毅有些吃不准，范明伦他们是不是冲着马氏公司来的。杨毅已经从外围打听过了，但暂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宜林市展计划委员会，可以说是宜林市最重要的政府组成部门。这种重要性有着十分明显的体现，宜林市所有的政府机关里面，包括财政局、公安局在内的其他重要部门一把手，都只是正处级，只有计委的一把手高配副厅。
作为市计委主任，范明伦的地位自不必说。除开范明伦不算，祝红兵也是宜林的风云人物。随着城投集团规模的不断扩大，投资触角涉及到方方面面，祝红兵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报端电视上。
宜林城投集团全称宜林市城市建设投资开集团有限公司，是宜林市于8年成立的国有独资公司。旗下有数个二级单位，包括宜林城投房产集团公司、宜林路桥、宜林燃气水务等，业务涉及十分广泛，主要包括城市基础设施投资、公共事业、土地整理储备、重大功能性设施建设等方面。可以说，自城投集团成立以来，宜林市几乎所有与政府有关的重大建设项目都与他紧密关联。
范明伦升任计委主任后，所兼的商业局长职务也让了出来，本来是由祝红兵接任的。可后来，祝红兵却出人意料的出任了城投集团董事长。虽然是由政府机关到了商业企业，似乎不那么好听，但官场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祝红兵这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升官了，而是从一个冷衙门的副局长升到了众人瞩目的高度。
在当前的形势下，商业局局长只是看上去很美罢了，可以说几乎没什么权力。而城投集团则不然，虽然从业务上看，能管他的部门很多，比如计委、建委、财政局等，但真正能作它的主的部门却没有。城投集团可以说是直接隶属市委市政府管理的，一应大权全部掌握在市委市政府的手里，其他部门别说是管理控制了，连影响都可以忽略不计。
抛开级别不谈，从某种程度上讲，祝红兵这个城投集团董事长甚至比范明伦这个计委主任更加令人艳羡。就是这么一个人，在青河县各个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要来青河，而且还是在杨毅对马家父子动手的当口，这不得不令杨毅多想啊。
城投集团是干什么的？说白了那就是搞投资的，这从它的名称就可以看出来，可青河县有什么值得他投资的项目，又有什么项目需要城投集团参与？青河县目前既没有修路，也没有修桥，除了一个城区改造，就没有涉及重大基础建设的项目。
就是这个城区改造，目前也只是涉及房屋拆迁，道路改道等一些初步项目，需要大规模修路的部分还没有开始动工。而且这些县政府早已经有了决策，这是在杨毅任县长之前就已经确定的。从项目一开始进行，城投集团就从来没有参与进来。这个时候祝红兵率城投集团一行十多人随郑晓晨来青河，绝不是因为城区改造。
但除非有重大项目，祝红兵不会让城投集团高层倾巢而出，杨毅眉头紧锁，如果他是冲着马氏公司来的，那对自己来说可是十分不利啊。
“进来。”杨毅坐在办公椅上思索着，也不知道经过一夜的忙碌，张泽天那边怎么样了，希望不要拖得太久。这个时候，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县长，会议时间到了，您看是不是出席？”进来的是政府办主任沈子峰，杨毅没有秘，有什么事都是沈子峰来干的。当然了，这些事本来就是他的职责。
“让仇副县长主持。”经沈子峰这么一提，杨毅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有个会，是关于建党节安排的。这些东西之前已经定了，杨毅也不想再做调整，无非就是郑晓晨要来，需要自己陪同，这也不影响大体安排。
“好的，我这就通知仇副县长，请他主持会议。”沈子峰微微低头，就要退出去。
“等等，给政法委王记打个电话，请他马上过来一趟。”杨毅抬了抬眼，马林的事公安局和检察院那边必须要紧密配合，不能出一点纰漏。让检察院配合，张泽天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权力，王志敏这个政法委记就该挥作用了。
王志敏接到电话，不一会就出现在了县长办公室，最近青河在大搞建设，他这个政法委记也丢掉了本职工作，干起了经济活，这让王志敏浑身不得劲。虽然他在青河管不了张泽天的公安局，可好歹还有检察院和法院可以干工作么，但现在的青河风平浪静，他基本上没有用武之地。
好不容易公安局把马林给抓了，张泽天按程序给他汇报了，王志敏却仍然只能按捺住心情，杨毅没话，他还是什么都干不了。今天早上，王志敏就待在办公室里没出去，就等着杨毅的指示呢。所以一接到杨毅的电话，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杨县长。”王志敏一进门就笑呵呵和杨毅打着招呼，这次马林的事真办起来那可就是大事，很久没这么兴奋了。
“王记来了毅从办公桌后转了出来，给王志敏让了座，沈子峰给杨毅和王志敏分别沏好了茶，退了出去。
“我找你来是有点事要和你商量。”杨毅略微看了一眼，王志敏眼里兴奋的光芒就尽收眼底。杨毅没想到王志敏会这么兴奋，而且还毫不顾忌的表露了出来，这可不符合他县委领导的身份。
“杨县长尽管吩咐，我可是闲得慌啊。”最近一段时间，王志敏其实并不清闲。虽然他的职务是政法委记，貌似与经济不搭边，但青河县到处都在建设，他作为县委领导，自然也不能置身度外。
“马林的事你都知道了？”杨毅笑了笑，他这个县长都忙得跳脚，王志敏怎么可能清闲得起来么。不过是他不喜欢经济上面的事，想回到政法那一摊子罢了。
“嗯，今天早上公安局向我汇报了。”王志敏点了点头，马林之前指使手下打伤国家干部的事，他昨天就知道了。不过张泽天派人把马林给逮了，这还是早上听张泽天汇报才知道的。王志敏清楚，这消息自己算是知道得早的，恐怕县委常委里面，现在也就他和杨毅知道，最多加上一个陆春明，毕竟是昨天晚上刚生的事，张泽天又采取了基本的保密措施，消息还传不到那么快。
“你怎么看？”杨毅盯着王志敏，尽管他这个政法委记在常委会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对于政法系统来说，他却是领导。
“马林指使人公然殴打执法人员，这已经触犯了刑律，而且据张局长汇报，马林罔顾国法，还犯下过其他种种罪行，对于这样的人，必须严惩不殆。我建议，立即对马林进行批捕，走法律程序。”王志敏顿了顿，接着补充了一句：“市委杜记曾经亲口对我说过，绝不容忍一丝一毫的犯罪，特别是国家公务人员家属的犯罪。”
王志敏说完，特意看了杨毅一眼，见杨毅点了点头，心里也是颇为自得，他这一番对答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杨毅问他，当然不仅仅是要他的态度，更主要的是，他需要杜清远的态度。
马林可是马为民的独子，不出半天，马林被抓的消息就会传到马为民的耳朵里，马为民绝不会坐视不理。可以预见的是，马为民会动用一切可能的关系给县公安局施压，实际上就是给杨毅施压。这个时候，杨毅当然需要得到杜清远的支持。而在青河，他的态度无疑就代表了杜清远的态度。
事实上，王志敏已经就此事向杜清远汇报过了，杜清远的意思不出所料，仍然是交代他全力配合杨毅，必要的时候还要主动出击，为杨毅扳倒马家尽最大的努力。这也是王志敏摩拳擦掌的原因，没有杜清远的肯，他可不敢随随便便为杨毅打冲锋。
“嗯，公安局那边我已经让张泽天抓紧了，检察院就劳烦王记多费心了，市里面也要协调好，在这个环节上，不能出任何纰漏。”杨毅点了点头，王志敏的态度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听到这话还是让他心情舒畅。
既然已经抓了马林，那就没有退路，杨毅也从来没考虑过要有退路，先第一个环节就是批捕，在这个环节，公安局和检察院必须同步。
如果公安局申请逮捕，检察院不批准，那乐子可就大了。宜林以前出过这种事，杨毅可不想它在青河生一次。公安局那边有张泽天盯着，可以放心，检察院就需要王志敏去协调了。更重要的是，王志敏是杜清远的人，市里有关方面由他出面也合适一些。
“请杨县长放心。”王志敏的回答很简短，也不够铿锵有力，但他知道，这已经足够了，杨毅需要的一种态度，而不是什么多有力的誓言。
县公安局，张泽天连夜组织了对吴小莉等人的突审，吴小莉根本就毫无反抗的就全招了。据他交代，在喜来酒店殴打执法人员就是马林指使的，这让张泽天都感到意外，因为据他审问吴小莉保镖陈彪得到的消息，这次的事完全是吴小莉为在杨杏面前显摆，擅作主张。不过吴小莉既然这么说，张泽天也就这么听了。
马林一开始还嘴硬，听闻吴小莉招了，当场就大骂了起来，根本不承认指使吴小莉打人。张泽天命人拿出了马林以前进行种种违法犯罪活动的证据，马林这才稍微老实了一点，不过他还是死不承认。
张泽天知道，马林之所以如此，是指望马为民出面保他。只有彻底断绝他的希望，才能迫使他崩溃。张泽天命人不断的灌输着对马为民不利的消息，一夜的疲劳轰炸，马林到底还是女敕，哪里是张泽天的对手，刚过早上就扛不住了，不仅主动承认了指使吴小莉打人，还把以前做过的事一块认了下来。
马林这边基本妥了，张泽天一边命人继续挖掘，一边自己就给杨毅打通了一下消息，又按杨毅的指示分别给分管副县长周伟和政法委记王志敏挂了电话。张泽天忙了一夜，也就稍微眯了一下，就急匆匆的赶往县政府了，他要亲自向杨毅汇报情况。
“县长，马林全交代了。”张泽天一进门就兴冲冲的向杨毅汇报了昨夜的战果，全然不顾自己的双眼因为熬夜已经显得红肿。
“不急，先喝口水，看你还哪像个公安局长。”杨毅看着张泽天，衣服都不整齐了，帽子也没戴正，估计过来的时候走路都是带跑的。虽然张泽天很兴奋，但他脸上的疲倦却是掩饰不了的。
“呵呵，对不起，县长，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就在刚刚，马林又交代了一个重大情况。”张泽天把警帽放在桌上，接过杨毅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吞了一口。在来之前，审讯又有了新进展，马林可是又交代出了一条大鱼啊。
“什么情况？”杨毅心里一惊，我说张泽天怎么这么兴奋呢，马林的劣迹只要有心，还能搜不出来么。张泽天自己明明知道这些，至于兴奋成这样么，原来是另有情况。可张泽天说的重大情况究竟是什么情况，杨毅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马林的案件有扩大的可能啊。
“据马林交代，黄乐收受过他二十万的贿赂，而且在青河世纪城项目上，黄乐通过马林介绍，收受了承包方三十万，这还是马林知道数目的。马林声称，黄乐的受贿金额一定过百万，除了青河世纪城，黄乐在其他方面也不干净。”张泽天眉飞色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见杨毅脸色越来越差，心里这才一惊，连忙收住了嘴。
杨毅半天没开口，张泽天嘴里的黄乐是开区党工委记，开区的一把手，如果马林所说不错，那黄乐很可能有重大问题。
青河县在大搞建设，很多项目都在动工兴建，这里面又以开区在建的项目最多，可以说，青河县所有乡镇里面，开区的风头最劲，展势头也最好。这个时候，马林爆出了黄乐受贿。
马林的话，一旦查证属实，黄乐就将面临严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黄乐是开区的掌舵人，他一出事，开区在建的项目甚至有停工的可能。那些给他送过前的就不说了，那些没送过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开区的干部也会人人自危，这样下去，不仅是开区的建设要受影响，整个青河县的建设也会被波及。
更关键的是，黄乐出事了，那管委会主任谢安平会不会有事？杨毅有些吃不准，如果谢安平出事，那开区的大好形势可就危在旦夕了。
除此之外，杨毅还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黄乐虽然无派无系，但他个人能力很强，深受仇珍喜的信任。仇珍喜分管开区，几乎把所有的权力都下放给了黄乐，而且仇珍喜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表示过要其他乡镇向开区学习，给黄乐在开区高调施政撑腰。
仇珍喜刚来青河的时候很消沉，后来才慢慢调整过来的。现在杨毅对仇珍喜很看好，是把他当作自己的接任人选来对待的。仇珍喜也知人善任，工作干得有声有色。这次一旦黄乐出事，对仇珍喜的信心可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杨毅都不敢确定，仇珍喜会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马林还交代了什么？”杨毅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开口，如果黄乐有问题，那就必须查，至于其他的事，只能再考虑了。
“有很多，主要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过他交代了，喜来酒店成为政府接待酒店，是他给林贵仁送钱了。”杨毅的表情让张泽天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断的对马林进行审讯，以图扩大战果，却没有考虑到它可能带来的影响，这是不是一种失策？
“看来这个马林身上的问题很多啊。”杨毅叹了一口气，事前他也没想到马林会交代出这么多东西，到目前为止，就已经牵扯出了两个正科级干部。谁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呢？
“县长，那您看还要不要继续审讯？”张泽天犹豫了一下，按他的性格他是不会就此收手的，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听杨毅的。如果杨毅让他收手，那他也会照办。
“审，无论是谁出了问题，都要一查到底。”杨毅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给张泽天的热情泼了冷水，面色一整，语气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虽然马林的交代很可能给青河县带来麻烦，但无论是谁，只要他触犯了党纪国法，他就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绝不能因为怕麻烦就轻易放过了。
“县长，其实马林说的未必就是真的，您不要太担心。”张泽天知道杨毅的心情不好，可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说才能安慰杨毅。说一出口，张泽天又后悔了，这么说不是废话么，马林都一板一眼的说出了黄乐的受贿金额，鬼都不会相信马林是说的假话。
“呵呵，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不用担心我，这点风浪我还经受得住。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你们那一套审讯办法我也知道，可千万不要让马林在公安局出什么事，一定要保证人身安全，不能受伤，知道吗？”杨毅想到了后世网络上出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如果马林在公安局出了事，那自己可就有的受了。到时候，别说扳不倒马为民，马为民还会反咬一口，舆论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上头也不能支持自己。
“是，我一定注意。”张泽天心下一凛，他还真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他们审问马林就是按平时的方法，该怎么上手段就怎么上，从昨晚到现在，马林还没合过眼呢。不行，待会回局里不能再这么干了。自己是老刑警了，熬一夜正常，马林身骄肉贵的，这样下去肯定吃不消，万一真闹出问题，那可就给杨毅添**烦了。
“怎么，有话就直说。”马林见张泽天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不由皱了皱眉。
“马林手里有您和许小姐的照片。”
“怎么，他威胁你了？”杨毅眉毛一挑，马林还真留了这些照片，真是不知死活，对付我可以，对付我的亲人绝对不行。
“嗯，马林说照片在马为民手里，您看该怎么办？”张泽天不知道杨毅的家庭情况，也不知道那个许晴是不是真的是他小姨，别是杨毅怕难堪，故意编着说的。要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麻烦了，现在照片在马为民手里，根本没机会拿到手。
“照片的事你不用操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徇私枉法。”杨毅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个时候他不希望张泽天受到他的态度影响。如果马为民敢拿照片生事，杨毅一定会让他尝到后果。
“是，那我就回去接着审。”张泽天给杨毅敬了一个礼，杨毅的态度让他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没有跟错人。
“不要忘了，按程序通知马林家人。”杨毅点了点头，已经这样了，那就让马为民早点知道好了，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