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百里,两日后,至鹿山山麓。其时武备院已经在其平旷之处设好行营,建起帐殿,以黄髹木城围绕,立旌门,并覆以黄幕。外设网城,有人轮流值宿守卫,以防有人闯入。
和亲的人马除了公主以及贴身侍女以外,余者皆被安排住进了外营,没有允许不得外出。美人们都隐约有了预感,她们的命运或许即将在此地被决定。虽然早在被选定成为子顾公主陪嫁的时候对此就有所觉悟,但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觉得恐慌和不安。
与眉岚同帐的五个少女也是一样,再没了前几日的活泼嬉笑,秀眉都不自觉轻轻蹙蹙,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郁,显得心事重重。
对此不是很在意的眉岚则一心掰着手指数着下月取解药的日子,并为要用什么样的情报去换取效果比较好的解药而发愁。到目前为止,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自随帝驾以后,少女们都开始改说大炎话,其流利程度竟是比她这土生土长却极少开口说话的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翌晨,曙色初露的时候,嘹亮的角号声响彻远近平野,马蹄如雷,夹杂着人的呼喝,将连日赶路疲惫未醒的少女们惊醒,她们惊疑不定地互相对望着,如同山林中那些即将被无情捕猎的小动物。
时间在让人煎熬的对命运的等待中缓慢流过,山野的夜幕终于随着猎手们的回归而降临。篝火在宽敞的营地间燃起,新获的野味架上了火焰。欢声笑语穿过营帐的间隙,远远地传来,让人几乎可以想像出那里的热闹。
就在诸女坐立不安却又不敢睡下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召唤的旨意。然而出乎意外的是,并没有让她们表演之前以为会有并为之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歌舞技艺,被火光照亮的宽敞空地上鲜花的残瓣以及利器划过的痕迹,显示出之前这里已有了精彩的助兴节目。
三百个美丽的少女分成十列,每列三十人,整齐有序地立于空地中央,等待着王公大臣们的挑选。
眉岚站在最后面,稍稍往右侧了侧身,便能看到位于上位的大炎皇帝。
也许他曾经年轻力壮意气风发过,也许他仍然英明威严杀伐果断,但她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消瘦隐现病态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狭长中隐现妩媚,却被眼下的青色破坏了那原本应有的睿智感觉,让人心生不舒服的感觉。
在他的左手下位,坐的都是一些二三十岁的戎装青壮年男子,显然不是皇子王孙,便是青年将领,为本次围猎活动的中坚力量。在他的右手边,美丽的子顾公主蒙着面纱,低垂着头,对于她们的出现由头至尾连一眼也没有看过。而与她同侧的人,则多做文士装扮。
眉岚一眼将所处环境看了个清楚,便垂下了眼,不再左顾右盼,耳中传来炎帝有些虚弱却不乏威严的说话声。
“今日围猎,玄烈你拔得头筹,朕准你先选。”
此话一出,坐于左侧最上位的男子忙起身谢恩,但却并没立即回头挑人,而是笑道:“公主初来大炎,必然会有所不习惯,父皇何不先为公主留下几名合心之人以慰左右。”
他此话说得圆滑,表面是体谅远客,但实际上却是让炎帝先留下看中之人。毕竟公主最终是要入宫的,那她身边的人皇帝自然什么时候想要都行。
对于儿子的体贴,皇帝当然是老怀大悦,道:“你倒是有心。”说着,转头看向子顾公主,语气温和地问:“玄烈说得不错,子顾你便挑几人留在身边伺候罢。”
闻言,一直低垂着眼的子顾公主终于抬起头,飞快地扫了眼司马玄烈,然后弯腰对着炎帝行了一礼,淡淡道:“但凭皇上作主。”她生在帝王家,又哪里不明白这些男人在想什么。
于是老皇帝龙眸一扫,便要下了几女。那一瞬间,眉岚看到他原本有些昏浊的老眼分明闪烁着熠熠精光,背上不由冒了一层凉汗,暗自庆幸站在末位。毕竟一旦踏入皇宫,想要再出来,可不是一件易事。
接下来,自司马玄烈起,在场男人皆分到了两到三女,倒也没人不识趣地当真在皇帝面前挑挑捡捡,何况此次陪嫁而来的燕女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场内还剩下近百少女,司马帝便着近身内侍清点了,准备带回京分赏给未能来参加围猎的重臣要员。眉岚正是其中之一,她看着那些或真心欢喜或强颜欢笑命运却都已定下的少女,心中有瞬间的迷茫,不知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但她这种情绪并没持续太久,很快便被一个突然闯进的人打散了。
眉岚正恍惚间,突觉腰间蓦紧,已被带入一个人的怀中,同时,与她位置相邻的燕女也落进那个人怀中,两人措手不及,额头差点碰到一起。
仰头,一张年轻英俊的男人脸庞映入眼,还没等她看清对方的长相,啧地一声,脸已被重重亲了下。
眉岚吓了一跳,看他又转过头去亲怀中另一个女子,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反应才好,只能由得被他搂着往前走去,心中却猜到此人身份必然不低。
果然,那人还没走到皇帝近前,已听到司马玄烈的笑声。
“康和,你来迟了,莫不是梅将军已允你入帐?”他这话看是调侃,眉岚却从中敏感地察觉出了一丝讥讽,目光悄悄溜了眼上位的帝王,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不耐和冷漠,不免有些纳罕。
但抱着她们的男人却恍若不觉,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皇兄取笑了,落梅可不是这些女人……”一边说,他还一边在怀中两女身上乱模。
混蛋。眉岚强忍着心中的厌恶,脑海中刚浮出这两个字,已有人替她骂了出来。
“孽障!”那是坐在最上面的那个人的怒斥。
眉岚感觉到男人身体僵了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带着两人冲炎帝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道:“儿臣来迟,父皇恕罪。”虽是这样说,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的愧意。
“成什么样子,还不给朕滚到一边去。”老皇帝显然极不喜这个儿子,甚至不愿花更多的时间去教训他。
即便如此,男人仍然是皇子,很快便有人让出了司马玄烈下手的位置,并摆上新的酒菜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