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玄烈的人一直将眉岚送到司马康和的营帐,又探知司马康和已安然归来,方才返转回报。
眉岚进去的时候,司马康和正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一边喝酒,一边眯眼看跪坐在他身边的阿玳逗弄一只火红色的小东西。
眉岚就站在帐门边敛衽行礼,没有再往里走。好一会儿,司马康和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抬眼,招手。
眉岚走过去,因为他是半躺着的,她不敢再站着,于是便如阿玳那样屈膝跪坐下。不过还没坐稳,便被司马康和一把扯进了怀里。他将鼻子贴在她颈间一阵嗅闻,然后语气亲昵地问:“你在哪里沾得这一身的花香?”神情语气间竟是像从未将她独自一人丢在深山野林中般,别说愧疚,便是连敷衍的借口也没有。
也许眉岚在别人对她好时会不知所措,但是应对眼前这种情况却是没什么困难的。
“爷就会逗人家,这大秋天的,哪来的花香?不过是些山草树叶的味道罢。”她佯嗔,一边说一边做势扯起衣袖放到鼻子下轻嗅。对于早间的事,竟是一字也不提,一字也未抱怨。
“是吗,待本王仔细闻闻……”司马康和笑,当真又凑过头来,只是这次的目标却是她比一般女子更加丰满的胸部。
眉岚心口一跳,想到昨夜的经历,便觉得浑身似乎又都疼起来了。情急生智,她仓猝抬手轻轻在胸前挡了一挡,动作却又不会生硬到让人产生被拒绝的感觉,倒更像是羞涩,嘴里同时吞吞吐吐地道:“爷……奴……奴婢……饿了……”
她倒没说谎话,虽然回来的路上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填肚子,却哪里管饱。
司马康和一怔,似乎这时才想起她一天未曾进食。大约是被扫了兴致,他抬起头来时一脸的悻悻,却仍然道:“去旁边的营帐找清宴,让他给你弄点吃的,顺便安排歇宿的地方。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她吃过饭就休息,不必再过来了。
眉岚心中暗松口气,忙从他怀中起身跪谢,然后便急急退了出去,连做做样子的心思都没有。倒真像是饿极了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怕倔脾气的阿玳再出什么妖蛾子,他又牵怒到她身上。
她当然看得出来,因为与牧野落梅有几分相像的关系,司马康和对阿玳也特别纵容。她自不敢也不想跟阿玳争什么宠,只希望别总遭无妄之灾就好,再然后就是能够无风无险地完成任务,安然月兑身。
出得帐来,她大大地舒了口气,抬头看着天上淡淡的月以及稀疏的星辰,算了算时间,再过十天就要换解药了,只不知围猎能不能在这之前结束。
清宴是一个内侍,二十来岁的样子,白面无须。看上去比司马康和小,实际上是大了几岁的。大抵是去了势的人总是会显得脸女敕些。
司马康和还没睡,他自然也不敢睡。但听到眉岚的要求,仍丧了脸,吊起眼角。出去好半会儿回来,端的却是盘冷了的烤肉。
“吃。”他抬着下巴,几乎是以鼻孔看着眉岚,拿腔捏调地道。
眉岚也不嫌弃,道了谢。
“不要以为上了主子的床,就以为自己也是半个主子……”她这边正用薄刀努力切着冷硬的烤肉,那边又阴阳怪气地教训了起来。
“公公教训得是。”眉岚毫不动怒,停下手上的动作,低眉顺目地应。她的脾气早在暗厂的时候便被磨平了,清宴这样的态度激不起她心底丝毫波澜。
见她这样,清宴又念叨了几句,觉得无趣,便自动停了下来。
眉岚放轻手上的动作,咀嚼的时候也尽量不发出声,然而速度却不慢,或者还能算得上快。不过盏茶功夫,便消灭了一盘烤肉。
当清宴看到干干净净的盘子时,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你这是几天没吃饭啊?”他脸色变来变去,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虽然是冷掉的烤肉,他端的却是足够他两餐的份量,怎么想她也是吃不完的。
“一天。”眉岚笑了笑,没有过多地解释,然后问:“还劳公公指点,这盘子奴婢该当送到何处去?”这食罢善后的事自然不敢再劳动他。
对她的谦恭清宴显然很受用,不再刁难,摆了摆手:“搁那儿罢,明日自会有人来收。”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皱眉道:“你这个样子要怎么侍候王爷?”说着,就走了出去。
眉岚有些呆,低头检视自己,这才发现在山林中折腾了一天,身上穿的白色衣衫不仅被挂得皱巴巴,还染上了些草叶野花的汁液,看上去黄黄绿绿的好不精彩。想到之前司马康和竟然毫不嫌弃地将这样的自己抱进怀里,她心里不由浮起一抹古怪的感觉,同时也明白了他话中沾染一身花香所指的真正意思。
她这边胡思乱想,那边清宴已经转回,身后跟着两个禁军装束的大汉。一个扛着大木桶,一个提着两桶热水。
指挥着两人将桶放下,又把水倒了进去,看他们离开,他才将手中拿的干净衣服和巾帕胰子放到一旁,对眉岚道:“把自己打理干净,别让人说咱们荆北王府的人不知礼仪,跟肮脏的乞丐似的。”
不等眉岚说话,他又道:“洗完水放那儿,今晚就在此将就一夜。明儿我让人给你们搭个营帐。”语罢出帐,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桶内水冒着薄薄的白雾,清澈的水面上撒着金黄色米粒大小的碎花瓣,被热气一蒸,芬芳满帐,让人一看就很想泡进去。
眉岚在原地站了半晌,确定确实无人再进来后,才慢腾腾地月兑去衣裳,踏入水中。
坐下时,桶中的水荡漾着上升,刚刚漫过胸部,微烫的水温刺激抚慰着全身酸疼的肌肉,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靠着桶沿彻底放松下来。
这个清宴虽然说话刻薄了点,为人倒是极细心体贴。眉岚想。不管他是因为司马康和的面子,还是尽自己的职责,这些并不妨碍她对他心生感激。
泡了一会儿,疲乏稍去之后,眉岚才探手抽出发簪,长发散下。深吸口气,她身体下滑,让水没过头顶,脑子越发清晰起来。
之前听司马康和偶尔自称本王,她只当是失口,如今方才知道他竟然已被封王。皇子封王,若不是因巨大的功绩,便是被另类放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老皇帝那个位置都是注定没他的份了。
荆北。那个地方……
一口气将尽,她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抹开贴在脸上的湿发以及水珠,看着烛火的双眼发亮。
那里……那里是她来的地方啊。
那一年她跟其他孩子挤在摇晃颠簸的马车厢里,看着一道一道的青山从眼前远去,碎白的花朵在雨雾中摇曳,心中为不知要被带到什么地方而彷徨无措。就在那个旅程最开始的时候,偶听路人交谈,被提及最多的就是荆北。
也许司马康和会带着她们回荆北。想到这个可能性,眉岚就不由一阵激动,心中隐隐升起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期盼。
不过这种期盼并没持续太久。因为自次日起,直到围猎结束,她都没再能见到司马康和的面,仿佛已经被遗忘了般。
与她恰恰相反的是,终于向现实屈服的阿玳一直住在司马康和的主帐中,荣宠一时。导致清宴每次见到她,眼中都不由流露出怜悯之色。
而让她对那个念想完全绝望的是,围猎结束后,司马康和并没回荆北,而是随驾进京。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是住在昭京。至于荆北,或许只能算一个名义上的封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