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dòùe中,每一样存在,都只是被时间活埋的尸体!”
这句话隶属一片长诗,写着这篇长诗的羊皮卷轴原先是它主人的挚爱,在漫长的时间中,每当这句话的创造者陷入时间的陷阱,不想再继续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无数次看着自己的创造物,从中汲取继续的力量。e^看
在那段时间里,这篇长诗,其中的这句话,是活的,因为它们被创造者赋予了意义,而这种意义被汲取,就是他们创造者意志的延伸,每当有人从中汲取这种意义的时候,它们的生命就获得了繁衍,与此同时,他们创造者的意志,也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获得了延伸,这便是艺术作品生命力的体现。
但是眼下,这篇长诗本身具备的生命力,已经走到了尽头,因为能够从中汲取意义的人,已经永远的不在了,写这篇长诗所用文字归属的文明,早很久之前已经被抹去,而它的创造者,也在不久之前,将它抛弃,不仅是抛弃记载着这些文字的羊皮卷轴,更是抛弃了他所代表的意志,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它,就像它自己代表的意思一样,已经成了被时间活埋的尸体。
没有了生命活动的支撑,避难所中的一切,都恢复了如同坟墓中的那种绝对平静,这里的每一个存在,包括破旧的衣物纤维,书本,卷轴,吃了一半的食物……等等,在这里都失去了它们原本具备的意义和价值,除了时间和空气,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再对这里施加影响。
这里成了绝对平静的存在,但如果抛开这个避难所,从更深远的意义上来看,这片小小的,绝对平静的存在,却是一场前所未有,巨大海啸的前奏,岸边的眺望者已经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视线尽头那海天相接之处,滚滚而来的巨làng,但是在这安静的小岛上,却依然平静如夕。
终于,起风了。
空间之眼在这个世界中的出现,如同晨曦白雾中出现的一只黑sè乌鸦,又像是这场风暴的使者,为这个小岛,也为这小岛后的世界,带来了不祥的消息。
虽然在这里,一切运动都已经因为空气的阻碍,彻底失去了速度,但是这只乌鸦还是观察的很仔细,似乎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过大,引起了潜藏在某处,猎物的注意。
但预想中的猎物一直没有出现,在它探索的这短短三个魔法时时间内,这里一直保持着应有的安静,这安静明确的给这空间之眼的主人透lù出一个信息——在这个dòùe中原本应该存在的那些老鼠,真的已经离开了。
……
铁铲是皇帝亲自下令成立的“中央机构”,每一位铁铲成员在信息上的优先程度,都相当于一位万夫长的级别,这个组织的首领,一位服从于陛下意志的眺望者,则直接对皇帝负责,他被称之为帝国的眼睛,而每一位铁铲的成员,则是这只帝国复眼最基础的组成部分,他们所摄取的信息,经过这位眺望者的整合,统摄着整个帝国边境的最前沿,永远朝着那未知之地眺望,不管是在空间上,还是时间上。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就好像最早的法师们长年累月观察太阳和星空的轨迹一样,黑暗中那闪烁的星星就像宝石一般mí人,而太阳那唯美的金sè光芒更如同利剑,轻易dòng穿每一个观察者的思维,这些至高而神秘的存在所蕴含的美感,就如同皇帝的意志一般,轻易动摇每一个观察者内心的最深处,向他们宣示着永恒的威严,而要在这威严之下,让自己维持如一颗石头般,始终不为所动的心,让自己像一架jīng密的机械一样,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存在,不受任何干扰的观察和思考每一个细节,即使是对于一位法师,也绝对算不上是简单。
但他还是做到了。
曾经在自己还是一名法师学徒的时候,老师就曾经告诉过他,预言法师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不仅仅是通过预示未来,为当前谋求一个好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在整个观察过程中,通过万物的变化,体会造物主至高的意志,借以明了他们自身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老师坚信这种意义的存在,但每一个法师都有属于自己的意志,即使他现在已经“投降”了皇帝,他也不否认自己这一点,他始终都认为,只有真正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在他看来,每一个预言法师都是一个天生的观察者,就如同造物主用来观察自身的一面镜子,是一个工具,工具中投shè出的影像,都是造物主意志的体现,工具自认为这些影像是存在于自身的意志,但他清楚的知道,没有这镜子之外的世界,镜子里面是不会有任何东西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觉得自己是一面最合格的镜子,不管是在投降之前,还是在那之后,他所做的工作都没有任何改变,皇帝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自己这面镜子旁,另外出现的观察者,就像一个照镜子的人,他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只不过,他给自己装上了最华丽的镜框,并用意识网的方式,宣示了对自己的某种绝对所有权,希望通过自己,看清他想要看的东西,并且希望自己的这种功能,能为他一人所独享。
没关系,只要是自己能看到的,自己会展示给他看,他会这样做,不是因为作为一面镜子,害怕不这样做会面临打碎的危险,而是因为这样做,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存在的意义——作为一面镜子的意义,事实上,任何一个人如果想从自己这里看到些什么,他都会忠实的予以展现,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其他人。
在他出生的那个位面,他曾经被人称之为先知,圣者,在帝国,他被大多数人称之为帝国之眼,但他觉得这些都不应该是自己真正的名字,因为这些名称所代表的,都是那些起名者从他们自己心中,投shè出对自己的影像,或者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影像,而这些影像毫无疑问,都不是严格而准确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那些镜子都是扭曲的劣质品,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他自己对其他人,投shè出的影像,作为镜子本身,他无法知道这种投影是否绝对真实,但正如他自己认为的,镜中的世界,对于镜子本身就是一切的意义,如果自己投shè出的结果是扭曲错误的,那最深层的原因也不是在自己,而是在整个世界,从这一点上来说,每一面镜子都是可悲的,而大部分镜子比他更可悲的就在于,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潜在的,注定的可悲之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一面质量更好的镜子。
相比起来,皇帝对他的称呼则多少符合了一些他的功能特质,他称自己为魔法之镜,这个名字如果仅仅是用来概括他作为一个物品的功能,已经可以说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但还没有达到他心中的标准,真正的好名字应该具备某种意志,贯穿一个人,或者说,他这面镜子的所有的使用经历,它不仅仅可以用来表示现在,更可以表示将来,或者说,表示这个名字所有者的命运。
如果要让他给自己起一个名字的话,他希望给自己命名为真实之镜,“真实”并不是代表自己的真正功能,而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期许,或者说,对自己命运的唯一期盼,因为如果自己所投shè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误的话,他这种存在的意义毫无疑问是一种最沉重的悲哀。
在归属皇帝之前,曾经有很多人站到自己面前,就和现在的皇帝一样,想从自己这里,看到他们希望看见的东西,也许是某种特定的物品,也许是自己人生的轨迹,也许是某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是想更清晰的看明白他们自己,他们其中有些人从自己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而有的则会黯然离去,而大部分时候,则是对自己显现的结果,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怀疑,这些结果很多都不能完美符合他们心中的预想,他们希望是自己出现了错误,但长久以来的事实证明,那些他们期待的错误并没有发生,而自己昭示的事实,一次又一次的证明着,这世界的确赋予了自己某种投shè它真实一面的力量,就像它赋予其他法师魔法一样。
每天在固定的时刻,皇帝的几名亿夫长,都会来到自己这面镜子前,就好像普通人关心自己的前途一样,为他们的皇帝关心帝国的命运和前途,偶尔,他们也会询问藏身于那些帝国境内,不属于意识网的法师,而一般情况下,只要他们对自己的问题足够的清晰,他们都能从自己这里收获满意的答案。
每日如此,从不间断,今天,也没有例外。
意识网中,一名年迈的亿夫长在睡醒之后,问了自己一个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一共有十二个)辈开始,每天都会问,已经累计问过自己几十万遍的几个问题:“帝国的眼睛,请为我眺望,在帝国的境内,是否存在不属于皇帝的意志。”这是自从五百多年前,皇帝遭遇刺杀之后,这个亿夫长所属的家族,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因为据说他那个25辈之前的祖先,就在那些曾经殉职的亿夫长当中。
真实之镜,或者说,帝国之眼回答:“现在没有。”
于是他又问:“帝国的眼睛,请为我眺望,皇帝的意志,是否会一直持续到你视野的尽头。”
这两个问题其实都是同一个xìng质,前者关心是否有法师潜藏其中,后者关心皇帝可能遇到的危险。
他回答:“没有。”
他接着问:“帝国的眼睛,请为我眺望,在你视野的尽头,是否有新的敌人出现的征兆。”
这是一个需要耗费一定观察时间的问题,过了一会,他回答:“是的。”
亿夫长没有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帝国的版图实在过于庞大,出现新的敌人迹象并不奇怪,亿夫长拿出一张羊皮纸,准备好了羽máo笔和墨水,问道:“您是否能为我描述这可能的敌人,以及他们对帝国造成的威胁。”
这是一个更需要耗费jīng力的问题,所以亿夫长需要等待更长的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盯着地面,数着计时的太阳光斑经过大厅中,那越来越密的计时格,心中下意识猜测着可能得到的答案,比如可能会死多少人,这些人的死状如何,这些人死在什么地方……这些答案可以让他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以防不测和大的变动。
在第四个魔法时刚刚过去一半的时候,他在意识网中得到了这个问题的回答:“一名名为维伦的兆夫长军队将遭受惨败,士兵们被陌生jīng巧的机器屠杀,钢铁的堡垒喷shè出爆炸的火焰,天空中出现巨大的利箭,当这利箭着地,大地化为一片火海,从天空到大地,从太阳到空气,死亡无处不在。”
仔细回忆和体会着脑中那不可思议的陌生预言画面,亿夫长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任何反应,最后才喃喃的说:“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似乎是一个平民位面?我没有看到任何魔法的痕迹。”
帝国之眼停顿了一下,回答:“不,那个位面存在魔法。”
“但我没有看到……”亿夫长在心中对自己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这并不重要,重要是的,那肯定是一个陌生而全新的位面。”
通过意识网,他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通知了管理维伦的那位亿夫长,对方在得知之后,及时和自己的这位属下取得了联系,很快就有消息反馈过来,他们正在通过铁铲,追踪一群法师。
这样一来,事情就对上了,毫无疑问,如果不施加外在影响,铁铲将在帝国之眼所预言的时间,发现那个位面,而先遣部队将遭受失败。
得到上级回馈的维伦兴奋不已,几乎是手舞足蹈的攥紧自己的拳头,立刻对自己手下的几位万夫长说:“让你们的军队做好准备,我们又将发现一个全新的位面!”
至于预言画面中提到的损失……在帝国,这些从来都不是重点,相反,越多的损失,就意味着目标位面反抗的力度越大,也意味着那里具备更大的价值。
当然,此刻他也完全不会记得,这些画面和他几个月之前,一位俘虏所描述的情景,有着惊人的相似。
维伦已经暗暗决定,在自己统治的区域内,竭尽所能武装更多的军队,以便在承受损失之后,最快时间内适应,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全面占领并统治那个位面。至于最后是不是会失败……维伦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荒谬的问题。
……
协助处理帝国的“内政”只是他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已,在大部分时间,他这面镜子需要服务的对象,都只是皇帝一个人。
在例行的“内政时间”结束之后,他打开一个空间mén,又为自己套上了好几个准备好的魔法,来到皇帝的“实验室”。
和前几次见到皇帝一样,他还是站在一座山峰顶端,他出现的时候,皇帝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地面,那些鲜红sè,缓缓流动着的,如同被煮沸的血液一般的岩浆海洋,见到他之后,皇帝转过头,平静的对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说:“一百多年了,大地就像一个永远流不干血液的巨人,整片海洋都已经被它蒸干,他好没有丝毫停下来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浓浓的烟尘,太阳就在那些烟尘的另一面,就像一快埋在灰烬里等待熄灭的红碳,半死不活的闪着光,俯视着这片因为灭世者的出现,早已死去,现在已经成为皇帝sī人游乐场的大地,很多时候,他都会在这里见到皇帝,看他盯着那火红的岩浆发呆,思考着一个从来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为什么大地就像太阳一样,不管如何燃烧,始终都不会真正熄灭。”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而每一次,他的回答都是同一个,远远不能让他满意的回答:“因为它们烧的还不够久,世界上不存在不熄灭的火炬。”
“多久又是够久呢?”
“它远远超出我的视野范围。”
这世界上没有答案的问题要比有答案的多无数倍,皇帝的这几个,只是那无数个问题当中,最普通的几个。
皇帝在两人面前,打开了一扇空间mén,对他说:“过去之后,看着太阳。”
他照办了,空间mén另一边的位面,是皇帝帝国普通的一部分,太阳正当中午,视野的尽头,几位农夫正在树荫下休息。
皇帝若无其事的抬起了他的一只手,然后,整个帝国都感觉到了他的意志。
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视野中,太阳已经逐渐从正午的金sè,变成傍晚的通红,接近地面线的时候,他才从太阳的表面,看到一颗暗红sè的星球,出现在太阳面前。
“看到它了吗?”皇帝放下了手,对他说,“告诉我,这两颗太阳,是不是同一颗!”
个问题毫无难度。
“很好,”皇帝点头,“那么,再告诉我,我在不在它上面。”
他停顿了一刻,忠实的回答:“在!”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的疆域已经足够大,以为我拥有的是所有,”皇帝抬起头,向着黑sè的天空眺望,但他眼里见到的,却是被这一切遮挡了数百年的璀璨星辰,“现在我才明白,和真实的世界比起来,那些只不过是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