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本身就是一个官军的逃兵,昔年他违反了军纪,险些被总兵官王威斩首,主将陈洪范看他形貌异常,料定他将来必有造化,就为之求情于王威,改为重打一百军棍,本来陈洪范还想收他做部下,谁知张献忠一气之下竟然离开官军,做了逃兵,从此流落乡间.这样的一个人带的队伍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军规军纪,一向都是他张献忠心血来潮去制定个什么行什么不行的规则却毫不缜密系统。
李定国却从数百年前的岳家军和据此不远的戚家军,乃至后世的红军身上看到,严格的军纪对一个军队的战斗力会有多大的提升。而又从历代王朝末期朝廷军队的身上看到军纪败坏的严重后果,一旦军纪涣散,即便为所欲为也不会受到惩罚,就会很快上行下效,把一个整体变成一群乌合之众,一盘散沙,变得毫无战斗力。
基于以上的考虑,李定国决定自己制定出军规军纪,而不再去等张献忠自己的幡然醒悟,李定国随后制定的军规显然是适合于这个时代的,盖因它的前身是“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中国历朝历代交接更替,但军队的军规都是代代传承,每一代的军规都近似于这“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原来那个李定国肯定知道什么是“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现在这个李定国嘛,他只知道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难不成把这放在明末来当做军纪,当然不行了,所以这个李定国就召集麾下白文雅、靳统武、高文贵、张胜、王之邦等将领议事,讨论制定军规。
李定国首先问道:“你们知道岳家军和戚家军为何百战百胜?”问完这个问题后,李定国便微笑着倾听这些爱将们的讨论,讨论的结果自然不出乎李定国的意料,那就是伟大的统帅、严格的训练和严明的纪律。
统帅嘛,李定国虽不自以为伟大,但自以为超越时代的,这一点足保无虞。训练,暂且放在后面,盖因训练中也要遵守一定的纪律,纪律是规矩,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
所以李定国又抛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他深思熟虑良久以为没有破绽的:“那我考考你们,你们知道官军使用的是什么军规吗?”
除了靳统武跟之前的李定国一起研讨过这个问题,其他人全部哑然。
李定国从靳统武那里听到了“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的明朝版本,稍作思索,便又抛出一个问题:“如果按照这样的军规,左良玉的军队岂不是被斩首的不剩啥人了,看来这个左良玉可没怎么用这些军规。你们觉得这些被左良玉抛弃不用的军规我们用会怎样?”
靳统武和高文贵、张胜、王之邦、白文雅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李定国微微一笑:“我想你们肯定想说这些军规是不是太严了,动不动就要砍人家头,如果要严格执行起来,只会造成兵变。如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这些都有些过了,如果在战时可以如此严苛,但在没有战事时这般行事,怕是会军心大乱。”
众人释然,都连忙点头称是。
李定国又笑道:“既然有些军规的刑罚过于严苛了,那我们就稍微做一番调整,让它变得能够在平时和战争时期一样能用。”
张胜个性急躁,是个惹事篓子,在没有什么军纪约束的义军里自由惯了,便哭丧着脸说:“能不能不搞这什么十七条禁律啊,我发誓以后无条件听你的命令就是了。”
李定国收敛起笑容,目光凌厉地只盯着张胜,将张胜盯得心里发毛,张胜装作惶恐状道:“将军,我看还是有军规好了,省得你跟咱大帅一样喜怒无常,没准哪天就把我宰了,我找谁说理去,这军规至少让我死得明白。”
白文雅扑哧一笑:“张胜,你这个滑头,你不是最崇拜杨再兴吗,要不是岳王爷军纪严明,使得岳家军百战百胜,流芳百世,怎显得出杨再兴的风采?”
张胜闻听此言,顿时收起滑稽模样,规规矩矩地说:“是啊,没有严明的军纪就不会有岳家军,也不会有杨再兴的流芳百世,我明白了,将军,请您继续。”
李定国摇摇头,看来原来的那个自己太过宽宏,搞得这些下属没大没小的,停了一会儿,便喝道:“岳家军、戚家军就是我们孩儿营和我李定国治军的光辉榜样,那左良玉就是我们的坏榜样,你们如不想成为左良玉那般被千万黎民唾骂的人,就跟我一起,同心协力,共同制定好我们这支军队的军规军纪,然后以身作则,将它发扬好。”
众将见到李定国严词厉色,也都收拢起往日的轻松自在,凌然受命道:“谨受将军教诲。”
李定国从营帐的一个角落拿出两根五尺长五寸粗的枣木棍,递给这些将领传看:“军棍才是真正地让将士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并能有所悔悟的东西,而鬼头大刀不是。”他很早就让亲兵制作了这两根军棍,以便在大部分的时候取代鬼头大刀成为惩罚将士的手段。
经过跟众将的协商,李定国针对义军现状做出一些妥协,对十七条禁律做了一番调整。
其中有六条,犯者必斩:一、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婬妇女,此谓奸军(特别强调不论是否是良家妇女,因为这种问题最容易让人对义军的正义行动有所非议,所以绝对要慎重之不能违犯);二、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三、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四、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六、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以上六点或是破坏军队声誉或已经是背叛了军队或是会严重影响战争的行为,一律当斩。
剩下的十一条禁律中,相当一部分要根据实际情况或重或轻地进行处罚,最轻的是二十军棍,然后再分别以十军棍递增至一百军棍,然后就是斩首之刑,比如慢军之罪,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如果只是迟到一点点不影响大局就责以军棍,但如果导致大局崩溃就必须斩首,当然为了避免实战时不可挽回,李定国特地规定在他推出的军事演习中军规照样存在,犯了严重慢军之罪依然斩首,让将士明白违反军纪的严重后果。
剩下的十一条禁律有:七、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这个定罪较重,因为是不服从命令,最轻也是五十军棍);八、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九、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这个也是不出问题则已,一出问题就是大问题,因为会被敌人钻空子的,最轻也是五十军棍);十、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不服从命令指挥,至少二十军棍,为了防止某些心胸狭隘的主将肆意报复,特不设斩首之刑);十一、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这一点如果给予斩首之刑就太过了,军棍之刑足以惩戒);十二、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像李定国现在所在的军队里兵器配备不足,这个欺军之罪就有点牵强,不过即便是兵器不足也要准备充分,这是态度问题,军棍之刑足以惩戒);十三、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婬军(这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如果真的是动摇军心,自然斩首示众,如果仅是嘴巴碎碎,喜欢八卦并不足动摇军心,掌嘴之刑即可);十四、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这一点跟上一点一样,见仁见智,罪不至死);十五、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如果一个将领信心不足,强让他上战场,也是统帅对整个部队不负责的表现,就去找有信心的将领去完成任务);十六、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军棍之刑足以惩戒);十七、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这一点严重的话,就需要斩下军需官的头颅去告慰士兵,但孩儿营目前的钱粮是由李定国本人亲自负责的,最严重一百军棍即可)。
除此之外,李定国还就义军目前的实际情况,又在原来的十七条禁律基础上增添了三条禁律,都是违者必斩:十八、滥杀无辜、杀良冒功,此为杀军(但如果为了隐蔽潜伏任务杀害不幸百姓处以五十军棍刑罚);十九、没有李定国的命令,擅自劫掠地方,此为掠军(因为义军实际情况决定,有时迫于张献忠的命令或情况必需,必须要劫掠地方以资补充,但必须要有李定国的命令,而且对一般平民百姓,要打个欠条,以后取得天下,必以十倍报之;没有命令的话,严禁拿百姓的一针一线,大部分时候一定要争取民心);私吞财物,没有交公,此为私军(不私吞是指,如果迫于情势要劫掠地方尤其是去抢那些地主豪绅时,所有的东西都必须交公然后由李定国来根据各自的功劳来进行分配,私吞在义军里是大忌,连“三大纪律”里都强调一切缴获要归公)。
当然在战场上,军规更加严格,那是动辄斩首,有五条禁律:一、面对敌人畏惧逃跑,或在没有上司命令之前不顾大局擅自撤退,斩,整个队受五十或一百军棍处罚,其中力战不退者,不受连坐,有赏;二、丢旗鼓旌节的斩队长,全队受一百军棍处罚;三、一队被攻,左右队当救不救者,斩队长,全队受五十军棍处罚;四、主将阵亡或被俘,斩其亲兵全队;五、投敌,全家统统做奴隶,本人被抓后凌迟。
众将听了李定国总结出的军规,都点点头,确实很切合义军的需要,相信如果严格执行下来,定会极大地提高义军的战斗力。
白文雅美眸流转,咯咯的笑声如银铃般好听:“二将军,你忘了一件事了?”
李定国皱起眉头,努力不让自己去看白文雅,这小妮子老不自觉地对自己放电,自己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对美色的抵御能力很差啊,涩声道:“我忘了什么?”
白文雅的笑声更清脆响亮了:“有罚须有赏,光有处罚,没有奖赏,怕是不好吧,我听我大哥说,为将者,需要赏罚分明!”
李定国闻言大笑道:“白老大(白文选比李定国大上三岁)这话很有道理,我正要说这事呢,因为咱义军没有饷银之说,将士所得都是战斗或劫掠所得的分成,所以我根据每个人的军功特定下了十级战功奖赏制度。”
随后李定国将他拟定的十级战功奖赏制度做了一番讲解:“一级士兵就是那种从来没有斩获敌人首级或俘虏过敌人的菜鸟兵,他们仅能在战后得到最基本的一份,而如果从现在开始有斩获敌人首级、抓过俘虏或完成其他战术任务的,都会有不同的战功积分,积满一定分数就会升级,就可以比前一级多获取二成的战利品,如果全年没有触犯军规军纪的会增添半级别的分数。”
这个战功奖赏制度之前,张献忠的军队里只有升至大小头目才能比别人在分赃时多分点东西,现如今只要你积极地作战,就有多劳多得的可能,可算是破天荒的改变。士兵渐渐从中感受到战斗能给他们带来越来越多的利益,很快就变成自己愿意作战,甚至极端好战,而不会像以前非要张献忠等拿着刀逼着他们往前冲,这种转变对农民军而言是质的飞跃。
后来,等李定国有了自己独立建制的大营之后,便委任亲兵李晨创办了商铺,负责收购战利品,而将士们也可以从中换取白花花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又可以在李晨的店铺里消费买取其他物品,李定国不用刻意地克扣战利品,便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当然这只是李定国搞经济的一小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