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有个小分类封面推荐,几乎不会有人去掀开那个两宋元明的扉页去看,哎,大冬天等同于穿了一双丝袜果奔,惨惨惨,不得不厚颜求收藏,求推荐。kenwen.com不过常欢乐已经找到工作了,温饱之后,会从容不迫地将李定国的故事越讲越好,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谢了。)
等张献忠和罗汝才驱兵赶到,秦良玉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张献忠虽见李定国坠马坠得有些蹊跷,但只能往李定国久战疲惫上去想,全然不会想是李定国同情秦良玉所致,因为张献忠的意识里只紧紧惦记着往昔惨败于秦良玉的耻辱,没想过秦良玉还是抗清英雄。
经李定国这么一搞,张献忠和罗汝才的大队骑兵再也追赶不上秦良玉。李定国望着绝尘而去的秦良玉,悄悄地嘘了一口气,他可不想亲眼见数年后的一个统战对象就这么白白死去。
之前将秦良玉的佩剑夺下阻止秦良玉自杀的家将渐渐追上了秦良玉,他对这一带的地理甚是熟悉,带着秦良玉辗转潜藏,再加上这一带山势起伏,地理曲折,林木茂密,道路复杂,所以秦良玉能够侥幸不被张、罗联军捉获。
秦良玉骑马奔跑半夜,已经逃出三十多里,身边只剩下十几名亲兵家将,每听着背后的松涛、瀑布或空谷中的水声和风声,都疑心是张献忠和罗汝才的大队骑兵追近,甚至她耳边总是仿佛听见使她惊心动魄的隐约喊叫:“活捉秦良玉!……”
自从万历二十七年秦良玉开始带兵作战以来,依靠她秦家和马家两家的惨淡经营,石砫白杆兵在全国有了虚名,而她和她的兄弟侄辈也获得朝廷的高官厚禄。白杆兵虽然也打过几次败仗,她的亲属有被杀的,有受伤的,但是她本人却一直侥幸免于溃败,因此四川人都传说她是福将,是常胜将军。这一次她率领的两万多人马,未曾经过恶战就全军覆没,大旗和印信全失,几乎使她自刎。这惨败发生在她的暮年,使她的一生盛名毁于一旦,好像一个赌了一辈子的人最后输光了,根本没有捞回本钱的希望。然而一种刚强的性格和顽强的荣誉心,使这位将近七十岁的老妇人败而不馁,仍然想拼着老命再打一仗,挽回一点声望。逃出战场以后,她带着那十几名亲兵家将,不顾疲劳,日夜赶路,向邵捷春暂在的夔州奔去。
因为土地岭失守,张应元和汪云凤的湖广军一战溃败,邵捷春估计到张献忠和罗汝才必然要深入四川,所以在督催张令和秦良玉驰援大昌去后,他仍不放心,赶快调集了两万川军,开赴夔州,扼夔州关卡隘口驻扎。之前他为了应付杨嗣昌的督催,曾在大昌城中驻防数天,但看大昌不易防守,便星夜回到夔州,希望能阻挡张、罗联军不能够过夔州奔袭重庆。
这一天,张令兵败阵亡和秦良玉全军覆没的塘报接连而至,让邵捷春十分吃惊。他正在束手无策,忽报秦良玉来了。邵捷春忙将秦良玉迎进行辕,然后屏退左右,问了问她和张令战败的详细经过,然后说:“贺人龙从开县噪归陕西,左良玉不听督师调遣,逗留兴、房一带,致使夔东战局糜烂至此。本抚今日只能尽力扼守夔州,使流贼不得西犯重庆。夫人虽不幸战败,但川人对夫人仍爱戴如故,想朝廷亦不会即便严责。我原是一介书生,军戎之事并非所长。时至今日,几乎一筹莫展。夫人经验宏富,素娴韬略,不知有何见教?”
秦良玉心情沉重,叹口气说:“我虽系败军之将,等候朝廷处分,不应有所妄陈。但老妇世受国恩,又是蜀人,时事至此,不能不竭尽全力,与贼周旋。纵然肝脑涂地,亦所甘心。目前一切空言于世无补,惟有火速整顿人马与流贼拼死一战。”
邵捷春沉吟半晌:“可惜一时无兵可调。”
秦良玉急道:“我回去尽发我石砫士卒,还可得两万人,足以破贼。”
邵捷春问:“贵土司已经出了将近三万人,还能够再出两万人么?”
秦良玉回答:“土司调兵时命人拿着一双筷子和一把条帚向土民传谕,以示十万火急。筷子的意思是凡能吃饭的人都得报到,条帚的意思是不论老少,扫境出战。我今天驰返石砫,就用这办法调兵,两万人在几天内可以调齐。”
邵捷春又沉思半晌,消除心中对秦良玉的畏惧,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三万石砫兵未经恶战就全军覆没,倘若再调集两万老弱,又未经训练,如何能够顶用?”
秦良玉被邵捷春如此诘问,无以应对,她知道自己这次惨败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石砫白杆兵再也无复当年的威风,从此之后能够守住石砫那一亩三分地就算不错了,守护四川全境乃至大明江山全是幻梦。
秦良玉羞惭地低头不语,但她并未彻底灰心丧气,片刻后,她不甘心地提出又一个主意:“如今情势危急,不妨尽发溪峒之兵(指的四川南部和西部的诸蛮族土司),那里山险水恶,争斗频频,几乎全民皆兵,他们的战斗力应在流贼之上,可厚待诸土司,让他们调兵来此围剿流贼,只需五万人马,如果布置得当,不但既能与贼寇周旋,保川地不失,如若天公作美,没准能尽数歼灭流贼于此地。”
邵捷春脸色阴沉道:“那粮饷如何筹划?”
秦良玉忙道:“老妇自知朝廷困难,我愿出粮出饷供给其中的二万人,剩下的三万人可要仰仗朝廷的接济。战局糜烂至此,请抚台不用犹豫!”
邵捷春低头,良久不言。时势至此,这位文人巡抚已全然死心。
首先,因各地土地兼并严重,大部分土地都被豪强士绅霸占,秉承着“士绅不纳粮”的明朝基本国策,官府不能往那些豪强士绅处征粮,只能向本就无立锥之地的贫民征粮,这样一来征上来的粮草本就微少,再加上这明末贪腐严重,官仓的一点儿粮草也被四川当地大小蛀虫侵吞,留了一小点儿粮食供川军苟延残喘,总之,就一句话,川中业已无粮养兵。
再者,溪峒兵属土蛮,反复不测,如果这些人再趁乱闹兵变,他邵捷春三族不保。饱读史书的他,自然知道元末“官军”中纪律最坏的就是杨完者所带领的“苗兵”,他们那些蛮兵不仅剿贼无力,平时对百姓比寇贼还要凶恶婬毒。溪峒兵卒,难保他们不象“苗兵”那样。
最重要的是,邵捷春看得出来,由于大昌的失守和张献忠、罗汝才深入四川,杨嗣昌必会将丧地的责任推到邵捷春身上,所以邵捷春自己“前途莫卜”,更不敢再使用不可靠的石砫兵和溪峒兵再去吃败仗,增加自己的罪款。
综合上面的种种顾虑,邵捷春便推说官府缺乏现粮,满口谢绝了秦良玉的所有建议。
秦良玉摇摇头,长叹一声,再也没做声。
秦良玉想着自己竟以这次惨败结束了一生,从此将蛰居石砫,打发余年,说不定要受朝廷处分。她的一家人在崇祯一朝驰驱战场,同农民军血战多年,立过功,受过赏,在川、黔和云南各地众多土司中从来没有一个土司家族同朝廷的关系如此密切,如此受皇帝信任和褒奖。如今眼看着明朝的国运都走上无可挽救的败亡道路,她不禁悲从中来。
秦良玉看也不看邵捷春,走出巡抚的行辕,带着零落从骑,洒泪离了夔州,奔石砫而去。
张令已死,秦良玉逃回石砫老窝蛰伏起来,川军自此已无良将,数万川军只会躲在大城之中,不敢正面对阵风头正盛的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