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便是皇上前几天,已经准了御史中丞徐子敬的请辞。按照旧例,御史中丞这个位置,是不好调没有做过御史的人,来领这个职位的。所以,在以往的任命中,无一例外地,都是从御史台内部升用。这样做,也是为了保证御史能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整体。
这些年,徐子敬虽坐着中丞的位置,但他年老多病,大多数的台务都是由他代理的。这次徐子敬终于可以归家荣养,那御史中丞的位置,他是一定要争一争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愿意掺和到太子党与吴王派之间的纷争中去。可目前,林海录的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太子的态度,还有二皇子的意思,都要重新忖度。便是御史台里,能对自己的地位构成危胁的御史,也要多注意他们的行为……
好在,徐中丞是支持自己的;而且这次在武陵府办差,皇上也是赞许的,有这二点,如果吴王不使绊子,太子就算是有些怨言,也不能阻挡自己正式接管御史台……
再说,御史不过是个言官,坐到中丞的位置,也只是正三品。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把目光放在中书省和枢密院这二处地方。对御史台一般都不会太过问。由此想来,自己顺利接过中丞的位置,并不困难……
第二件事情便是震动朝野的一件大案—中书省侍郎苏一谋逆太子案。
此案被揭出来,已经有四天了。四天里,整个金陵城,都闹的沸沸扬扬……苏一是中书省里身居高位的重臣,身后站着的便是吴王。若说苏一谋逆太子,那还不如说是吴王要杀掉长兄更合理。
若真是如此,这案子一旦查实,吴王只怕立刻便要被送大理寺赴审了。从封朝建国到如今,可还从来没有出这么大的案子。这一回,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情扯到了明面上来。
其实也不用猜,只要一听说这事,便知道是太子那边的人出的头。林海录的事情上,太子栽了跟头,若是不报一箭回来,谁还会替太子买命?保不住林海录,就保得住他们?
不过,李道明猜,这事只怕不是太子爷能决心去做的事,只怕是吴台铭的首尾。吴台铭是前朝便入了阁的老相爷,深得皇上信重,他若要保着太子,便是吴王眼里最扎眼的一根钉子。
哎,有吴台铭居中谋划,只怕苏一这次是难逃一劫了。
现在就看吴王是甘心受了这一箭,自断一臂,趁早处置了苏一,以防毒火攻心?还是强硬地守住,死保苏一,与太子结结实实地再拼一场?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很小,做起来也很难!
吴台铭扯出这样的大案,岂会没有后手?眼前看到这些,只怕是冰山一角。真正历害的还在后头吧!
吴台铭此刻,一定是在看吴王怎么应。
若是吴王直接把苏一给灭了口,他只怕是见好就收;若是吴王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底牌,那他只怕要与吴王好好撕虏一番。
这一撕虏,可就是官场巨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顷刻之间,这朝廷上下,便要谈案色变了……
眼看风波将起,我在这其中,又要如何取舍呢?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局面啊……
李道明坐在油灯下默默地想着这些,便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大呼小叫的吵闹声……
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成何体统?驿馆好歹也是国家的体面所在,大小官员面圣前,都得在此地歇息,便是外国使者,也多居于此,怎么如此喧哗,大呼小叫?
“来人……”李道明沉声喝道。
“老爷……”李志忙推门进来。
李志是府里的内院管家,自小父母双亡,很小的时候,就在李府里做事。因与李道明的儿子李舒自小在一起玩耍,又一起读了书。李道明见他还算懂事,便用他做了管家,并给他用了一个李姓的名字,以示都是一家人的意思……
李志先是从外院的小管事做起,一直做到内府的大管家,其实也不过几年的时间,可见他为人还是活络的。李道明在金陵呆的时间多,便用他在身边侍候,有些事情,交给他办,倒还放心。
“去看看,隔壁是怎么回事?”正想着心事,便被这么打扰,他着实有些不耐。
“回老爷。”李志并没有出去看,而是接着道:“李志刚才在墙根下听了一会儿了……隔壁都是一些回金陵述职的官员,想就着年边上,在金陵过了节再走。也有几个是师爷,只怕也是为了各自的主子,上金陵里打点关系的。他们正在吃酒说笑,因此声音大了一些。”李志轻轻地回道。
么述职。不过是到金陵来找后门的,改天本御史好好把这些丑态整理一个折子,扭扭这股歪风……”李道明说这些也只是图个口头快活而已……这满朝的官员,不是叫赵广,就是叫赵允。他要扭这股歪风,靠着一个折子,只怕是微不足道的。再说,他也早过了,青春热血的时代,也不像那些新进的年轻御史,一遇见事情,便发狂一般地上折子。到了他这个年纪,那得要一口唾沫一口钉才成。上折子,不说有十成的把握会批准,至少也要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他才肯进言的。否则,做老了的御史,还学着年轻人那么孟浪,只怕会被人笑掉了大牙;何况,像这种早已见怪不怪的风气,只怕是几本上去,就会被皇上压下几本,压得多了,他的脸面上,也下不来台啊……
李志笑道:“如今哪个官不往上头跑啊。近一点的自己就来了,远一点的,也要派个心月复上来走动。谁不想再往上升一升?谁不想往好一点儿的地方挪一挪啊?”
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却听到那边愈发笑得开心了……隐约间倒听见什么‘文比’之类的话语,……
李志见李道明在听那边的笑声,便续着李道明的心思道:“那边几位相公,正说着腊八节上,城里诗会的情景是几个学子,与人赌诗,酒吃多了,错把妓子当成娘了,一通里乱叫……”
诗会里的那些故事,李道明自然也是清楚的,毕竟他也是打年青时走过来的。但人就是这样,站在什么山头,便唱哪个山头的歌,所以,以他今天的目光,就不赞成这些学子们,在诗会上玩得那么疯。因此道:“现在的年青人,越来越不成名堂了。李舒那小子,有没有喝多?”
“舒哥儿哪里会喝多,赌诗他是行家。武陵府里的几个小子,怕不是被咱金陵府的这帮子给压住了,才失得态呢?今个舒哥儿还说:‘武陵府那帮小子不服气,设下了东道,明个儿晚上,要再比一场呢?’……”
李道明心中一动,却冷着脸道:“不知死活,总有吃亏的一天……”
“小的也是这样说。就武陵城那几块料子,比其他路里的才子,或者要稍强一些,但比起咱金陵,那只怕还差得远,咱们随便拔一个出来与他们比,也要让他们想破脑袋。输了一场,丢人现眼不说,居然还要再来找场子,真是有些不知死活的……”李志侃侃而谈,却看到李道明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好像李道明的脸上,一副想笑,却又使劲忍住的意思……
李志不由有些挠头,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连忙收住了话头……
李道明想笑,自然是因为,武陵人要找回场子,只怕是来了一个历害的人物。从那天苏三对他说,不能送他回金陵时,他便猜到苏三一定是要往金陵来的……苏三往金陵来,自然不会像他坐着马车,慢慢吞吞地走。因此,算起来,苏三到金陵只怕至少二天了。
有苏三这个奇才在武陵那帮学子中坐镇,李舒他们只怕不会有那么得意。其实苏三的名头,在金陵也是极响的,若是李舒他们能把姿态放低一些,怕也不会丢什么大丑。如今这么高调,连自己刚刚回来的人都知道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死谁活呢……
李志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怕都受了李舒的影响,由此可见李舒等人,对苏三是绝不服气的。有这种心态在,恐怕苏三是不会留什么情面的,因此,后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也好,让这帮人受受挫,回头好潜心
李道明并不想去关心这些,李舒那帮人,算是有些文采,但那也只是有些文采而已。金陵城大小官员齐集于此,封朝重文轻武,府内文风比其他地方更重一些,也无可厚非。但若是从此以为老子天下第一,那有一次这样的教训,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他关心的是:在眼前的这种情形之下,苏三不在私底下谋划营救苏一,反而这么高调地露面,甚至可以说是出风头,到底是什么用意?
别人都可以认为,苏三不过是年轻孟浪,逞了一时意气,才做出这样的动作;可他却明白,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