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竹快走到家门口时,柳婶从门里出来,叫住她:“小竹,来,婶儿煮了螺蛳,来尝尝。”
“不用了,柳婶,你留着给小雨和小春她们吃吧。”
“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吃你就吃。”柳婶一把扯住她,往院子里走,“又没啥肉,不过是尝个味道。这螺蛳是上次捞的,吐了几天泥,干干净净的。敲了螺蒂放了酸笋炒,味道还不错。”
林小竹心里一暖,也不再推辞,跟着柳婶进到她家的厨房。
“小竹姐姐。”四个小脑袋从碗里抬起头来。柳婶最大的孩子十岁,最小的两岁,围在圆桌旁吃得正欢。
柳婶从锅里舀了一碗螺蛳,放到林小竹面前:“坐吧,赶紧吃。一会儿回去晚了又要挨骂。”
何止挨骂?鸡飞狗跳地追着她打一顿是跑不了的。林小竹想起被水冲走的衣服,耸耸肩,坐下来,拿了一个螺蛳放到嘴里一嘬,一股鲜甜微酸、略带泥腥的味道溢满了整个口腔。
“有点腥,不过味道还行。”柳婶笑道,“要没有这点腥味,这螺蛳估计也等不到我去捞。”
林小竹想了想,道:“其实,如果放上一样东西,这螺蛳不但不腥,还异常鲜美。”
柳婶一拍巴掌:“我竟然忘记了,你爷爷在世时,可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厨子。哪个村有酒席,可都是他撑大勺的。”又问,“放什么?”
“紫苏,放紫苏味道特别好。记得以前我爷爷做螺蛳,是先下油将葱姜蒜爆香,然后再把螺蛳放进去炒,再放紫苏放水进去小火煨两刻钟。那个味道……”林小竹看着门外的天空,回想着前世在螺蛳摊上喝过的田螺的味道,一脸的怀念,“特别的香!嘬一口,那螺肉跟汤汁就一起进了嘴里,特别的鲜美,鲜美里还有一种甘香……”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那种鲜香,可比鱼和肉的味道都好,吃了一个还想下一个。”
“娘,我要吃小竹姐姐说的螺蛳。”四岁的小雾放下手里的螺蛳,瞪着大眼睛看着柳婶。
“紫苏?”柳婶疑惑地想了想,问道,“是什么样的?”
林小竹冒了个冷汗:“这个……我也是听爷爷这么一说。那时还小,爷爷也没教我认。”她前世只会吃,不会做,紫苏长什么样儿,她还真不知道。
“或许我婆婆知道。我去问问她去。”说完站了起来,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把植物,喜滋滋地进了厨房,举起手里的植物道,“我婆婆说,就是这种。菜地旁边就长了不少,我本还嫌它碍事要将它拔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用处。”说完把小家伙们面前的螺蛳全又倒回锅里,“娘这就放到锅里再煮一煮。你们等着啊。”又吩咐林小竹,“你只管在这儿等着,我跟你舅母说让你帮我个忙,晚些回去没关系。”
“不了。”林小竹站了起来,“我还得回家做饭。以后有的是机会尝到柳婶的螺蛳,不急。”
“嗯,也好。”柳婶知道秦氏的脾气,当下也不敢再留她。舀了水让林小竹洗手,让她回家去。
“洗几件衣服也能洗个老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织布去了呢。”一进院子,便传来了秦氏的怒骂声,“还不赶紧去做饭。”
想起三婶的话,林小竹抬起大眼睛直直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木盆放下,慢吞吞地朝厨房走去。
这一眼看得秦氏一愣。
林小竹自从到了这家里被打骂后,虽然叫她做事她也听,但基本上不用这样的正眼看自己。今天怎么有些怪怪的?莫不是洗衣的时候听到了什么闲话?
想到这里,秦氏正要叫住林小竹喝问几句,听到屋里儿子叫她的声音,只得把林小竹的事放下,进屋去帮儿子穿衣服。
“娘,每天早上你都吵得人睡不好。”一进屋,她那十三岁的女儿夏春燕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向她埋怨道,“你要骂她,等我们起床后再骂不好么?我还能帮你。”
“那死丫头我一看她就来气。不让骂,你要憋死你老娘?”秦氏一巴掌拍到她身上,“赶紧起床。这么懒,等过两年嫁了人,看你咋办?”
“那不是还有两年么?”夏春燕笑嘻嘻地爬起来,“再说,你看狗子不也才起身?”
“你小还是他小?”秦氏两眼一瞪,“赶紧起来,去叫你那死鬼爹。”嘴里又将夏大柱数落了一遍。
“你明知道爹输了钱就要打人,你还让我去,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夏春燕将头发梳好,照了照镜子,眼睛变得阴毒起来,“我让林小竹叫去。”因林小竹长得比她好又勤快,她娘给她说了好几门亲,可人家一来相亲就只看上林小竹,这让夏春燕对林小竹恨到了极点。
不过她拿林小竹一点办法都没有。林小竹连她这彪悍的老娘都不怕,自己骂她、挖苦她、讽刺她,那简直是白白浪费口水。有一次她气极了想追打林小竹,还被林小竹绊了个狗吃屎。这让夏春燕每每想起就气得够呛。
厨房里正忙活着做菜糠团子的林小竹听了她的话,却头也不抬:“舅舅睡够了自然会起来,叫他干什么?”
“不叫他起来,地里的活你干啊?”夏春燕两眼一瞪,“来我家吃我家的饭,就得干活,今天那地里的活全由你干了!不干的话,两天,不不,四天,四天不给饭吃。”
“是不是啊?你说话不算数哦,你最好去问问你娘。”林小竹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仍在慢条斯理地做着菜糠团子。
“娘,娘,你快来。”夏春燕接连吃瘪,终于忍不下去,尖声叫了起来。她接了她娘,嗓门不是一般的大,直嚷嚷得屋上的灰一个劲地往下落。林小竹看着掉到菜团子里灰,手里护着两个菜多的,脸上的笑容更盛。
“什么事?干什么?”秦氏自然知道自己女儿不是林小竹的对手,却又屡屡去招惹她,不耐烦地牵着夏狗子走了过来。
“我让她去叫我爹,她不去。我要让她四天没饭吃。”夏春燕指着江凌道。
秦氏知道自己真要答应女儿的话,林小竹就有可能四天不归家。这家里洗衣、做饭、砍柴、喂猪,可全靠林小竹呢,她要不归家这些活就得自己干。再说,林小竹一两天不归家还能瞒得过夏大柱,可真要四天不归家,被他知晓了,自己便又得受一顿暴打。当下两眼一瞪,对林小竹道:“做好饭,去叫你舅舅起床。”
林小竹才不去找打呢,谁去谁倒霉。不过她也没作声,朝菜团子们翻了个白眼,将它们一个个放进蒸笼里,开始生火。看火烧旺了,便将手洗净,到院子里把衣服晾了。
等她晾好衣服回到厨房开始从蒸笼里往外捡菜团子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夏春燕那振耳欲聋的声音:“林小竹,我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去哪儿去了?”继而那声音转了一个方向,“娘,林小竹把我那条新裙子弄没了。”
“死丫头,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门口堆着的木柴处传来一阵响动,之后秦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