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目的雨帘在眼前恣意地蔓延。
天与地的交汇处有游龙般的紫色闪电若隐若现,雨点敲打窗棂在耳畔噼啪的作响,他一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望着绵长的雨丝落进窗边的茶盏中。
浴衣松垮的搭在脖间,露出暧昧的锁骨。雨水淋漓漓地沿着他的脸颊淌到喉结,沿着锁骨流进了湿黏的衣领里去。
他倚在窗口,身上的衣服早已湿了大半。
缠绕在颈间的银发带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焰。
他的眸子半掩,浓而密的睫毛在眼脸投下长长的密影,慵懒邪魅的让人有种看到波斯猫的感觉,蛊惑而迷人。
“澄大人。”
一道惊雷落下,房间里的摆设覆上了一层灰白,属下的声音伴着雷声响起,白炽一般的光线勾勒出男人纤细的唇线。
澄晚白轻应了一声,向窗外伸出手,有雨丝滴落于掌心,顺着纹理汇聚成一滩小洼。
“曳骁失败了。”
那人低着头,语气平缓的汇报,心底里却在打鼓。
澄晚白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人身上,对他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他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嘴唇,明明是个男人,却异常妖娆。
房间的角落里响起轻哧声。
一个身穿和服的妖艳女人以袖掩口,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原本就呆在那里一般,妩媚的风情不经意间就倾泻出来。
“缡姬你笑什么!”
跪在地上请罪的男人羞愤的扭头狠狠的瞪了女子一眼。
“妾身只是感叹一下刑将军你的完美计划罢了,不止曳骁,连穹萩也被那位峯麒的使令解决掉了。”
缡姬勾起嘴角,姿态千娇百媚,微微上挑了眉梢,嘲讽的姿态尽在不言中。
“你!”男人气得发抖,险些要站起来和这个该死的女人大打一场。
“刑将军,在妾身看来您还是保存些体力等待澄大人的惩罚比较好。”
缡姬抬手用袖子遮去了大半脸,露出精致的眉眼,意图不让自己的笑意表露的那么明显,“连不能够和麒麟对视这样基本的信息都不告诉手下,曳骁成为塙麟的使令也不是什么意外。”
刑莳冷哼了一声,强压着怒气决意不再和这个女人争辩什么。
他跪在那里,等待澄晚白的责罚。
男人伸手挽起了银色的长发,眼神里带着爱溺,“天气真好呢,她原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血麒麟啊。”
他就这样说着,没有一点要说有关曳骁失败的事情。
“银色和红色,是绝配吧。”
他低声自问,语气柔和的好似情人间的耳畔呢喃。
“澄大人!”刑莳忍受不住这种超过心脏负荷的压力,忍不住高声开口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早死早超生!
澄晚白扭头看了眼刑莳,从窗台的横栏上站了起来,走进了房间。
他甩了甩身上湿透的浴衣,赤着脚走了两步,站定在刑莳的面前。
刑莳低着头,刚好能看到男人从浴衣底下露出的白玉般的脚趾。
他浑身紧绷。
意料之中的惩戒迟迟没有到来,澄晚白站在刑莳的跟前低头就这样居高临下的诡异的打量着他。
他泛起了鸡皮疙瘩,感到毛骨悚然。
厉声训斥用血腥手段惩罚他们的澄晚白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言不发笑的渗人可怖的澄晚白,因为你不会知道他下一步究竟会对你做出些什么恐怖的事来。
就连缡姬也不敢再说什么话隐匿到了角落的阴影之中,生怕澄晚白会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到她的身上,到时候说不定连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澄晚白眯起漂亮的丹凤眼,琉璃般清透的银色瞳孔闪着诡异的光芒。
他弯腰,撩起刑莳的一缕发丝。
“我和她一样呢,这般潮湿。”另一只手滤去发丝上的水珠,澄晚白笑的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刑莳跪在那,不敢应答,不知道如何应答,也不知道应答什么。
“莳,把头发剃了吧。她才是独一无二的红色。”
澄晚白扯了扯他的头发。
刑莳的发是赫赤色,如火焰般的深红。
他有些诧异的抬头,恰好与弯眸浅笑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配得上红色呢。”澄晚白就着手中的一缕发丝,直接撕扯掉,带着赞美的惊叹对着烛光望着那缕红发。
刑莳痛得闷哼一声。
被硬生生撤掉一缕不算少数的头发,那连带头皮一起撕扯的丝丝缕缕的痛意完全不能与战场上挨了一刀的钝痛相比。
他宁愿上战场挨上几刀!
“我知道了,澄大人。”他强忍着把手放在自己头上揉搓减少痛苦的冲动,僵硬着身体说道。
澄晚白叹了一声,抬手把那缕红发扔进了罩着蜡烛的灯笼里,空气里立刻弥漫起一股焦灼气味。
白浊的雾气飘起,他诡异的扭曲着脸孔。
“缡姬,就麻烦你帮莳剃头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形便不知所踪。
房间里的两个人好半天,大气也不敢出。
刑莳一下子跌坐在毯子上,龇牙咧嘴的揉着发痛的脑袋。
缡姬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严肃,没有了那丝轻佻的媚意。
她挑起一丝发丝抓在手里晃了晃,有些后怕或是讽刺的说道:“妾身好庆幸自己的头发是蓝色的,或者应该感谢那位塙麟,不是千年难得一见蓝麒麟。”
刑莳看着这女人惺惺作态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缡姬看了眼秃了一边的刑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剃刀,眸子在夜色里亮得惊人,“那么妾身要开始了,刑将军。”
“要动手就快点。”刑莳配合的转过身去。
落了一地的赫赤色。
连缡姬自己都看得心疼。
“难道澄大人打算把全世界红头发的人都剃光头么?”
“怎么可能?”刑莳模了模光秃秃的脑袋,因为没有头发遮掩有些凉意,他别扭的撇撇嘴角,“就是一般人会妥协于大人的威压之下,但据我所知,庆国的女王是一个有赤子称号的红发女人,可你觉得一国之君会向大人低头妥协么?”
这已经无关乎面子问题了,而是一个国家的尊严问题。
缡姬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扯了扯刑莳的披风。
刑莳皱着眉扭头看她。
“你说澄大人会不会亲自帮景王剃头去了?”
“…………你在开玩笑吧缡姬。”
三浦春放松下来没一会,天色就突然转黑,像是旧时电影放映机那样画面一下子被切换,漫天的雨幕在眼中绽开。
有点滴的雨丝透过枝桠的密缝滴在她的身上。
春天的雨还带着严寒未消的凉意。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
松软的泥土开始变得黏糊起来,但是三浦浑身月兑力一动也不想动。
她还是躺在那里。
静静的打量着手腕上的金环。
巧国的重宝……
如果不是有一只体型庞大的妖魔正蹲在自己身边的话,她都怀疑刚才惊险的逃跑是一个梦。
那个声音确实是这个金环里发出的。
她扭头看了眼妖魔,再移开视线。
能够使用言灵收服这种妖怪,我果然不是人类。
她这样想到然后眨了眨眼睛,恰好有雨水滴在眼角,顺着太阳穴滑进土里。
其实一开始,她还是抱着仅有的一点希望的。
自己真的是人类……这个渺小的希望。
因为她不想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世界金把她当做局外人。
她有父母,有朋友。
“果然是怪物啊,只有怪物才能收服怪物嘛。”三浦喃喃地开口。
她想到了十五岁那年最为黑暗的暑假。
缠绕的仪器,冰冷的刀刃,到现在她还记得刀片从皮肤上划过的触感。没有麻醉剂,她感到皮肤被一丝丝的剥落,从银刃划过的地方露出血肉和骨头。
再怎么疼痛也死不了,她就是这样的……怪物。
“曳骁,是谁指使你来攻击我的?”三浦春将注意力放到了黑色妖魔身上。
麒麟收服的使令在服役这段时间里是不会违背麒麟的意志的,曳骁乖乖地就吐出了答案,“是刑大人。”
她扭头,眸子对上了妖魔黑色的眼睛。
“那是谁?”
“比我还要强大的人。”妖魔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却也是它所知道的极限了。
三浦春移开视线,两眼无神的看着头顶的墨色。
好半天,她才闷声的开口,“带我去找我的同伴吧。”
妖魔低下头,让三浦春爬上自己的背部,挥动有力的长翅往云雀恭弥他们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没有了树枝的遮挡,风和雨很快把她的衣服淋得湿透,她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三浦在不远处的山洞里,见到了一脸担忧的女怪、慌张哭泣的傻子、陪着流泪的麒麟和因为布条湿透解下睁开了眸子的云雀恭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