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拉着颜萱出门而去。他以玄女珠激发体内真气,使身背伤痛暂得缓解,布气全身之后,非但能坐起,且能起身行走,浑然无事一般。颜萱又惊又喜,见他兴致甚好,不忍拂他之意,随他出门。
李元霸一心想喝酒解馋,一出街坊,便往闹市奔去。可是,才走出七八十步,便发现有人跟踪。李元霸不以为意,心道:“与其躲躲闪闪,不如坦坦荡荡。谁想害老子,也没那么容易。”转念又想:“只是龟蛇二仙,不知却在何处?小师妹似有急难之事,我也不能往救。还有,高丽公主不知下落,生死未卜。如今,也管不地许多,待俺喝下几碗好酒再作道理……”
颜萱见李元霸神情兴奋,喃喃自语,面色红润,奇道:“你自己嘀咕些甚么呢,怎么才打坐一会,便似好了一般,你身上的伤不痛了么?”
李元霸点头道:“没事儿啦。姐姐放心,俺只需喝下几碗好酒,一切无碍,哈哈。”不等坐好,早呼小二的快上五斤好酒,再切三斤牛肉。
颜萱在李元霸对面坐下,无心茶饭,眼望着他,暗自叹息。见李元霸一上来便连喝三大碗酒,不禁伸手拦住,说甚么都不让他再喝了。见他面色赤红,两眼昏沉,非比往日,担心他身子有异,站起身来,嗔道:“你总不听人家的劝,明明身上有伤,还死活不顾喝酒,让人看了气闷。也罢,眼不见心不烦!你要喝便喝,我也懒怠理你……”转身欲去。
李元霸正要喝第四碗酒,见颜萱生气说话,起身要去,显是急了。他笑嘻嘻的,拿起的酒喝也不是,放下又不舍。正犹豫不定,突然听到一阵咯咯笑声,身后一道娇媚声音道:“哎哟,达达奴,你果然撇下我不管,躲在这里喝花酒呢。没良心的臭蛋家,天收地杀的坏种……”话声未落,一道丽影如风飘至。转眼间,李元霸眼前多了一个妖冶无比的女郎,却是乌蓝达公主到了。
颜萱还未回过神,只见乌蓝达公主身子一歪,居然转身坐到李元霸的腿上。乌蓝达公主伸出两只手,圈住李元霸的颈脖,昵声道:“坏达奴,你既敢偷偷跑出来背着人家喝花酒,要喝就喝,怎的如此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来,你要喝,本公主且陪你喝。”伸手夺过李元霸手中的酒碗,先自喝了一大口,将酒碗翻转过来,就往他口中灌去。
李元霸被乌蓝达公主灌酒,身不由己,咕噜噜喝下大半碗酒,酒水洒了一身。
颜萱目瞪口呆。看到乌蓝达公主如此,心中气愤,怒道:“你是谁…怎么这样灌他喝酒……”
乌蓝达公主听若不闻,眼睛只盯着李元霸,将酒碗往桌上一扔,回手狠狠拧了一下李元霸的脸,媚声道:“达达奴,本公主最懂得你的心思,今日便陪你喝到底儿,不醉不归,你说好不好?”
李元霸顾不得将嘴边的酒水擦去,见乌蓝达公主在颜萱面前如此火辣对待自己,先自窘了,想将乌蓝达公主推开,双手居然无力,只好硬着头皮,笑嘻嘻道:“达达公主,你来的正好,俺正愁没人陪我喝酒呢……”
乌蓝达公主瞥了一眼对面的颜萱,轻哼道:“还说没人陪你,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难道不是人么?”
颜萱闻言心怒,目含鄙夷之色,对乌蓝达公主道:“你…你才不是人……”见她公然坐到李元霸怀里,心中厌恶,不禁月兑口道:“好没羞耻的女子!”
乌蓝达公主听到颜萱的话,霍地站起身,不怒反笑,双手叉腰道:“咯咯,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子!喂,你是甚么人,大白天的跟人家老公幽会饮酒,居然还骂别人没有羞耻,你们汉人女子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么?”回手将李元霸狠狠一推,李元霸促不及防,被推下凳子,歪倒在地。
乌蓝达公主咯咯大笑,拍手道:“臭达奴,你也会喝醉么?今日怎的如此没出息,才喝得几碗,就成这样!”抬起左脚,又踢了李元霸一脚,转身坐到椅子上,手指颜萱,眼瞪李元霸,喝道:“臭达奴,快说,这个女子是谁,你为何跟她偷偷模模在此喝酒调笑?”
李元霸被乌兰蓝达公主推倒在地,浑身无力,索性坐在地上不起,笑道:“嘻嘻,达达公主,我在跟自己久别多年的老婆儿一起喝酒吃饭,怎么叫做偷偷模模?”
颜萱闻言一怔,满脸通红,啐道:“喂,你…你又胡说什么,谁是你…你老婆儿。”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乌蓝达公主耳中只听见李元霸的话,见他居然说颜萱是他老婆儿,心中大怒,双手楸住李元霸耳朵,道:“好呀,达达奴,你早有了老婆,居然敢瞒我,本公主要杀了你!”
李元霸抬手将乌蓝达公主的手推开,嬉皮笑脸,道:“你从没问我有没有老婆,我怎么告诉你呢?”
乌蓝达公主气急败坏,扬手便往李元霸脸上扇去。李元霸仰脸躲闪,眼看便挨上一记耳光,只见颜萱冲上前去,一把将乌蓝达公主推开,挡在李元霸跟前,怒道:“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回头对李元霸道:“元霸,这女子究竟是你甚么人,为甚么一再纠缠于你?”
李元霸摇摇摆摆站起,笑道:“她是突厥大公主,是我在北漠识得的朋友……”
不等颜萱说话,乌蓝达公主早怒道:“臭达奴,难道本公主只是你的朋友而已吗?”
李元霸道:“……”
乌蓝达公主咬牙切齿道:“臭达奴,你快将咱俩的事告诉你这…这汉人老婆,立刻休了她,跟我回北漠去。”
颜萱眼看李元霸,李元霸神情尴尬,望望乌蓝达公主,又瞧瞧颜萱,一时不知所对。
乌蓝达公主走到颜萱跟前,叉手在腰,面含得意,笑道:“喂,你这汉家姑娘,你听着,这小子虽然混账,却是本公主的金刀驸马。他要跟本公主回北漠去,你快死心吧。本公主念在你是他原配老婆的份上,也不再跟你计较,你若知趣便快快离开这里,从今以后不许再见这小子,否则……”
颜萱不答乌蓝达公主,眼望李元霸,一字一句道:“元霸,她说的可是真的?”
李元霸过去拉过颜萱的手,笑道:“萱儿,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并不是她的甚么金刀驸马,想我堂堂汉人大丈夫,岂能坐了胡人的驸马爷?”
乌蓝达公主怒道:“你说甚么,臭达奴,你居然敢瞧不起我?我身上也有汉人血统!”冲上前来,揪住李元霸衣襟。李元霸一个转身,躲到颜萱身后,道:“姐姐,快救我!”
颜萱早见乌蓝达原来是突厥大公主,因此嚣张霸道,语言无状,见她和李元霸拉拉扯扯,心中气恼,挡在李元霸身前,对乌蓝达公主道:“喂,你这甚么突厥公主,居然冒称身上有汉人血统……”
李元霸在颜萱耳边悄悄道:“萱儿,她的母亲乃是大隋公主。”颜萱不动声色,仍侃侃而道:“嗯,你身上既然真有汉人血统,便当略知些礼仪廉耻,怎么如此放肆无状,全无半点公主模样?”
乌蓝达公主见颜萱说得义正词严,倒也对她刮目相看,一时无言以对。
只听颜萱神情庄重,口中又道:“你虽为突厥公主,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感情之事,却不能强求。”瞥了一眼李元霸,顿了一顿,又道:“这小子虽然不是甚么稀罕东西,却也算个大老爷们,男人的心实在不足依托。即便你心里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又岂能勉强?便是你强迫他跟你回去,他的心也不在你身上,却又何苦?何况……”她想说李元霸是花心大萝卜,令人讨厌云云。
可是不等颜萱说完,乌蓝达公主早气鼓鼓道:“我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哼,本公主却不是好惹的,这小子既做了本公主的驸马,他心里头若还想着别的女人,我要先挖出他的心肝,再把他想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都统统杀掉……”她歇斯底里,神情激动,本来略黑的脸蛋,因生气而变成绛紫。
突然想起眼前不就有一个李元霸心爱的女子么,自己怎么还不将她杀掉,一挥手,黑驼二圣飘然而至,站在乌蓝达公主跟前。
乌蓝达公主眼瞪颜萱,道:“信不信我先把你杀了。你是臭达奴的老婆,他心里一定想着你。”
颜萱听乌蓝达公主说自己是李元霸的老婆,脸一下红了,倒忘了恐惧,咬唇道:“谁是他老婆,你别……”转念一想,此刻这个突厥女子纠缠不清,自己若不承认,反让她得意嚣张,因此转口道:“这里是大隋天下,你以为是北漠之地么?你虽为突厥公主,想杀人就杀人,难道没有王法?”
乌蓝达公主咯咯笑道:“本公主就是王法,哪里还有甚么王法?”
李元霸见黑驼二圣蠢蠢欲动,心中担忧,上前一手牵颜萱,一手牵乌蓝达公主,左右张顾,笑道:“好罢,事已至此,我只好委屈一下自己。本公子把你们两个一起带回家去吧。”他手拉乌蓝达公主,意在牵制黑驼二圣,令之不敢轻举妄动。他生怕乌蓝达公主一声令下,黑驼二圣转眼将颜萱撕成两半,简直不堪设想,因此手拉颜萱的手也不禁冒出冷汗。
谁知颜萱一把将他的手摔开,嗔道:“要回你自己跟她回。”
乌蓝达公主见李元霸来拉自己的手,身上早软了一边,笑咯咯的倚在他肩头,道:“臭达奴,你倒想得美,想左拥右抱么。唔,也须看本公主答应不答应,咯咯。”
李元霸笑道:“你们胡人风俗,男人也不是不可娶两个老婆呀。”
乌蓝达公主轻哼一声,道:“可是我不许。”
颜萱听他两个对答调笑,心中有气,对李元霸道:“元霸,你和她走好了,我……”欲言又止,转身便走。
李元霸见颜萱说走就走,心里一急,正要去拦颜萱,谁知乌蓝达公主在后面拉住他,嗔道:“臭达奴,人家走都走了,你还挽留甚么,不许你再跟她说话。”她见颜萱走了,心中暗喜。
谁知颜萱才走出几步,又停下,转过身来,望了李元霸一眼,道:“元霸,你好自为之罢,我走了……”
乌蓝达公主笑嘻嘻的,对李元霸道:“我知你舍不得这样一个娇滴滴的老婆,你小子眼光不错,娶了这样美的老婆,我见犹怜,咯咯。”
李元霸眼看见颜萱走远,心中虽然不舍,转念却又宽慰,心道:“萱儿如此月兑身也好,我正好拖住达达,相机行事。”又忍不住对颜萱背影喊道:“萱儿,你自己回家罢。别惦记我,日后有空,我会回去看你。”
乌蓝达公主拿手捂他的嘴,怒道:“呸,不许你回去看她,不然我叫黑驼二老杀了她。”
她口中虽如此说,却是眉开眼笑。她见颜萱自行退去,正合己意。本来她到处寻找李元霸,一则为玄武秘籍,一则为赶走他身边女子。她知李元霸女人缘甚好,身边不止有个小师妹,还有个娇巧妩媚的褒姒,更有一个高丽公主。谁知后来又来一个清丽无比的颜萱,心中大为苦恼。她正思量如何借黑驼二圣之手,将情敌除去,如今见颜萱被气走,乐得省事,拉过李元霸的手,道:“达达奴,本公主找得你好苦,你既心回意转,咱们快走罢,回漠北去。”
李元霸体内伤痛复发,行走不得,强自站立,笑道:“达达,我如今已成一个废人,行走不得,如何跟你回漠北?你先回去,待我养好伤,再去找你,如何?”
乌蓝达公主似笑非笑,道:“你受了伤么,伤在哪里,让我瞧瞧。”
李元霸摇头道:“我是内伤,你如何看得见?”
乌蓝达公主叹道:“你既受了伤,更该随我回去,到未央宫好好疗养。”回头对黑驼二圣道:“二老,请过来扶驸马爷上马,我们立刻回马邑。”
慎如真忙道:“达达公主,我们不是要找玄武……”
乌蓝达公主道:“找什么找,玄武不玄武的,却懒得管它,现下为本公主的金刀驸马疗伤要紧。“
原来黑驼二圣随乌蓝达公主来寻李元霸,打的却是玄武秘籍的主意。李元霸突然想起自己谎称玄武秘籍藏有觅宝之法,哄得黑驼二圣深信不疑,笑道:“二老,我答应过带你们去寻宝,可是也须让我养好伤再说罢。这可不是我说话不算数。“
黑驼二圣不答,将马牵过来,正要扶李元霸上马,忽然乌蓝达公主伸手拦住,道:“你们退开罢,让我来好了。”自己扶李元霸上马,原来她对黑驼二圣心存戒备,深怕他们突然发难,将李元霸撕成两半,因此宁愿自己亲自照顾李元霸。
她在李元霸耳边昵声道:“臭达奴,你若不听我话,小心我叫黑驼二魔把你撕成七块八块,你信不信?”
李元霸闻言,故为惊骇的样子,道:“哎呀,达达公主,我一直都听你的话呢,这不是答应跟你回马邑了么,怎么还要叫那两个老怪物来撕我?”
“哼,你是假装听话!现下受了伤才这样,要是你伤好了,谁知你还听不听呢,咯咯。你个坏东西……”
李元霸哈哈大笑,伸手搂过乌蓝达公主腰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有你这样美艳无比的公主作陪,我哪里还愿离开半步呢。”
乌蓝达公主被李元霸揽在怀里,听到如此情话,不禁心花怒放,月兑口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答应做我的驸马爷了么?”
李元霸笑道:“难道我现下还不算你的驸马爷么?”
乌蓝达公主居然摇头,低眉羞道:“我们还没有摆婚宴,却不算的……”
李元霸正要回答,忽听一道声音道:“元霸,你真的要跟她走了么?”李元霸惊得回过头去,心里咯噔一下,道:“糟了,萱儿还未走。”说话之人,正是颜萱。
李元霸惊道:“萱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不走?”心中焦急,甚替她担忧。
原来颜萱愤然离去,走出不远,转念想道:“自己千里迢迢,终于找到他,难道就这样说走就走么?如今他身受重伤,自己赌气走了,万一那个突厥公主对他不利,却如何是好?”心中关切,因此转回来,正看见李元霸和乌蓝达公主卿卿我我,心中又气又恨,忍不住张口相询。
可是,见李元霸看到自己回来,神情之中,甚为关切,不禁心中一酸,欲言又止。
乌蓝达公主见颜萱去而复返,大感意外,不禁紧张,紧紧抓住李元霸的手,对颜萱怒目而视:“喂,你怎么又转回来了,怎么说话不算数?本公主劝你…你趁早死了心罢,我和达达奴早就结为夫妻了,他已答应随我回漠北去……”
颜萱不理乌蓝达公主,眼看李元霸,伤心欲绝,心想:“原来他和她早有情缘,我又何必与他纠缠不清。既如此,我正好干净走开,死了这颗心,从此了无牵挂。”心念及此,转身便要跑开。
李元霸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她,道:“萱儿,你要去哪里?”
颜萱甩他不开,生气道:“放手!我去哪里不关你的事?”
李元霸在颜萱耳边低声道:“萱儿,别闹。我现上有伤,不能动武。那边两人武功厉害得很,这突厥公主脾气古怪,不要招惹她,我敷衍一下她,你先回租房里等我。”
乌蓝达公主见李元霸和颜萱交头接耳,早不耐烦,上前将他拉开,道:“达达奴,不许你再跟你的旧老婆勾勾搭搭的,快随我去,哼哼,不然我生气起来,恐怕于你的旧老婆不利……”眼视黑驼二圣,面带冷笑。
李元霸哈哈大笑:“达达公主,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我要和旧老婆分手,总要说几句绝情话,好让她从此死了这条心。”
颜萱闻言一怔,虽知李元霸说的是反话,心中仍感大震,抬头望他,叹道:“元霸,我知你这两年行走江湖,也结识了不少朋友。你既然答应随她而去,我也不拦你。可是,这突厥公主性情变化不定,你身有重伤,我担心……”
李元霸不等颜萱说完,早将她一推,大声道:“萱儿你快走罢,不用担心我。”转身拉过乌蓝达公主,将她抱上马去,自己一跃跨上马,纵马而去。黑驼二圣跟随在后。
颜萱呆立当场,眼中已被泪水模糊。她不知这一别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李元霸,忍不住喊道:“元霸......你要保重!”
乌蓝达公主坐在李元霸怀中,回头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忍,叹道:“达达奴,你真的忍心抛下你的旧老婆不管了么?”
李元霸面无表情,哈哈一笑,道:“看到你这样美艳迷人的公主,我虽然舍不得,也只好忍心了。”
乌蓝达公主轻哼一声,道:“你这臭东西,原来这样无情无义的。你们男人就这德性,见一个爱一个。哼,哪一天你若碰见比本公主更美更迷人的女子,你也照样忍心弃我而去的。”
李元霸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乌蓝达公主双眉一竖,扬起下,李元霸双腿一夹,坐骑受痛,顿时疾驰,乌蓝达公主这一掌就打歪了,身子反跌在李元霸怀里。她双手勾住李元霸脖子,咯咯大笑,嗔道:“甚么,臭达奴,你竟敢这样说,小心哪一天我定叫黑陀二圣把撕你成十七八块……”
李元霸骑在马上,手揽乌蓝达公主腰身,却忍不住回头去看,越过黑驼二圣的肩头,见后面早扬起阵阵尘土,视线里早不见了颜萱的身影,心中不禁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