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哥被颜萱的叫喊声惊动,忙跑过来,见李元霸倒地昏迷,也不禁吃惊。他笑嘻嘻道:“观音娘子不用怕。俺有好药,管叫你兄弟不出半个时辰便好。”一边说,一边从破裤兜里掏出一样事物,递到颜萱面前。
颜萱一看,却是一块灰布包裹三粒黑色药丸。鼻中立刻闻到一股刺鼻药味,问道:“阿福哥,这是甚么药?”
阿福正色道:“这是俺用三条大鱼跟一个化缘和尚换来的,这是西域上等的奇药,专治内伤的。俺见你家兄弟面白如纸,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正好可以用上。”说着,掰开李元霸的嘴巴,把两粒药丸塞入。
颜萱不知真假,忙道:“阿福哥,你先试试两颗,若我家兄弟吃得好了,再喂他第三颗不迟。”阿福想想也对,点头道:“也罢。剩下这颗,你先留着,看你家兄弟吃得好,再喂他。”
颜萱躬身谢道:“阿福哥,真是多谢你啦。你给的药若真有用,你就是我家兄弟的救命恩人。”
阿福连连摆手,道:“不用谢。这也是你家兄弟有造化,恰遇见俺。嘿嘿。”
李元霸被喂下两粒药丸,不到一株香功夫,居然悠悠醒转。颜萱面露喜色,阿福喜道:“看看,你家兄弟果然醒过来啦。俺不骗你吧,哈哈。”显得十分得意。李元霸隐约听到颜萱和阿福的对话,心里还记得那烤鱼,张口道:“萱儿,快给我烤鱼吃。”
颜萱见李元霸醒来张口要烤鱼吃,长舒一口气,点头道:“你饿了么,烤鱼在这里。”阿福早把整条烤鱼递过来。
李元霸闻到鱼香,心中狂喜,猛然坐起,不想这一坐,又感一阵眩晕,眼睛一黑,从此昏迷不醒。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醒来之时,发现躺在床上,颜萱伏在床边睡着了。他才想起自己和颜萱在一池塘边上,还有一个阿福哥。他懵懂爬起身,左右张望,认出所在是一处客栈。
这时颜萱抬头醒来,见李元霸终于苏醒过来,喜道:“元霸,你终于醒转了。谢天谢地。”过来拉他的手。李元霸身体极虚弱,脸上作出笑容,问道:“萱儿,这是甚么地方?”
颜萱脸色憔悴,却难掩欢喜之情,笑道:“元霸,你都昏睡了三天两夜了。这是静乐城里的一家客栈。”李元霸道:“咱们怎么到了这里?”颜萱叹道:“还说呢,也多亏了那个阿福哥。要不是他帮着我背你,还不知怎么把你弄到这里来呢。”
李元霸一脸困惑。颜萱道:“你吃了阿福哥的两粒药,才醒过来,转眼又昏迷过去了。阿福哥更将最后一粒药灌你吃下,可你还是醒不过来。我说要找郎中,阿福哥背了你二十几里路,才进到城中。谁知你一睡就是几天。”
“阿福哥呢?”
“他背你到这里,水也不喝一口,就走了。我要给银子谢他,他扭头就走,还说我瞧不起他。唉,真是个好人。”
李元霸点头道:“是,多亏了阿福哥。改日再遇,一定好好谢他。”说到这里,口干舌燥。
颜萱捧过一碗稀粥,道:“你须得先吃下点粥儿。”
李元霸想伸手来接,居然没有气力,心中暗惊:“怎么我身体虚弱以至于斯?”颜萱用勺喂他吃,李元霸摇头。嘴接碗口,咕噜吞下大半碗,又即躺下,昏昏睡去。颜萱见李元霸进食,料想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便伏在桌边睡去。
突然醒来,低头见身上披了一件衣裳,忙看床上,却不见李元霸影子。不禁张皇,心中着急:“莫非他趁我睡熟,又自己跑了。”想到这里,失声喊道:“元霸,你在哪里?”一面起来四下寻找,不见人影。喊了几声,里外不见回答,以为李元霸真的不辞而别了。一时气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才哭得几声,突然见窗户被推开,外面冒出一个头来,却不是李元霸是谁。只见他从窗台上一跃而入,进了房间。
颜萱一见之下,又气又喜,嗔道:“哎呀,你才去了哪里,醒来不见人影,把人家都急死……”
李元霸笑嘻嘻道:“萱儿,我出去买了些糕点回来。”说着将一包食物捧到颜萱跟前:“好萱儿,这些天你辛苦了。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马蹄糕,我特意出去买的。”
颜萱见李元霸满头大汗的,关切道:“你都好了么,身子还痛么?”
李元霸道:“没事了。”
颜萱见李元霸气色甚好,果然买了马蹄糕回来,心中欢喜,却故意道:“你又怎知我喜欢吃这个?告诉你罢,我现下改吃绿豆饼了。”
李元霸闻言笑道:“也好,我这就给你买去。”转身要走。颜萱拉住他,嗔道:“回来,谁要你去买。你跑上跑下的,再累倒了懒得服侍你呢。”
颜萱嗤的一声笑了,道:“谁叫我心软呢,要不是见你昏迷不醒,我早就……”她本想说“早就走了”,可是终于说不出口。
两个一起吃早点。颜萱默不作声,李元霸也不说话。颜萱奇道:“你怎么不说话?“
李元霸道:“和姐姐在一起,便是不说话,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颜萱红了脸,道:“哼,说得好听。我看你是见着我心烦,因此不想说话。”
李元霸急道:“我要是这样,天打五雷轰。”
颜萱嗔道:“一大早的,谁要你赌什么咒。好了,我也吃了你买的马蹄糕了。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李元霸拉住她的手,道:“萱儿,你真的要走么?”
颜萱幽幽道:“我答应过阿龙婆,要回去陪她老人家。”
谁知李元霸当即月兑口道:“甚好,我陪你一起回双桥镇好了。”
颜萱闻言,大出意外,不禁问道:“真的么?”随即黯然道:“呸,你不用哄我开心罢,你怎么放得下你的小师妹呢,何况还有什么徒儿妹妹的。几个都是美人儿,个个如花似玉,你怎舍得?”说着转身走去一边凳子坐下。
李元霸走过去,扶着颜萱的肩膀道:“萱儿,你别提什么师妹徒儿罢,我想通了。此生只有能和你在一起,即便一生归隐,我心里才会平安喜悦,其他什么人,我可管不了这许多。”
颜萱惊道:“你不是要去救你的小师妹吗,怎么这会儿又改变主意啦?”
李元霸叹道:“小师妹身边有七八个师兄,即便遇到什么急难,又哪用我插手。何况,我现下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说得上救人呢。”他口中虽这样说,神情却无法掩饰,显是心中仍很担忧小师妹的处境。
颜萱看着他,顿了一顿,道:“你也不用安慰我的。既然到了这里,还是设法救人要紧。你身上好了,咱们正好快赶往晋阳去。”
李元霸闻言,喜道:“萱儿,你……你乐意陪我去找小师妹吗?”伸手去拉颜萱的手。
颜萱推开他的手,摇头道:“不乐意。可是,我是什么人呢,会阻你做不仁不义之事。小师妹遇险,你作为师兄岂能坐视不救?”
李元霸点头道:“是。我若不能去救小师妹,内心甚感不安。”
颜萱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喃喃道:“你还说要陪我回双桥镇,分明是违心话。”
李元霸正色道:“我答应你,待救出小师妹,咱们立刻回双桥镇。”
颜萱看着他,一语不发,摇摇头,转身走到窗前,道:“嗯,你若真的在乎我,当初为什么又一个人走,撇下我不管……”说到这里,不禁伤心,眼泪刷刷而落。
李元霸走近颜萱,从背后围抱住颜萱,动情道:“当初不敢违抗师命,以至失约于你。无论怎样,都是我不好,千万原谅我罢。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再离开你了。”颜萱在李元霸怀里扭了几下,终于哇的一声,转身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这一哭,再也无法无法收拾,竟将两年来与李元霸别后所有的委屈和幽怨宣泄出来。李元霸见颜萱终于哭出来了,心想:“只要萱儿把心中苦处都哭出来,不郁结在心就好。”颜萱呜呜咽咽哭了大约一顿饭功夫,哭够了,也不和李元霸说话,自己去床上躺下,转眼沉沉睡去。这一睡,便睡到了夜半才醒来。睁开眼来看,却见李元霸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颜萱轻轻去推李元霸,想推他醒来,睡到床上,自己起来。可是李元霸却无反应,略探过身去,只见他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伸手模他额头,竟然烫手。吓了一跳,忙三下两下起床看他,才知他已发高烧,口中胡话不断。
原来李元霸身有内伤,加上连日劳累,致使发烧。颜萱将他推上床去,连忙去拿湿布巾敷他额头上,仿佛敷了几次,仍不见退烧。正没手脚处,只听李元霸口中喃喃:“冷,冷。”上下牙齿不住打架,身子缩成一团。
其时,正值仲秋,夜半气凉,寒意侵人。颜萱将辈子盖在李元霸身上,他犹觉冷。又拿来衣裳,给他裹上。李元霸口中不住道:“雪,下雪了……”忽然大笑,喃喃自语:“噢,下的好大雪……”说到这里,嘴角打颤,手脚缩成一团,模他的手脚却发烫灼人。
颜萱惶然无计,想到求医,可是夜半三更,哪里去找郎中去。见他烧得糊涂了,口中尽说胡话,心中着急之极。忽闻李元霸在梦中喊道:“萱儿,快来,你在哪里……”
颜萱挨过去,在他耳边道:“元霸,我在这里,你很冷么……”
李元霸伸手将颜萱抱住,眼睛大睁,却是两目发直,口中道:“快,萱儿,下雪了。你穿的这样少,来,把我的衣衫穿上。”说着,动手解开自己衣裳。颜萱伸手去拦他,可是哪里拦得住。李元霸三下两下将自己外衣解了,反过去裹在颜萱身上,双手紧紧抱住颜萱。颜萱被他这样抱着,只得歪躺在床上。
两个面对面躺在床上,起初颜萱犹感害羞,后见李元霸发烧以致神志不清,恐他受冷,便顾不得害羞,用被子盖在他身上,依偎着他睡下。李元霸身子忽冷忽热,翻来覆去睡不安分,直折腾了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见李元霸沉酣睡去,颜萱才迷迷糊糊闭上眼。仿佛睡梦之中,见自己和李元霸发肤相接,亲密无间,不知是喜是羞。忽想起李元霸如此对自己,大感异样,心中不安,一时睁开眼来。只见李元霸身子,正压在自己身上沉酣入睡。想推开他,哪里能够,心中忐忑,挨到天亮,心中拿定了主意。
颜萱推李元霸醒来,满脸娇嗔,道:“元霸,我肚子饿了,你快去买点好吃的给我。”李元霸神志恢复如初,懵然忘了昨夜之事。这时张开眼,笑问:“萱儿,你想吃什么?”
颜萱道似笑非笑,道:“我要你去买我没吃过的,全都买来。”李元霸见她说得认真,奇道:“好姐姐,你怎吃得这许多?”颜萱啐道:“哎哟,都是你的,人家真的饿坏了,现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连下床的气力都没了呢。”李元霸道:“嘻嘻,别慌,我来抱你下床。”颜萱呸的一声,将被子紧拽,正色道:“不许你再碰我。你快去罢,我躺躺,等你回来再起来。”
李元霸笑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才出了门,又回来。见颜萱仍躺在床上,见他回头,妩媚一笑,催道:“哎哟,怎么婆婆妈妈的,快去快回,别让人家等到头发白。”
李元霸见颜萱如此妩媚撒娇,不似往时,心中不禁疑惑。穿上衣裳,起身出了门,将门带上,迟疑片刻,拿出锁头反锁住门。心想:“萱儿便是想走也难走。”这才放心去买早点。
谁知李元霸出去回来,兴冲冲开门进去,口中喊道:“萱儿,我回来了。”可是,房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颜萱的影子,顿时大惊失色,手中早点失手落地。他回头看那门锁,并无破损形状,心中大惑不解:“萱儿怎么走的?莫非她回遁形不成。原来她故意支开我,早拿定主意不辞而别。”心中如重锤击了一记,双足发软,坐在地上。一撇眼,见窗户洞开,猜定颜萱用板凳搭脚,从窗户出去的。心想:“或者她还没走远。”急冲冲出门追去。
李元霸追出一个转弯角,便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犹豫片刻,便朝城门方向跑去。其实,颜萱就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出大气,待李元霸跑过,早已泪流满面。她眼望李元霸远去,当即朝相反方向去了。她化妆成男子,头戴竹笠,雇驴出城,再从水路乘船自往江南去了。
且说李元霸在静乐城中四处寻找颜萱不见,几乎要疯掉。也无心再回客栈,在街上到处乱走,垂头丧气。
他心中惆怅,信步走进一家酒肆,只叫来一坛酒闷喝。正自艾自怨,只听耳边一道苍老声音冷冷道:“小子,你又在这里灌甚么黄汤?”
一抬头,却是恩师牧道人到了。若在往日见到牧道人,心中早已诚惶诚恐。此刻却是心灰意冷,无动于衷,略站起身,从容道:“你老人家怎么来啦?”
牧道人站在跟前,一动不动,面罩严霜,道:“为师交待你的事可办好了?”
李元霸茫然道:“师傅还交待甚么事?你要我往洛阳送信之事早已办了。”说着,自顾自坐下喝酒。
牧道人见他如此无礼,怒道:“好小子,你长进了。如今见了为师,也这么没大没小的吗?”李元霸早已醉眼朦胧,这时看见牧道人风尘仆仆,突然醒悟:“莫非都是这个古板老道弄的鬼,他一向反对我和萱儿在一起。上次也是他找到萱儿亲娘来接走萱儿,害我不能和萱儿在一起。这一回,莫非也是他从中作梗,逼萱儿离我而去。”想到这里,更加确信无疑,心中气恼,向牧道人拱手,笑嘻嘻道:“师傅,你一路辛苦了,快请坐,弟子请你喝酒。”他明知牧道人不沾腥荤,偏这样说,存心气他。
牧道人哼的一声,厉声道:“混账东西!敢如此戏老夫。你小子沉湎儿女情长,最无志气。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居然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真是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李元霸见牧道人动怒,却无所畏惧,淡淡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正该任性随心,无拘无束,何必为功名富贵累身。哈哈。”
牧道人闻言,不怒反笑:“哈哈,甚么任性随心,你小子肚里有几条花花肠子,老夫岂有不知?似你这样胡作非为,到处沾花惹草,哪里像我牧某人的弟子?”
李元霸赌气道:“哈哈,当年你虽收我为徒,可是五年前你已逐我下山,算起来,我早已不是你弟子了。”
牧道人气得脸色发白,连声道:“很好,很好,你小子出息了,胆大包天,如今也敢欺师灭祖啦。”冷笑道:“哼哼,你敢悖逆不道,目无尊长,难道我不能清理门户么?”双目一瞪,向李元霸投去两道严厉之光。
李元霸闻言,不为所惧,坦然道:“好,我正想死,苦于不能自己下手,请师傅下手好了。”
牧道人见他如此,盛怒之下,举起右手,挥向李元霸,眼看李元霸难逃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