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人声音yīn阳怪气,隐含讥讽,孙慎行身为礼部尚书,如何受得住,顿时大怒,转身便要训斥,抬眼一瞧,却是愣了一下,原来签押房外不知何时来了一队番子,为首的则是昨日在殿中以一张巧嘴把胡良机给绕进去的东厂千户袁大海。
韩第一个反应过来,把脸一板,哼了一声:“内阁重地,你们东厂的人来做什么?”
“内阁重地,未经阁臣宣召,下官是不敢来,不过,若是奉了旨意,下官可就不能不来了。”袁大海yīn侧侧的飘了一句,两只眼珠贼溜溜的盯着孙慎行,嘴角还若隐若现的挂着冷笑和不耻之sè。
此时阁中有三位阁臣,四位尚书,除顾魏二人不计外,余人皆是东林党人,对这袁大海都是深恶痛绝,都知这番子是魏阉面前首号爪牙,手中沾了不少仁人志士之血,更是捉拿汪左赵的元凶,眼下见他如此目中无人,不由都是来气,恨不得上前痛骂他一番。但对方口称奉旨而来,众人便不敢轻动,都看着他,想知道这番子奉了什么旨来内阁。
韩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眼小人得志的袁大海,很不客气的说了句:“既是奉旨来,旨意何在7拿来老夫瞧瞧。”伸手便朝袁面前一递,要他将圣旨拿出来。
袁大海却干笑一声:“下官是奉旨,不过却是没有圣旨在身…”
“没有圣旨,你奉的什么旨!”孙慎行火冒三丈,这鹰犬简直就是目无王法,竟然胆大到敢擅闯内阁!
韩也是气得胡须直抖,不过他不是怒袁大海擅闯内阁·而是怒他这张小人嘴脸,说到这擅闯内阁,魏忠贤手下那帮太监闯得还少了吗?这内阁在那帮阉货眼里,就跟他们家的茅房一样,想来就来,就上次还闹哄哄的来了几百个太监在内阁上演了一场“全武行”,把个庄严无比的内阁给闹得乱哄哄。真要和这番子深究擅闯不擅闯,无异于对牛弹琴·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他来的目的。当下按住心头火,沉声问道:“没有旨意,你来我内阁有何事?”
“下官身上是没有圣旨,不过下官却是奉皇上口谕来的。”说到这,袁大海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两手一摊,突然正sè道:“上谕,礼部尚书孙慎行回话!”
闻言·孙慎行一惊,忙跪倒在地,恭声说道:“臣孙慎行奉旨回话!”
堂堂一个礼部尚书跪在自己的面前,让袁大海忍不住有些得意,斜眼瞅了眼韩和赵彦等人,方才扬声道:“孙慎行·今日朕闻河南有百姓至井中挖得所谓和氏壁,地方官府遣人至京报喜,此事本为喜事,朕听闻心中却是高兴,然何以礼部未经查实,便自作主张于奉天门举行一应典礼的?”
这话一出,韩和孙慎行他们都变了脸sè,顾秉谦和魏广徽却是明白了,敢情九千岁那里有新的动作。
孙慎行很快冷静下来·微一思虑·开口说道:“臣回皇上话,和氏壁已经地方查实,确是当年东汉遗失之真龙玉玺,故臣欣喜之下·便着礼部筹备典礼,以向四方示我天子真龙之兆!臣之所以先行布置,皆因这和氏壁乃天大祥瑞,此番降世,乃万民齐贺大喜之事,臣身为礼部尚书,礼应安排一应庆礼,以应上天之喜!今日奉天门乃百官自发组织,我礼部只是居中调派,等皇上在大明门举行受玺大典时,臣便将仪式全程筹划上表请皇上御览!且臣所为皆报内阁知晓,故非自作主张。”
袁大海听后,马上斥道:“胡说,一派胡言1那和氏壁失落已有千年,尔等何以认定此玉便是和氏壁,焉不知是宵小之徒以赝品méng骗朝廷?”
袁大海的问话,一半是天启的原话,一半则是夹了自己的sī心,听得韩等人十分不是滋味。
玉的真假只有天知道,孙慎行早就准备了说辞,故袁大海问后,他诶有多想,便道:“经查典籍,此番河南所发现的和氏壁确与史料记载相符,绝无赝品可能!”这话说得是斩钉截铁,一点也不容怀疑。
来之前袁大海就知道韩、孙慎行他们一定会一口咬定那玉是真的,要不然,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而那玉是不是真的,袁大海也不敢确定,但这不是关键问题,关键的问题在下面。
冷笑一声,又继续模仿天启的口气道:“姑不论此玉是不是真玉,朕只问你,据朕所知,北宋哲宗朝便有和氏壁现世一事,当时朝臣亦认之为真玉,天降祥瑞,普天同庆,然哲宗皇帝却英年早逝,何来祥瑞喜庆一说?本朝孝宗帝时,陕西亦有所谓和氏壁现世,孝宗皇帝却只赏了那送玉五两银子了事,何来大张旗鼓举行受玺典礼一说?又何来百官上表庆贺,属国来使朝贺之说?缘何到了朕这,百官便要上表要朕举行受玺大典,难道朕的功能真能胜过先祖孝宗皇帝?”
“这…”
袁大海说到一半的时候,孙慎行已经汗如雨下,他没想到识字不多的皇帝竟然会知道和氏壁的这几桩旧事。袁大海问得又甚为尖刻,让他一时无从回答。这事毕竟干的不地道,sī心甚大,原本便是要借这所谓祥瑞转移皇帝和魏忠贤的视线,与这玉相关的一些典籍记载早就被孙慎行刻意忘之,现在忍不丁皇帝提了起来,着实要了孙慎行的命。试问,他该如何解释这和氏壁已经重现过的事情?若说知道,那他便是欺君,因为如此一来,现在这块玉岂不是就是假的!若说不知道,他这礼部尚书更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韩和朱国祯他们此刻面若死灰,人人呆若木鸡,不说北宋那块玉了,就是本朝孝宗时的那块玉,他们便无法解释真假,更不能说当今天子就一定胜过他的祖宗了。
若按袁大海说的这些,今日这仪式和祭庙之举可就着实是出了大丑了。
一时间,韩是心凉透底,有些后悔不应该听孙慎行,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不管皇上打下什么板子来,总是要受着的。
顾秉谦是越听眼睛越亮,暗自称奇,窃喜无比。魏广徽则是若有所思,看着孙慎行的目光隐带同情。
在一帮阁臣和尚书哑口无语时,袁大海更进一步,以咄咄逼人的口wěn斥道:“尔等难道以为朕德比先祖,上天降下祥瑞示朕?又或是以为朕必和那哲宗皇帝一般,英年早逝?又或是纯粹欺瞒于朕,叫朕落个千古笑话?”
三个问题,孙慎行一个都答不上,不是他不敢答,而是他真的没法说清!任其中哪条,都足以要他丢了乌纱帽了。
无奈,长叹一气,只能重一磕头,低声道:“臣不敢欺瞒皇上!”其它,再也不说一句。
“阁臣何在?”
待孙慎行无话可说时,袁大海的目光突然落在韩等人身上。
韩一惊,忙也跪下,顾秉谦和魏广徽也紧跟而跪,三人齐道:“臣韩(顾秉谦、魏广徽)在!”
袁大海看也不看他们,只在那道:“内阁乃国家重枢,经世治国之地,理应为君掌天下事,体察民情,经理国事,何以竟然串通一气,以假玉祥瑞一说哄骗于朕?”
“臣…”
韩无语,顾秉谦无言,魏广徽无话。无语的是害怕,无言的是高兴,无话的则是失落同情。
到这时,已不需要再冒天启的名义了,袁大海脸sè一变,很是和气的上前扶起韩他们,说道:“几位阁老快快请起,下官已替皇上问话完毕。”说完也朝孙慎行看了一眼,对他道:“孙大人也请起吧。”
几人闻言一一起身,韩看了看袁大海,看了看孙慎行,yù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默不作声。
孙慎行心中百般滋味,一颗心就好像被悬空般忐忑不安,站在那脸sè发白,隐隐作抖。
朱国祯和赵彦他们这会也是呈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先前那欢喜早已dàng然无存,人人都感这会可真是要糟了。
“下官会如实将孙大人的答辞禀报皇上!”
袁大海说着突然又走到魏广徽面前,轻声对他说了句:“魏阁老,今日有御史魏大中等人上疏弹劾阁老失仪,奏疏已由司礼监呈报皇上,魏公公叫下官转告阁老一声,请阁老上疏解释失仪一事!”
“失仪?”
魏广徽一惊,旋即朝韩他们看去,见几人也很惊讶,并不知情的样子,略一思索,便知应是魏大中等人的个人举动,并非得到韩、孙慎行的授意。但魏大中是都察院的人,都察院是杨大洪和高攀龙在管着,若说他们不知道魏大中上疏弹劾自己,怕是小孩子都骗不了。若是单弹劾自己失仪,倒也好办,祭拜太庙本就是韩和孙慎行他们未经皇帝许可擅自搞出来的,首先就不合规矩,如此自己就算缺席也没有过错。眼下皇上对这和氏壁现世并无欢喜,且充满怀疑,只要这袁大海回去将答对实情禀明皇上,只怕雷霆之怒马上就要降下,到时孙慎行和韩定难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