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飘飘,屋子里温暖如春。
王家装暖气片的时候,顺带着也把高家装上了。
高家有专用的棋桌,王嫱和高红丽各据一端,两人正在下棋。老爷子高海廷坐在一旁,有时候看两眼,有时候端起茶杯喝口茶。
下围棋,高红丽算是家学渊源,在爷爷的熏陶下,从小就下,而王嫱则是最近才迷上围棋的。
两人的棋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实际上,这等于是高红丽在教王嫱下棋。
王嫱特别痴迷围棋,放寒假了,她很多时候干脆不回家,一天到晚缠着高红丽下棋。
这对高红丽是一种折磨,但没办法,得忍,谁让是姐妹呢。
看着两人下棋,高海廷觉得好笑,同时心中感叹,两家的缘分太深了,要是孙女能嫁给王铎就好了。
可惜!
她们用的围棋就是王铎送的那副,高红丽的最爱,下棋的时候,她的两手里总要握着几枚棋子。
跟王嫱下棋,高红丽自然游刃有余,王嫱思考的时候,她捏着一枚棋子,对高海廷道:“爷爷,你知道它值多少钱?”
高海廷道:“你知道?”
高红丽道:“我们系有一个女老师,她前些日子出国探亲,带回来一本介绍文物拍卖的画册,我看了,上面就有一副围棋。那副围棋我看比我这副差多了,但那也拍出了五百万港币的高价。”
高海廷笑了,道:“这怎么成你的了?爷爷死了之后,是要还给王铎的。”
“呸呸呸!”高红丽把爷爷说“死”的晦气给呸走之后,嘴巴一撅,道:“我想要,他敢不给我!”
这时,王嫱落了一子,道:“为什么非得就给你?我还想要呢。我的天,五百万港元,那得是多少钱!”
高红丽急了,道:“你要跟我争?”
王嫱笑了,道:“我要过来再给你。”
高红丽笑了,道:“这还差不多。”
老少三人轻松闲聊的时候,门一响,高江鹏和蒋秀媛进来了。
看到高江鹏和蒋秀媛,一向稳如泰山的高海廷猛地站起身来,高红丽更是被吓的脸色煞白。
高江鹏脸色惨败,而蒋秀媛几乎走不动道了,差不多是瘫在丈夫的怀里了。
“怎么了?”高海廷的声音颤抖着问道,心头不好的预感强烈到了极点。
望着老父亲,泪水夺眶而下,高江鹏道:“爸,书礼,去了!”
高海廷身子一晃悠,跌坐在椅子上,王嫱赶紧走过去,扶住了老爷子。
――――
接到三姐的电话,王铎的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走在路上,他的脑袋嗡嗡直响,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开。
高家,怎生一个惨字了得!
高海廷、高江鹏父子俩脸如死灰,蒋秀媛几度晕厥,高红丽双眼红肿,瘫坐在地上,神色乜呆呆的。
王嫱也两眼通红,神色焦急又茫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王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磅礴而下。
看见王铎进来,高江鹏站了起来,但刚站起来,身子一晃,高江鹏的双手抓住了桌子边,稳住了身体。
高江鹏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是高江鹏的秘书李学海,他赶紧扶住了高江鹏。
高江鹏走到王铎跟前,低声道:“去外面说。”
到了外面,高江鹏道:“我立刻要去陕省,家里就由你照顾了。”
沉默片刻,王铎道:“叔,您不该一个人去,我们都得去。”
高江鹏道:“我知道,可老爷子和你姨的状况……”
微微摇了摇头,王铎道:“如果不去,不能送大哥最后一程,那会是他们心中永远的遗憾。何况,阿姨是绝不会同意的。”
自己是关心则乱,高江鹏点了点头,道:“好,都去。”
王铎道:“我去安排,您在家里等着。”
高江鹏道:“让小李帮你。”
摇了摇头,王铎道:“不用,让他在这儿先照应着。”
从高家离开,王铎回了趟家,让大姐王薇和大姐夫陈东升立刻去高家照应,然后去找了李茂林。
中午十二点刚过,王铎、李茂林、陈东升、王薇、王嫱陪着高海廷、高江鹏、蒋秀媛和高红丽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王铎安排的极为周到,一行人里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还有一些急救设备。
――――
红星公社隶属于长武县,陕省是国家最贫困的省份之一,而长武县又是陕省最贫困的县之一。
红星公社是长武县最穷困最偏远的公社,没有之一,离长武县城有八十公里,是有名的要饭公社,每年都有很多人集体出去讨饭。
到了红星公社,一下车,所有人惊呆了,带着白色孝帽的人群似乎覆盖了整个大地,无边无际。
人人肃立,天地无声,只有寒风呼啸。
这是何等的一幕场景!
――――
跪!
高书礼的墓前,随着一声蕴含了无尽悲伤的悠悠喊喝,至少三四千人人同时跪了下去。
天地间,蓦地充满了无形的压力,陪同而来的长武县的官员,包括县革委会主任刘大生,都慢慢跪了下去,跪在了高书礼的墓前。
李茂林、陈东升、王薇、王嫱也都跪了下去,除了高书礼的长辈,只有王铎没有跪下。
没人说话,天地肃穆。
王铎没跪,他心中翻江倒海,长这么大,第一次,灵魂被如此震撼。
目光从近处的一张张脸孔上掠过,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无尽的高天:高书礼为这片土地做了什么,竟能得到如此的爱戴?
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高书礼的死,毫无疑问,重于泰山!
他,该做什么?该为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做些什么?第一次,王铎从灵魂深处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