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陈光然坐在办公桌后，沉着脸，听着坐在对面的纪委书记李曲成汇报调查组去大梁县的调查结果。
最后，李曲成道：“陈书记，郭文亮反应的情况基本属实，和我们的调查结论基本相符。”
点了点头，陈光然道：“老李，你们辛苦了。”
李曲成站起来，道：“陈书记，那您忙。”
陈光然点了点头。
李曲成出去之后，陈光然戴上老花镜，翻开调查组的调查报告，低头看了起来。
调查报告的内容并不多，看完了，陈光然摘下老花镜，放在一旁，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大梁县的问题并不算多么严重，这次的事儿虽然可气可恨，也并不严重，除了那个公安局长，蒋朝文、王鼎城和张铁都够不上背什么处分。
当然，张铁是个例外，但要处理张铁也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儿，而是因为张铁包庇自己的儿子胡作非为。
蒋朝文是个十足的蠢材，不处理谁，蒋朝文都必须处理，蒋朝文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难怪去了大梁县这么久，始终打不开局面。
昨晚，蒋朝文到了他家里，都这会儿了，还在抱怨赵茗荃不跟他团结。
赵茗荃凭什么要跟他团结？
斗争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蠢材就是蠢材！
这一次，赵茗荃干的实在是太出色了，可以说，要不是赵茗荃，真死了几千口子，那这会儿焦头烂额的就是他陈光然。
想了半个多小时，陈光然拿起了电话。
不一会儿，刘大生到了，他道：“书记，您找我？”
“坐，大生。”陈光然对刘大生是越来越赏识了，刘大生不仅能力强，更重要的是人品过硬。
刘大生坐下后，陈光然把调查组的调查报告给了刘大生，道：“大生，这是调查组的调查报告，你看看。”
过了会儿，刘大生看完了，陈光然问道：“大生，你怎么看？”
在陈光然面前，刘大生一般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想了想，道：“蒋朝文不堪大用，他继续当县委书记不合适；那个公安局长太不像话，必须撤职；张铁纵容自己的孩子胡作非为，也必须处理。”
沉默片刻，陈光然道：“你看对小赵该怎么办？”
刘大生愣了一下，随后道：“书记，小赵很优秀，这次更是堪称功德无量，但她毕竟太年轻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过了会儿，陈光然笑着问道：“大生，你说小赵会到市里来吗？”
刘大生知道陈光然什么意思。
官场就是一个金字塔，每一级都不知要挡住多少人，所以，如果有升官的机会，不来跑动的官员不能说没有，但也是极少极少。
没有犹豫，刘大生道：“书记，我估计小赵不会来。”
陈光然问道：“为什么？”
刘大生道：“小赵在红星公社的时候，老百姓就把小赵当菩萨看。计生工作那么难做，但唯独红星公社，一直风平浪静。小赵没有野心，我看她就是想为老百姓做事儿。到了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位置的事儿。”
陈光然点了点头，女人在这方面，就是和男人不同，天性使然。
刘大生离开后，陈光然又亲自打电话把党群书记刘友光请了过来。
刘友光气不顺，他忙活了好长时间，想挪动一下，但最后功败垂成。
大梁县是他的据点。
这次的事儿，在刘友光看来，陈光然过分了。多大点事儿，就派调查组？陈光然这分明是借机找茬，想要端了他的据点。
昨晚，王鼎城和张铁一起到了他的家，刘友光觉得王鼎文和张铁说的很有道理。
看过了纪委的调查报告后，刘友光更生气，在他看来，显然，矛头指向了张铁的儿子，因为实际上，只有这事儿才能牵连到张铁。
坐下后，陈光然问道：“友光书记，调查报告你看过了吧。”
点了点头，刘友光面无表情地道：“刚刚看过。”
陈光然道：“友光书记，我觉得大梁县的领导班子有必要调整一下，你的意见呢？”
刘友光道：“陈书记，大梁县抗洪救灾做的不是很好吗？我不认为有调整的必要。”
刘友光直接封门。
陈光然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缓缓地道：“友光书记，光天化日之下，地痞流氓竟然敢当着公安副局长的面调戏一个和公安副局长一起吃饭的女同志，你认为这正常吗？”
刘友光道：“领导干部忙于工作，疏于对子女的管教，这是常有的事儿。我们共产党人做任何事儿都要讲究证据，张铁同志的儿子即便真的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儿，就一定和张铁同志有关吗？大梁县的那个公安局长确实不像话，像这样的干部，对领导逢迎拍马是很正常的。”
刘友光丢卒保帅，把那个公安局长舍了，陈光然心中冷笑，道：“既然友光书记有不同意见，那就上常委会讨论吧。”
刘友光很郁闷，这事儿根本不算个事儿，只要拖几天，就不了了之了，但陈光然是市委书记，有召开常委会的权力，他阻止不了。
――――
下午一点半，召开临时常委会。
一点十五分，常委们纷纷向会议室走去。
临时常委会的议题是什么，人人都知道。
会议室里，天古市十一名市委常委一个不少，俱都在座。
市委书记陈光然自然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坐下后，陈光然扫了一眼众位常委，然后道：“同志们，今天临时召开常委会是为了讨论大梁县的问题。大梁县正在抗洪救灾的关键阶段，不能人心惶惶，市委必须尽快给出结论。”
人心惶惶还不是你弄的，不少人在心里月复诽。
实际上，这些位常委，包括市长姜德明和党群书记刘友光，他们都不明白陈光然为什么搞这么大的动作？
没有人会认为陈光然这只是心血来潮，所以，人人都是小心应对。
所有的的常委，只有刘大生隐约猜到了陈光然的用意。
陈光然这么做，是因为赵茗荃，他这么想是因为上午听陈光然话里的意思是要提拔赵茗荃，而要提拔赵茗荃，自然就必须有位置。
如果陈光然的目的真是这个，为了交好赵茗荃而不惜如此大动干戈，那赵茗荃的背景就一定比他原先想的深多了。
赵茗荃有背景，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多深，刘大生一点都不知道。显然，陈光然或许从什么途径知道了一些，所以才会这么做。
停顿片刻，陈光然又接着道：“同志们，大家可能有人会认为我是小题大做。对，想对了，我就是要小题大做！”
突然，陈光然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
众人都是一愣。
陈光然激动地道：“同志们，赵茗荃同志今年才二十八岁，可看看赵茗荃同志做了什么？赵茗荃同志提前转移群众，避免了重大人员伤亡，我敬佩，我也感激，但我没有感动。可是，在张家窝棚，赵茗荃同志留在了最后，这我不能不感动！”
“古往今来，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赵茗荃同志在张家窝棚不是慷慨赴死，而是从容就义。赵茗荃同志就的‘义’是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人民群众。”
陈光然的声音从激昂转为了低沉，但感染力更强了。
“同志们，虽然我是市委书记，但我的能力有限。我看到了很多丑恶，却没有能力去清除。”陈光然的情绪又陡然激烈起来，他道：“可是，在大梁县，为了赵茗荃同志，我不能容忍任何的丑恶！”
“大梁县公安局局长王鼎文，为了一些不堪的原因竟然把一个还在女乃孩子的女同志派到了红河湾公社去抗洪蹲点。同志们，咱们不谈共产党员的党性，请问，这还有点起码的人性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大梁县公安局副局长王铎同志和在县政府工作的卫明华同志中午去饭馆吃饭，一个地痞流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无视身穿公安制服的王铎同志，公然调戏卫明华同志。”
“同志们，想想吧，大梁县的地痞流氓嚣张到了何种程度！”
啪地一声，突然，陈光然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大声质问道：“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嚣张？为什么？！”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说，这都是因为那个公安局长王鼎文。如果有人这么说，说实话，我会很失望，很失望跟这样的人坐在一个屋子里开会。”
“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地痞流氓叫张强，是大梁县常务副县长张铁同志的儿子。和张强在一起的地痞流氓，还有大梁县县长王鼎城同志的侄子。”
“同志们，我问一句，有没有人认为张强这些地痞流氓如此嚣张，大梁县的主要领导不需要承担责任？”
没有人出声。
“我认为大梁县县委书记蒋朝文同志应该负主要责任。”
人人都叹为观止，这绝对是陈光然一生中最光彩夺目的一次表演。
把一件原本很小的事儿生生拔到自己需要的高度，而且还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啪啪啪……
“陈书记说的好！”市委常委、驻军司令黄达群突然把他两只熊掌拍了起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不管多么不愿意，也得把巴掌拍起来。
一般而言，不论市里，还是省里，军队方面的常委对地方上的事情是不怎么表态的，尤其是像黄达群这么情绪化的表态就更少见了。
很多人都不解。
陈光然心头暗喜，黄达群的表现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他得到的消息的准确性。
趁胜追击，掌声停下来，陈光然对组织部长韩大启道：“韩部长，请你把组织部的意见说一下。”
咳嗽了一声，韩大启把摆在面前的小本子打开，看了看，道：“同志们，组织部的意见是这样的。原大梁县县委书记蒋朝文同志调离大梁县，转任市建设局党委书记；原大梁县县长王鼎城同志调离大梁县，转任平山县县长；原大梁县常务副县长张铁同志调离大梁县，转任市档案馆党委书记；调原平山县县长王朝文同志转任大梁县县委书记，原大梁县副县长赵茗荃同志升任大梁县县长……”
刘友光后悔，陈光然找他谈话的时候妥协就好了，现在可好，鸡飞蛋打。
看来陈光然确实是生气了，所以宁可自己吃亏，便宜姜德明，也要把他在大梁县的人马彻底清空。
平山县县长王朝文是姜德明的人。
这样一来，姜德明必然同意陈光然的这个安排，而姜德明一同意，那在常委会上通过就是毫无疑问的。
刘友光牙疼，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怎么事事都这么不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