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为尊,藏马山民的传统概念。
五魁不认识于根顺,但知道小跛子是良山村的,所以一大早就来找马长福打听底细。大家都是干部嘛,经常在一起喝个小酒啥的。
于是,五魁见到了猪头样的马长福和马友智。马老大和马老三送马老二去镇上医胳臂去了,据说也是猪头样。一家五个猪头。
两边一凑消息,马友智才知道于根顺是多么恐怖的存在。面对两百人的械斗声色不变,这是何等的底气?坐在那里就放倒了五六十人,这是何等的实力?昨天去找于贵来的麻烦,呃,这是何等的愚蠢?
马长福自恃在良山村横行多年,还是咬着牙说了两句硬话的,马友智却害怕得要命,也服气得要命。他们兄弟四人当中,马友智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心眼特多,至少比他那三个哥哥超出几道山岭去。
不用说,这一头羊和一箱酒,都是马友智赞助的。马长福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拦着。
“再喝点?”听完了五魁的坦白,于根顺脸上并没什么异样,反而让五魁坐下继续喝。
“大哥,我喝好了!”五魁还是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努力地笑着。
“你去告诉马老四,不要欺负良善,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于根顺也没继续让下去。
“是,大哥!如果他欺负良善,我也见一次打一次!”五魁恨不得现在就揍他一顿。
“很好!”于根顺自己喝了一杯,“你去吧!”
马奋一直笑眯眯地吃羊肉吃鸭肉,小酒也没耽误,像足了蹭吃蹭喝的。这时他突然插嘴说,“顺子,让他帮着打听一下。”
五魁早就觉得这个叫马奋的老头有点来历,但于根顺没给他介绍,他也没敢问,只是规规矩矩地敬了两杯酒,马奋也很给面子地喝了。看马奋跟于根顺说话很随便,五魁又担心起来,这老头别再整出个幺蛾子吧?反正和于根顺有关系的人,陪着点小心总是没错的。
“五魁,你在山里人头熟,找些上年纪的人问问,谁知道大刀堂的事情。”于根顺顿了一下,“特别是压寨夫人和她的孩子,有消息就过来告诉我。如果压寨夫人还活着,应该七十八……七八十岁了吧?”
说最后这句时,于根顺的眼神有点迷离,声音也越来越小,有点像自言自语了。
“是,大哥!”五魁最后帮大伙儿倒了酒,又拱了拱手,兴冲冲地走了。
本来五魁还以为于根顺不待见自己了,心下很后悔帮马老四父子关说。现在看来,于根顺并没在意,甚至还吩咐他做事了!五魁心说,这是大哥没把我当外人啊,我还可以经常过来汇报一下进展。逮着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请教两招……
听到于根顺说起压寨夫人,一直没说话的于贵来却是神色一凛,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喝起羊汤来。对过的石尕子也张了张嘴,看于大叔没说话,他也就没说。
饭后,马奋非要拉着于根顺到镇上去。于根顺反正也没什么事干,跟小马奋聊聊也好,强过在家对着两个老人。说实在的,于根顺叫爹娘都叫不出口,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
昨晚送楚楠回派出所,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看见。现在看来,街上有许多餐馆商店批发铺,人来人往的倒也热闹。不过,山里的小镇嘛,东西向三条街,南北向两条街,十字路口是旺角。于根顺甚至能从中看到六十年前的格局。
马奋在镇上买了个普通的小院子,里面种了些花花草草的。北面四间平房收拾得挺干净,南面是三间铺面临街,但没派什么用场。马奋亲自劈柴烧上了开水,用的是一个黑乎乎的燎壶,几块砖头在底下架着。
他拿出的茶具却是很不简单,紫砂的茶壶,配着四个紫砂杯,茶盘更是黑檀平雕的。
窗前是花岗岩铺成的月台,挨墙角放着一个老树根雕成的茶墩,茶具就放着这个茶墩上。茶墩的雕工和茶盘的平雕显然不是一个档次,搞不好是马奋亲力亲为。
这一老一少已经很熟稔了。马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于根顺听的多说的少,专心品茶。
正说话间,马奋的口袋里传出一阵响铃,他取出手机看了看,对于根顺说,“我孙女……”
于根顺大奇,你孙女在这巴掌大的盒子里?还是这个盒子就是你孙女?
接着就见马奋摁了一下那盒子,凑在耳边说起话来,“没喝,一杯都没喝!放心吧,我听话。你不回来?我说马蒂儿,你不回来晚上我吃啥?哦哦,我是说,我做了饭给谁吃。你也太不孝顺了,你不回来我可喝酒了啊……真的?你别想糊弄我老头子!”
于根顺耳力极佳,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在说话,口音软糯甜美,有点像六十年前的电台广播。这孙女跟爷爷说话就像哄小孩,最后还了爷爷一个什么条件,爷爷还担心孙女说话不算数。这爷俩都比较活宝。
于根顺明白了,这是电话。前世里总瓢把子也是见过电话的,不过大户人家才有,当然也没有这么小的,还不用连线?这东西不错,随身携带着,走到哪里都能联系上。要是山下的兄弟发现小鬼子就给山上打个电话,那……呃,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于根顺当然不会表现出诧异来。少见多怪事小,被人当妖魔鬼怪就不好了。
“我孙女去沧海了,这可咋好?算了,我们去吃驴肉火烧吧!”马奋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驴肉火烧也是藏马镇的传统小吃,最有名的是赵记,传到赵赶驴已经是第十二代了。总瓢把子下山吃早点那会儿还是第十代,每天早上赵记都给备好了,月底有兄弟过来结账。娶了压寨夫人以后,总瓢把子就带两份上山,和夫人一起吃,保证热乎。
夏初时节,山里还有些凉,屋外比屋里缓和。
马奋让赵赶驴把酒桌搬到了门口,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正好喝酒。
两人叫了个锅子,点了几份酱货,喝的还是藏马山白干。现在还没到饭点,赵记里没有别的客人。赵赶驴说酒算他的,也坐下来陪着喝。
赵赶驴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酒糟鼻子,腆着个大肚子,一身的油花子,说起镇上的趣闻轶事来,也蛮有意思的。
马奋虽然好酒,但中午喝了不少,现在是以品为主,做人要靠自觉啊,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于根顺却像个无底洞,喝起来没完没了,脸色不稍变,认真地听赵赶驴讲掌故。
总之于根顺是抓住一切机会了解这个时代,人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明白多少算多少,不明白的他也不问。
正喝着,街上驶过一辆警用偏三摩托车,开车的却是楚楠。
楚楠早上搭着镇政府的车去平阳,就是到县公安局去取这辆半旧的偏三。于小灵算是借了个光,谁让两人投缘呢?或者楚楠是为了感谢于根顺出手相助,但她绝对不会跟于根顺这么说。
“楚政府,吃个火烧!”
于根顺大声地招呼楚楠。这女政府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性子也粗野,但毕竟是刚帮了自己一个忙不是?还得找她问问妹妹的情况呢!
我跟你很熟吗?楚楠扔了一个白眼过来,摩托车轰了轰油门,跑没影了。
“老赵,吃你这火烧是不是很丢份儿?”于根顺心虚地看着两人揶揄的目光。
“火烧是无辜的……”赵赶驴说。
“小赵是无辜的……”马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