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老鸭”。黑漆金字牌匾,颇有几分霸气。
四间临街平房打通,两端各放了一张大圆桌,中间排了六张小方桌。整个装修古拙朴实简洁,一尊立刀扶髯的关老爷铜像守住财气。
还不到饭点,就有六个客人上门。一个干瘦老头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您几位,炒菜还是专门尝尝小店的秘制老鸭?”
“老帮子,你姓石?”领头的大胖子大马金刀地那么一坐,斜眼瞧着老头。其余五个壮汉抱着胳膊站在大胖子后面,凶相外露。
老头也看出这六个人来意不善,连忙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这位爷,小的不姓石,姓陆。不知道几位爷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尽力!”
“老子吩咐你自己把这店拆了!”大胖子吼道,“不姓石也敢叫‘石家老鸭’?尼玛!”
陆老头一愣,连忙点头哈腰地说,“这位爷,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小店才开张,不懂规矩,你说了小的也好跟老板汇报。”
“听不懂藏马话吗?老子就一个吩咐,是尼玛自己拆,还是哥几个动手?”大胖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陆老头。
“石哥,这老头不是老板。要不把老板叫出来问问?别有什么来头……”一个壮汉低声提醒大胖子石哥。
“在藏马镇地界上,你石哥还需要问别人来头?”石哥脖子一梗,“尼玛把‘石家老鸭’开得这么寒碜,坏了老子的招牌!”
说着,石哥站起身来,抄起刚坐过的椅子,“砰!”地一声砸在方桌上,椅子四分五裂!“哥几个,动手!”
其余五人立即动手,一时间小店内“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桌子椅子乱飞,盘子碟子粉碎,各种调味料溅得满地满墙。
“谁敢砸我的店!”随着一声大喝,一个小跛子从后堂跑出来,两眼赤红,拎着菜刀径直劈向石哥。
石哥脾气挺横,肚子也不小,但身手差了些。菜刀劈来,他下意识地举起右臂一挡,结果是“啊!”一声惨叫,血溅多远!
旁边的壮汉一脚踢去,小跛子躲闪不及,被踢翻在地,早有两人追过去,把小跛子摁住地上一通胖揍。
陆老头见状也红了眼,抄起一把椅子,劈头盖脸地打向那两人。那两人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不过陆老头人老力亏,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旁边又一个壮汉过来,一脚将陆老头踹倒在地。
石哥左手捂住右臂伤口,疼得直撮牙花子,歇斯底里地叫道,“给我砸,全砸烂!”留下两人分别摁住了小跛子和陆老头,其余三人又是一通好砸。
“关老爷留下不要砸,请到老子那儿去!”石哥也是个识货的,两眼扫了一圈,确实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了,又喊道,“把那匾也放下来,小心着点,我那匾也该换了!”两个壮汉立即拎着两把椅子出门摘匾。
“这藏马镇,只能有一家‘石家老鸭’,就是老子的!”石哥手持椅子腿,豪气干云。
石哥话音未落,就听见“嗵嗵!”两声,那两个壮汉倒飞进来,飞过整个大堂仍然去势未卸,径直撞到了后墙上,又是“砰砰!”两声!
一个身穿旧运动服的年轻人昂然进来,那两个摁着小跛子和陆老头的壮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年轻人拎着来扔到了后墙上。也是“砰砰!”两声,他俩也和先行撞墙的两人一样,顺墙慢动作滑下,墙上四道血痕……
见四人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最后那个壮汉倒退到石哥身后,颤抖着说,“别过来!你别过来!”
年轻人扶起小跛子和陆老头,“尕子,陆大叔!没事吧?”
“没事,顺子哥!”小跛子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没事,大哥!”陆老头弯着腰,有点站不直。
年轻人把那两把椅子拿过来,扶着两人坐下,这才向石哥走去。
石哥两眼发直没反应,他身后的壮汉鼓起勇气,哆里哆嗦地说,“你别动啊!知道石哥的姐夫是谁吗?”
“你,去撞墙!”年轻人指着那壮汉轻描淡写地说。
那壮汉两腿更站不稳了,最后一咬牙,果然跳起来向后墙撞去!虽然没有血痕滑下,好歹也是不动了。
石哥坐的椅子“嘎吱”直响,色厉内荏地说道,“你闯大祸了!今天这事没完!我姐夫是……”他的话没说完,年轻人一个嘴巴子抽上去,石哥顿时金光灿烂,鼻血飙出多远。
“我姐夫是……”石哥哆嗦着站起来,捂着腮帮子,说话含混不清。年轻人又是一个嘴巴子抽过去,这回飞出来的是牙齿了。
“我……呜呜……”石哥终于不说他姐夫了。这厮也太不讲理了,一句话不问就可着劲抽人家,哪有这样的混蛋啊!
“石哥是吧,为什么砸店?”年轻人果然问了,不过随手又是一个嘴巴子。石哥的后槽牙掉了,但没飞出去。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石哥含混不清地开口了。没想到又一个嘴巴子抽过来,“爷问你为什么砸店!”
“啊——”石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厮太横了,道歉都不听,这是什么世道啊!
不过石哥再也不敢废话了,直接一兜子抖出来,“因为这店抢了我的生意,我也开了一家‘石家老鸭’,呜呜……”
“好!”年轻人劈手又是一个嘴巴子,“带我去看看!”
道歉也挨打,说好也抽人!至今这厮连人家姓名都没问过,逆天法宝“姐夫”也祭不出来……但石哥哪敢废话,当即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出门了。
“尕子,陆大叔,好生看着这五个混蛋!要是哪个醒了,就可劲地揍,打死直接扔锅里熬老汤!”年轻人临出门时丢下了一句话。后墙根下有两人分明地抽了一下,但立马又僵直了,挺得不能再挺……
尕子自然是石尕子,于根顺当亲弟弟看。在“赵记”驴肉火烧老板赵赶驴的帮助下,于根顺租到了这个门面。又在楚楠的帮助下,以石尕子的名义注册了工商税务。三天前,“石家老鸭”开业大吉。
陆大叔就是蚂蚱陆仁稼。蚂蚱被莫名其妙地放出来后,就直奔藏马镇而来。刚好赶上“石家老鸭”开业,于根顺就收留他做了伙计。蚂蚱本来就是摊煎饼果子的,也算专业对口。
匾额的大字是马奋亲笔题写,虽然不文,却也孔武有力。自己的墨宝自己珍惜,马奋自掏腰包,委托司机小许驱车沧海,找了最好的装裱店订制匾额,顺道还花大价钱请回来一尊关老爷等身铜像。
刚才,在于根顺远远地目送下,陈沫回了马奋的院子,跌跌撞撞的,嘟嘟囔囔的,还真是赶在了十点钟以前。要不怎么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呢?孩子就是块湖泥,烧不出上好的紫砂壶来,那一定不是泥巴出了问题!
一路感慨着自己授徒有方,于根顺顺便到店里看看,正好撞见了石哥的小弟要摘他的匾额……
石哥捂着腮帮子一溜小跑,于根顺不紧不慢地跟着。路过藏马镇中心大街时,石哥双手捂着老脸。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谁啊!路人纷纷指点,“石老虎”这是遇见武松了?这武松倒是没几个人认识,年纪极轻的。
石哥的“石家老鸭”店果然豪华许多,地角也更好。现在还不到饭点,就已经上了四桌客人。两个系着花围裙的小姑娘来回地穿梭。
“有事要办,打烊了!今天算石哥请客,都打包带走!”于根顺进门就喊道。
四桌客人均是一愣。大白天的,怎么打烊了?不用付账,还可以打包带走?他们疑惑地看向石哥。石哥虽然捂着脸,那脸也肿得老高,但基本还是能认出来的,大肚子醒目。
“快滚蛋!我请客!打包带走!”石哥果然重复了于根顺的命令。
两个小姑娘忙不迭地送塑料袋,四桌客人迅速行动起来,连喝了小半瓶的藏马山白干都带走了。出门时还没忘了客气一下,“谢谢哈!明天这时候还打烊吗?”
“你这里还有人没有?”于根顺问了一句。只有两个小姑娘,那得砸到什么时候去?爷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有,有人!”石哥领会领导意图很快,“把大师傅们都叫出来!”
两个小姑娘连忙向后厨跑去。很快就有六个人跑出来,有拎锅铲的,有拎擀面杖的,还有个小子端着一锅热油……不只是大师傅,还有配菜,采买,清洁,都傻愣愣地看着石哥。
“开始吧!我赶时间!”于根顺打量了一下这六个人,战斗力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啊?什么开始?”石哥捂着脸,有点不明所以。
“还要爷教啊!”于根顺又一个嘴巴子抽过去,石哥的后槽牙飞出老远,吓得两个小姑娘两声尖叫。
这六个人见老板挨打,有点跃跃欲试,但最终没敢动弹。人家是单刀赴会砸场子啊!没点底气敢来吗?再说了,可不是我不勇敢,老板没发话啊!再说了,说不定人家哥俩闹着玩的……
老板果然发话了,发的却是胡话,“砸!都给我砸了!”
这是什么话?砸什么?六个人大眼瞪小眼,两个小姑娘也是莫名其妙。于根顺劈手又是一个嘴巴子,命令都说不清楚,你是怎么当老板的?
石哥急眼了,自己拎起一把椅子来,“砰!”地砸向了桌子,“给我砸,尼玛给我砸啊!呜呜……”
言传身教,这回清楚了!那六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果然试探着砸了起来。
于根顺轻轻点头,石哥捂着嘴“呜呜”。六个人的速度逐渐加快了,还别说,老板这要求难见啊,砸起来还挺爽!其实每个人内心里都有一个破坏的魔鬼,一旦释放出来,可是了不得!
一刻钟后,石哥的“石家老鸭”一片狼藉,连吧台收银都烂成一堆,美酒飘香。这是那两个小姑娘动的手。
“石哥是吧,贵姓啊?”于根顺温柔地拍了一下石哥的肩膀,吓得石哥一个趔趄。
“姓石,石克洋!”石克洋战战兢兢地回答,心里暗骂不止,尼玛叫人家石哥,尼玛还问人家贵姓……
“嗯,姓石是好事,叫屎壳郎?”于根顺又想温柔一下。但石克洋吓得退出去好远,点头哈腰地说,“屎壳郎,屎壳郎!”
“麻烦两位报个警吧,就说屎壳郎发疯了,指使人一气砸了两家‘石家老鸭’,谢谢!”于根顺笑吟吟地向两个小姑娘说。
两个小姑娘刚发泄了一通,正在琢磨着还有什么好砸的呢!略一犹豫,两人同时抓向电话……
“对了,你姐夫到底是谁啊?”于根顺和颜悦色地说。
“我姐夫,我姐夫是镇长黄建国!”石克洋虽然没有平素说这个名字时的威势,但也偷眼瞧着于根顺的反应。
于根顺好像是认识黄建国的,更明白镇长是什么意思,但是一脸的不屑?石克洋彻底地瘫坐在了地上。
“好吧!我带你去找黄建国!”
于根顺没工夫跟他磨叽,一把抄起石克洋,迈步向门外走去。
膀大腰圆的石克洋,在于根顺手里,就像拎着只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