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冕并没有一个人出门的经历,在之前,到哪里他的身边都是有人跟着的,即使在二十几年前他离家出走,身边也跟着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跟班,不过现在,他却是实实在在一个人了。
他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计划要怎么走接下来的路,而且,他的确有就此终结自己一生的意思,所以也不需要他为接下来的路做计划。
只是,那天早上,他在拥挤的人群里挤过,因为地震,没来得及带更多东西,穿着睡衣惶惶然在路边讨论的人们,让一向不习惯人多的他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空气里带着的紧张惊慌气氛也让他有些头疼,虽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卸□上所有东西的轻松。
路上很堵车,他只好问路后步行往火车站走,天才刚亮,他正走得疲累,突然有人叫他,他一阵诧异,又觉得惊慌,怕会被找回去。
他回过头去看,却是和他有往来的谢尔顿先生,他正从一辆车里出来,然后带跑地到了他的身边,非常惊喜地望着他,道,“周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我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人,但是想到像周先生这样相貌的人世间少有,不至于认错,这才叫了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对于在异国他乡遇到谢尔顿先生,周冕也觉得很是惊讶,但是却没有太多高兴,脸上倒是很礼貌友好的神色,道,“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巧,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谢尔顿先生打量了周冕的身后,发现一向有保镖护身的他这次只是单身一人,就道,“周先生是一人吗?没有人跟着你?”
周冕道,“嗯,我一个人来这里参观。地震后,我就出了宾馆。谢尔顿先生,你呢?”
谢尔顿道,“嗯,我是来这边做一笔生意的,本来昨天就该走了,但是想在这里再看看,过两天正好去香港,没想到今天凌晨就地震了,我就退了房,现在就去机场,那边有朋友家的私人飞机,我就正好搭着离开,现在通过别的方式离开这里很困难。”
说着,就盯着周冕看,在微曦的晨光中,周冕一脸雪白,因为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脸上微有红晕,一身简单休闲装,软皮鞋上沾着些灰尘,手上拖着一只小皮箱,虽如此,依然给人好整以暇并不狼狈之感。
谢尔顿道,“周先生这也应该是想离开这里吧,如果不介意,和我一同走如何?”
周冕一想,道,“我也正愁不好离开这里,如果能够和谢尔顿先生你一起,自然是再好不过,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谢尔顿先生邀请周冕上了车,那是他朋友家里的私家车。
在车上,谢尔顿先生就和周冕说起最近的一些生意来,谢尔顿先生一般是做贵重古董的生意,和周冕说起来,也是一些大件贵重品,周冕之前一直精神压抑,此时听他说些收藏品,正是他爱好的领域,便觉得精神轻松了不少。
谢尔顿先生看周冕脸上流露出了一些笑容,真如晨光照耀下带露的百合花,看得他也心花怒放,道,“之前看周先生心情沉重,我还以为你遇到了麻烦,现在看你总算是展颜露笑了,我也就放心了。”
周冕不由诧异,“哦,我没事。本来决定在这里待十天半月的,没想到才刚来就遇上了地震,虽然这里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是人心惶惶,我也只能离开了,故而心情不好,倒让你看出来担心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一路,到了机场,谢尔顿先生把周冕介绍给了飞机的主人,主人家是一位贵妇人,抱着一只肥肥的白猫,对于周冕的加入,她表示很欢迎,但是也没有太热忱,想来此时兵荒马乱,谁也没有心思像舞会上一样交际。
周冕在飞机上补眠了一阵,飞机在埃及开罗降落,因飞机主人的盛情,他们在埃及住了两天,之后谢尔顿先生要转往香港,便问周冕的意思。
周冕并无什么意思,随便到哪里都好,只要不回法国去,不回美国周家去。
看周冕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谢尔顿先生便做起了说客,说香港佳士得这次要拍的一批艺术品,里面正好很多东西都该是周冕所感兴趣的,劝说周冕跟着自己一起去。
周冕想了想,便答应了,即使不买,凑个热闹也好,“好吧,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谢尔顿先生为此非常高兴,道,“你一定会觉得不虚此行。”
在谢尔顿先生的安排下,两人又蹭了谢尔顿先生另外一位朋友的私人飞机,周冕不得不感叹谢尔顿先生交友的广泛,几乎各界人士都认识,大商人富豪,政界高官,贵妇人,年轻世家公子哥……
也许是他总是做这些人的生意的缘故,所以才和这些人交好,他这种人能八面玲珑,难怪会生意兴隆,到处都不缺少朋友。
周冕和他在一起,什么事都不用他担心,反而还要劳谢尔顿先生总是讲些典故来逗他开心,这样,两人一路就到了香港。
周冕以前也多次来这座城市,次次都是为藏品而来。
他在这里还有两位有联系的老友,在宾馆里安顿下来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谢尔顿先生来问他接下来的安排,周冕很是为难地道,“我走得匆忙,只带了一身换洗衣裳,而且没有正装,恐怕要去一趟商场。”
谢尔顿道,“你在罗马哪家宾馆住的,给那边打电话,让他们将你的行李都寄过来吧。”
周冕蹙眉道,“我让他们把我的东西都送回家里去了,不用寄过来。”
谢尔顿道,“那好,我陪你去商场吧。”
谢尔顿先生非常热情周到,周冕很快就买好了两身衣服,然后两人又去吃饭。
饭后,周冕本要联系自己在这里的好朋友,约他们见个面,没想到谢尔顿先生早有安排,道,“我有一位朋友有几件东西留给我,周,你陪我去看看,怎么样?”
周冕因这几天受他颇多照顾,怎好拒绝他,只得答应了。
下午去帮谢尔顿掌眼,虽然并不费什么大功夫,也许是没睡午觉的关系,周冕之后就觉得很是疲累。
谢尔顿要和主人继续说话,周冕实在是头晕得厉害,便承了主人家的情在他家的客房里睡下养养神。
周冕睡觉很不安稳,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有人进客房里来的时候,他就有了意识,只是睡觉之后他低血压严重,即使醒了,一时间也头晕无比,要慢慢才能缓过气来。
一个人在他的床边站定了,周冕完全感觉得到他在看着自己,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并不好,但他想睁开眼睛来,却又完全撑不起眼皮,只好慢慢地凝聚力气和精神。
这个人在他的床边俯下了身,眼皮上感受到的光线发生了变化,然后有一个轻柔的触感出现在他的脸颊上,这个触感从他的眼角一直向下,沿着脸颊到了唇边,然后到了下巴,周冕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蛇从身上爬过一样,让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偏偏却无法完全清醒过来。
然后,那个触感离开了,带着烟草味道的呼吸喷在了他的脸颊上,当唇上被碰到的时候,周冕全身的所有神经都炸开了一样,他的脑子里疯狂地生长出恐惧和恶心,但是身体却依然无法动弹,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赶紧动,赶紧动一动……”
但是,却硬是无法动弹。
直到床边的人离开了,他听到门被打开然后被关上的一点声音,外面有人的声音,在说,“周先生怎么样?”
“他还在睡,再等等他吧。”这是谢尔顿先生的声音。
周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彻底能动自己的身体的,但是,从床上爬起来,虽然刚在床边站稳,他就有种头晕目眩又要栽倒的感觉,但他还是很快走出了卧室,然后进了主人家的公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想到刚才半醒状态下的事,满心的恶心让他对着洗漱台水槽干呕了半天,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洗了好一阵脸,又漱口了数遍,从洗手间出来,主人家和谢尔顿先生都感觉得到他几乎摇摇欲坠,面颊苍白,似乎睡了一觉比不睡状况还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