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宴会厅后方的休息室中。
叶暖晴木然的坐在化妆台前,任由彩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细致的脸上一双玻璃似的眼珠子毫无生气,仿佛被操控的洋女圭女圭。
叶健豪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她装扮后的模样,勾起一边唇角,“不错嘛,打扮起来也是挺有样子的,比起之前那如丧考妣的凄惨样,现在这样才像是个能见人的商品嘛!”
她沉默不语,看也没看他一眼,漠然以对。
“不过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走到她面前,笑得更加恶意,“你可是快要结婚的人呀,哪有人明明要风光出嫁,却是一张仿佛要去参加丧礼的脸?这样的商品展示出去也是丢人现眼哪。”
叶暖晴还是沉默,看也不看他,就像是打算彻底忽视他。
“哼!”叶健豪冷哼,“我是不介意你用这张死人脸面对我啦,但你别忘了,你那块心头肉可是还在我手中呢!”
她眼神瞬间骤变,猛然凌厉地看向他,含怒道:“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她突然的转变吓着了正替她做最后修饰的彩妆师,赶紧退到一旁,愣愣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兄妹。
叶健豪嘴角往上拉扯,耸肩冷笑,“嘿嘿,我怎么可能对他怎么样?你也真是太不相信我了,只要你扮演好你的角色,乖乖嫁人,还有乖乖露出你那甜美的微笑,我肯定不会怎么样的。”
叶暖晴怒视着他,双手不禁紧紧握成拳,面对他恶意的挑衅,累积许久的不安情绪几乎快被逼到临界点。
两人对峙半晌后,她先撇开目光,闭上眼,然后再张开,愠怒的情绪已经被藏到眼眸最深处。
她微低下头,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冷然道:“你放心,我会按照你们的指示,乖乖扮演好我的角色,乖乖嫁人,当然也会乖乖露出我甜美的微笑,但不是现在,这里不是台上,我没有必要跟你演无趣的对手戏。”
“哼!”叶健豪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还真把自己当大牌影星啦!充其量也不过只是那老头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最末等的小兵卒,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随时都可以丢弃!”
叶暖晴不再理会他的挑衅,指示彩妆师继续替她上妆。
他眯眼看着她半晌,摆摆手道:“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不跟你计较这么多,总之,我是来告诉你,等一下老头叫你名字时你再出来就可以了,记住,展现你最好的一面给仲文那边看啊,否则……嘿嘿,你应该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的,对吧?”
叶暖晴还是不理会他,但胸口仿佛又被狠狠划开一道伤口,痛得她只能暗自咬紧牙根,不让悲伤显露出来。
叶健豪脸上带着一抹冷笑,转身离开休息室。
没关系,好戏还在后头,他刚刚在外头看见严昊钧已经来了,那个报复心重的老头特地邀请严昊钧来,就是为了要给他一个难堪的下马威,要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女人嫁给另外的男人。
就不知道他这个可爱的妹妹看见她的老相好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嘿嘿……
其实他对这个在家族里空有一张脸,却没有半点经商才能,所以一直不受注意的妹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但他怎么样就是无法忍受她竟然胆敢试图逃离叶家的行径。
老头是个彻头彻尾的市侩商人,对他而言,就算是亲生的孩子,也只分为可以用和不能用的棋子,可以用的就尽量剥削,不能用的就任其自生自灭。
同样在叶家这种没有温暖,甚至没有半丝亲情存在的残酷家庭出生,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她逃出生天?那实在太不公平了。
“非常高兴各位今晚赏光,前来参加环耀集团的庆功派对,事实上呢,今天清寒有一个好消息要向大家宣布。”
台上,叶添福拿着麦克风长篇大论一番之后,终于讲到了正题。
扫视台下众人一圈,确定得到所有人——特别是严昊钧的注意之后,他才很高兴的宣布。
“环耀集团将与仲文企业合作,这可说是最强的异业结盟,绝对能够带领双方迎向另一个全新的纪元!而且,今天我们双方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权充文定之喜,婚礼就定在三天后,到时请大家一定要记得来喝喜酒!”
接着,叶添福转向旁边的后台。
“现在,仲文企业公子辜仲平和我小女叶暖晴将到台上来,举行简单的文定仪式。”
严昊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台边的门,当叶暖晴穿着一袭粉橙色曳地晚礼服从门口出现时,他霎时忘了呼吸。
是她,真的是她!真的就是他朝思暮想、望断肝肠的欧阳暖晴!
叶暖晴款款地走出来,气质优雅出众,容貌倾城,她的红唇笑意微绽,颊生芙蓉,玲珑的身段款摆生姿,宴会厅里每个人莫不为这样一位绝美佳人倾倒,前来采访的记者们更是镁光灯闪个不停。
两家的长辈都笑得十分得意,而站在他们旁边那名瘦弱的青年辜仲平则是一脸兴奋的看着他的准新娘。
司令也随即大声鼓噪道:“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结合啊!就让我们热烈……”
“暖晴!”
一声深厚的呼喊突然破空响起,声量之大,甚至压过司令的声音,心动全场的宾客。司令的鼓噪倏然停止,所有人也不约而同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就是一身深色西装的严昊钧有如一头黑豹,矫健而利落的越过众人,笔直地朝台前而去。
叶暖晴一看见他,立即瞠大了眼。她根本不知道这场宴会竟然邀请了他,惊愕莫名,愣愣望着他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楚的身形和面孔,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脚步。
然而她还来不及有任何想法或动作,严昊钧就已经来到她面前,并且张开双臂一把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激动的低语:“真的是你……”
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跳,会场瞬间鸦雀无声,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两个人身上,连叶添福和叶健豪也都不禁傻眼。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严昊钧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不是应该为了顾全颜面而忍气吞声吗?然后他们就可以整晚都开心的欣赏他跌进臭粪坑里的臭脸不是吗?怎么他会是这种反应?
叶暖晴倒立在声,愣忡不已,恍如隔世的熟悉感觉就像一道大浪瞬间将她淹没,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的胸膛……他在在教她魂牵梦萦的温暖与温暖,让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几乎凶猛的奔夺而出,短短一瞬间,她差点抬起手回拥他,想紧紧抓住他不再放开。
但是不行!
她很快的回过神,想起现在最重要的事,心口抽痛了下,抬起手,理智且冰冷的将他轻推开,漠然地道:“先生,请你放尊重一些,我是辜先生的未婚妻。”
严昊钧讶然的看着她沉冷的表情,以及故意垂下视线不看他,毫无光亮的眼眸,“暖晴,你……”
但他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叶添福也已回过神,扯开喉咙愤怒的大叫。
“严昊钧,你这个无耻的混蛋!以为这里是你家吗?竟敢来闹场!你立刻给我滚出去!要丢人现眼也不是这种丢法!”
“快,跟我走!”严昊钧一见情势不对,马上拉起叶暖晴的手就要走。
“不要!”她双脚牢牢定在原地,奋力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甚至不断往后退去,仿佛视他如蛇蝎。
“暖晴?”他极为困惑的看着她。他不相信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所以不明白她为何不跟他走。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叶暖晴必须用尽所有意志力才能平衡而不带半点感情的说出这些话。
然而,她的眼眸泄漏了她的情绪,短短一眼之间,他在她眼中清楚看见了沉重的痛苦与挣扎……挣扎?她为什么心中挣扎?难道叶家用什么钳制着她,不让她离开?
严昊钧眉一敛,带她走的意志更加坚定,再度拉起她的手,“走,我们马上离开。”他才不管叶家用什么威胁她,他一定要把她带走!
叶添福早已经在台上气得大叫:“保全!保全人员到底全死到哪里去了?马上把这个无礼的混蛋给我轰出去!”
三名保全人员很快的冲到两人前面,伸手挡住他们的去路,“这位先生,请你马上离开。”
“放心,我现在就要走了,让开!”严昊钧眼神冷厉,气势慑人。
保全人员虽然个个高大魁梧,却被他的气势压过去,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放开我!”叶暖晴开口大声道,奋力扭动手腕想要挣月兑他的抓握。她并非不想跟他走,而是她不能跟他走啊!
“请你放开叶小姐吧!”一名保全人员道。
严昊钧气势更显寒峻,然而语气却是激昂热切的,“不放!她是我的女人,我不可能将她让给别人!”
一句话教叶添福与辜家的两父子同时脸色发青,脸皮微微抽动。严昊钧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这么一说,婚事当然还是办得成,却肯定会沦为业界一大笑柄!
叶添福气得脸上的肥肉不停抖动,朝保全人员大吼:“你们几个蠢蛋还在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混蛋给我轰出去!”
严昊钧衡量了下情势,看了眼正默默走到保全人员后方的谭曜怀,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然而,他突然放开叶暖晴的手,就在她发愣的瞬间,他已经挥拳朝其中一名保全人员脸上招呼过去,砰一声把对方打倒在地上。
谭曜怀当然非常有默契的负责另外两个,挥拳的动作同样利落。和严昊钧认识这么久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可不是光拿来当奖状摆着好看而已。
一切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教在场所有人又同时傻了眼,叶暖晴也错愕不已,睁圆了眼看着严昊钧挥拳打人,但她并没有空间继续看戏,因为严昊钧将一名保全人员打倒之后就收手,迅速转过身,一把将她拦腰扛上肩头。
“啊!”她讶然惊呼,“放我下来!”
严昊钧当然没有理会她,直接迈开长腿朝宴会厅门口疾奔离去,留下仍惊诧傻眼的众人。
叶添福破口大骂,“给我追啊!你们这几个笨蛋!真是气死我了!”找严昊钧来真是一大失策!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保全人员听见指示,赶紧丢下谭曜怀,前去追严昊钧。
趁没有人多加注意,谭曜怀便赶去停车场取了车,将车开到饭店的后门,及时将依旧扛着叶暖晴的严昊钧接走。
谭曜怀开着车,车行一段时间之后,渐渐远离市区,来到一处幽静的郊区别墅地带。
一路上,车上的三人都沉默不语。
谭曜怀是自认为没有干涉别人“家务事”的权利,严昊钧虽然曾尝试跟叶暖晴说话,但她只要开口,就只有一句“让我回去”,不仅拒绝他的碰触,也完全不看他,所以到后来他也沉默了下来,决定回到住处后再好好跟她谈。
他发现她整个人始终非常紧绷,仿佛如临大敌般全身僵硬且充满防备,放在膝上的双手捏握得指节泛白,神情更是充满痛苦与忧虑,让人心疼。
最后,车子在一栋设计典雅而温馨的别墅前停下。
严昊钧打开车门,向叶暖晴轻声道:“到了,我们下车吧。”
自知没有办法独力回到叶家,她只好默然的下车。
然后,谭曜怀对严昊钧比了个打气的手势,便开车离去。
“暖晴,我们先进屋吧。”严昊钧对她柔声道。
她不动,低着头站在原地好半晌,不说话也不看他。
即使她情绪不佳,也无法抹去严昊钧终于寻找到她的喜悦,他一双眷恋的眼始终锁定在她身上,继续柔声劝哄道:“我们先进去,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叶暖晴闻言,不自觉咬了咬唇,心口的痛更加沉重。
其实她一路上一直思索着该怎么回叶家,以及该怎么说服他让她回去,思绪百转千折,情绪混乱而纠结,却始终想不出一个确切的办法。
没想到一年多前极力逃离的地方,现在却不得不回去……
一件外套忽然轻轻地披上她的肩膀。春寒料峭,她身上只穿着一袭单薄的礼服,她又迟迟不肯进屋,怕她着凉,他便将外套月兑下来披在她身上,但并不多加催促她,就这样继续陪她站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暖晴终于放弃这样僵持,轻叹口气,低声道:“我们是必须好好谈一谈。”然后便举步走向屋门。
严昊钧一喜,很快的替她开门。
一进屋,叶暖晴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这里并不是他以前住的公寓,她更确定自己没有来过,但为何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走进客厅,扫视过屋里的格局与设计,一个可能性忽然跃进她的脑海。
她不禁愣愣环视这栋屋子的设计,低语,“这里是……”
严昊钧浅浅的一笑,心中涨满温柔的爱恋,“你还记得?这里是依照你那时的设计所建构的房子,我一直希望能够带你来这里,并且衷心渴盼你愿意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这是他为她精心筑起的家园,是他这一年多来不变的坚持,即使她以太过骤然的方式自他身边消失,他却不曾放弃过希望,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寻找到她,让她回到他身边,所以那份两人共同设计的设计图还是依照预定进度完工,并且布置得温馨舒适且尽善尽美,等着它唯一的女主人到来。
叶暖晴一时难以言语。她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一年多前就已经明白,然而她以为时隔这么久,他早就应该把她忘记,另寻芳草,不应该一重逢就强势的马上要带她走,理不应该在她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费那么大的精神替她砌筑一座幸福的城堡,这般的深情,这般的执着,教她怎么忍心拒绝?
然而,她还是不能选择他,她必须回去叶家。
叶暖晴默默的走到单人沙发坐下,等严昊钧也跟着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她暗自深呼吸,然后以沉静的语气道:“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达成你的期望,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
“你值得,而且我只要你。”严昊钧很快的打断她平板如念演讲稿的发言,神情认真且坚定。
她视线定在自己交握在膝上的双手,假装没听见他的反驳,继续道:“我们早已经有了不同方向的人生道路,不可能回头……”
“我只要你。”
“我已经有了婚约,所以你应该去的找另一个更好的女人……”
“我只要你。”
“以你的条件,一定可以找到比我好上千百万倍的……”
“我只要你。”严昊钧还是只有这一句,清楚,明确,而且坚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