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海天交际处,清晨第一缕阳光划破了黑幕般的苍穹,海面上阵阵海鸥鸣叫声渐渐高亢嘹亮起来,小陆地似的巨大海岛上,重重峰峦密林中,种种兽吼鸟鸣声也逐渐响成了一片,昨夜的暴雨之后,树梢上还挂着一串串珍珠似的水滴,“滴答滴答”的划下,拍打在草丛与陆地上,发出悦耳的声鸣。
空气里还透着一股湿润的新鲜,清新的空气伴随着草木的清香,直让人精神振奋。
鸣剑岛说一个岛屿,还不如说是一块孤悬于庞大无边的诸神大陆北海岸之外的一块小陆地,岛上即使生存着数百万人,依然是地广人稀。
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田野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壮实汉子迎着朝阳下田了,倚靠着奇险大山而建的武家村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武家村正中央,堪称村里最庞大的院落里,也有阵阵中气十足的嘹亮呼喝声传出,这是武家村的护卫们开始一天的训练的呼吼声。
四合三进的大院后方,一栋厢房中。
当晨曦的光芒穿透了纸糊的窗户照在一名面目清秀,略带丝丝稚气的少年脸后不久。
“唔……”这位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终于迷迷糊糊的半醒过来,微睁着模糊的眼睛,少年的动作仿佛是机械似的,不多时,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熟练的几下穿上了衣物,打着哈欠,推开了大门。
“呼……”
“咝!”
刚一推开大门,一道寒风便迎面吹来,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气温早已经降了下来,还意识模糊的清秀少年打了寒战,残存的睡意被寒风一吹,立刻醒了大半。
“三雷,三雷……快把皮袍给老爷我拿来,哎!人老了,稍微降点温,就怕冷了。”清秀少年下意识的一张嘴,就喝出一段老气横秋的话来,后面一段低声的嘀咕若是被人听到了,只怕非得给这家伙一脚不可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说自己老了?那六七十岁,乃至上百岁的人,又算什么?
等了片刻,依然不见人,清秀少年有些不耐烦了,大吼道:“三雷,你个小兔崽子,跑哪里去了?想冷死老爷我呀?”
“呀,易少爷,您今天怎么还这么早起呀?老爷昨晚不是吩咐了您今天不许训练了么?”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仆衣,头戴青色小帽的十二三岁少年飞快的跑了过来,纯净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武易此时却愣住了,怔怔的盯着面前的小仆人,揉了揉眼,有些不太确定的试探着道:“你……你是小乙?”
武乙奇怪的看着武易,咧嘴一笑,抓了抓脑袋:“是呀,少爷,难道您睡了一觉,连小乙都不认识啦?”
武易清秀的脸颊上露出了震惊:“小乙……你……你不是死了吗?还有……你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名叫武乙的小仆一张稚女敕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幽怨的道:“少爷,不带您这么玩人的,大清早的,干嘛咒小乙死呀?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么小的呀?”
武易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曾经刻意去遗忘的记忆被硬生生的挖了出来,恍惚间,好似又回到百月遗迹的记忆中,那个死死抱住敌人的腰,拼命大吼着,让自己快跑,哪怕是被对方打断了全身骨头,七窍流血,捏爆了脑袋,也死死拖住对方,只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的坚毅青年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个拼死救了自己一命的坚毅青年和眼前这个眸子里透着狡黠,极为机灵的少年逐渐重合到了一起。
“咝!”武易咬着牙,死死的掐了自己一把,一阵剧痛袭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喃喃自语着:“有痛觉,我没有做梦,没有做梦么?”
武乙小脸上顿时挂满了担忧,焦急的道:“少爷,您怎么了?可不要吓小乙呀,诶,您等着,我立刻去找老爷。”说罢,拔腿便要往主院跑,却被武易一把拉住了。
武易脸上的表情极为古怪,又是悲伤又是高兴的狠狠抱住了武乙,用力的拍着武乙的背,低吼着:“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武乙被吓住了,挣扎着急声道:“少爷,您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小乙呀……”
武乙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虽然机灵,可是哪里经受过这等阵仗呀,眼眶里已经被吓得蓄满了泪珠。
武易却在此时,迅速稳住了情绪,松开了武乙,心中充满了无数急迫的疑问,拍了拍武乙的肩膀:“没事,没事,我需要独自一个人冷静一下,嗯,千万不要让人来打搅我!”
望了望四周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厢房,花草,石桌,石凳,武易转身便反回了自己的房内,关上屋门,重新躺回了透着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柔软牙床上。
打量着屋内的书桌,书架,笔筒,墙上悬挂着的精美剑鞘,一切的一切,都透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说是陌生,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深藏在记忆中好几十年了,熟悉,则是因为几十年前,从小到大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
脑海中无数的记忆一一划过,片刻之后,武易才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喃喃自语着:“这一切……到底是我回到了一百年前,还是我梦到了一百年后?”
说是一梦竟梦到了百年之后,可是,这一百年的时间里,所经历过的一切,却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真实,酸甜苦辣,悲伤痛苦,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如果说是梦,有这么真实的梦吗?有这么清晰的梦吗?
武易产生了一种极度的迫切感,他要证实,证实他究竟是做的梦还是真的回到了一百年前,如果真的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么……
武易心中兴奋,狂喜起来,正苦思冥想着,该如何立刻证明这一切,房门猛的被推了开来。
“小易,小易,你怎么了?快让我看看!”大门外,一位浑身散发着母性气息,满面焦急的雍容美妇急匆匆的向武易奔来。
焦急却充满了母性温柔的抚摩着武易的额头,柔声道:“小易,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给母亲说,千万不要独自抗着。”
“我就说了,不要去练什么武,你偏不听,你筋骨脆弱,再怎么练也练不出什么名堂,何必还要去吃这种苦呢?看吧,看吧,你这练着练着,就练出病来了,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去练武了……”秦颖说在说着心疼的快要掉下泪来。
脑袋被母亲秦颖紧紧的抱在怀中,武易的面颊却怔怔的良久无法回过神来,母亲的关怀,温暖,心疼,他似乎早已失去了数十年了,对亲情的已经陌生到了极点。
而此时,这种血脉相连的亲情,使得他感动得恨不能永远不离开,一想到或许是真实的“梦”中,就在几年后,整个武家村毁于一旦,父亲,母亲,连同整个村里的男女老少,尽皆被屠戮一空时,武易心中一紧,胸中爆发出滔天的怒火。
瞥了一眼躲在门外偷偷打量着自己,满含关切目光的武乙,武易心中顿时明了,虽然不舍,可是武易却明白,现在不是享受母亲关怀的时候,轻轻从母亲的怀中挣月兑了脑袋,脸颊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母亲,我只是和小乙开个玩笑,没想到竟惊动了您,现在天气转凉了,您身体不好,还是回房休息吧,都是我不好,不该开这种玩笑,让您受惊了!”
武易的态度和关心的话,不由的让秦颖呆住了,这还是她的儿子吗?这种关切的话,从未从武易的嘴中说出过,一时间,只感觉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感动的快要掉下泪来。
武易心中更是难受了,若非那个或许是“梦”中的百年经历,年少轻狂的他,哪里能感受到亲情的重要,只有失去了,才会感到珍惜!
既然已经失去了一次,不管是真实的失去,还是在梦中的失去,武易心中暗暗发誓,那就绝不能再让这种悲剧发生。
武易不断的安慰着母亲,直到忙活的满头大汗,母亲秦颖才放下心来离开。
母亲离开后,武易坐在厢房外花园的石桌前,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到底该如何才能证实自己那百年的记忆,究竟是一个近乎于真实的梦,还是真正的会发生的事!
忽然,心中一动,沉下心来,进入了内视中,察觉到经脉中缓缓流动,仿佛小溪似的内气。
“果然是这样,后天二层后期的修为,我的记忆中,曾被卡在后天二层三年之久,这么说来,距离武家主脉三年一度的考核已经不远了?”
收回内视,目光在花园的左边一扫,嘴角划过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小乙这家伙,在做错了事后,果然还是喜欢偷偷待在那个角落里看我脸色!
“小乙,你过来!”
没料到竟然被发现的武乙小脸一苦,磨磨蹭蹭的艰难向武易一步一步的靠近,一双狡黠的眼珠滴溜溜的乱转着。
一看武乙这表情,武易哪里还不清楚这家伙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你这也是担心我才去通知我母亲对吗?”
若是换了没有那个极度真实的“百年长梦”之前,只能算十五六岁孩子的武易哪里会想到这些,只怕早就琢磨着,怎么给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
而如今,足足多了百年阅历的武易只留下感动,哪怕是武乙真做错了什么事,如今他也会原谅他,换了谁,面对一个拼死救了自己一命的仆人,也会格外的优待。
武乙闻言,小脸一松,立刻高兴了起来,他此时仅有十二三岁,哪里会有许多心机,一听武易不怪他,紧绷着的心立刻就松懈了下来。
不过即使只有十二三岁,武乙也感觉到今天的易少爷……似乎和以前隐隐有了不同,可是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他也没法想明白。
“少爷,您……您真的没事?”一想到早晨武易奇怪的表情和古怪的话,武乙忍不住小心的道。
武易摇了摇手,轻笑道:“放心吧,我都说了,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对了,你知道武家主脉的考核在什么时候进行吗?”
小乙吃惊的愕然道:“少爷,您忘啦?明天主脉就会派遣高手下来呀,您昨天不是还说,一定要通过考核,进入主脉修炼获得高深的修炼法诀么?”
武易打了个哈哈,一拍脑袋:“诶,看我,差点都弄糊涂了。”
武易所在的家族实际上鸣剑岛四雄城的四大家族之一武家的支系,而武家村就是武易家族的封地,整个村的村民都依附武易的家族而生存,鸣剑岛的面积超过了上百万平方公里,与其说是一个岛屿,还不如说是一块小陆地,在这块巨型岛屿上,没有国家的存在,整个鸣剑岛就掌控在两大门派手中:鸣剑门与甲器宗!
鸣剑门掌控北部,而甲器宗则掌控鸣剑岛南部,两大门派一南一北,分庭抗礼,各自擅长的虽然不同,可是却难有高下之分。
两大门派的力量虽然强大,但要亲自管理数百万人的吃喝住行,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因此,鸣剑岛的世俗势力,实际上是掌控在各大家族手中,而这些家族又依附门派而生存,这就构成了鸣剑岛上权利金字塔,两大门派因此能够超然于世外,却又是整个鸣剑岛的实际操控者!
鸣剑岛上城市并不多,四雄城已经算是最大的城市了,作为四雄城的四大霸主之一的武家自然势力庞大,支系旁系众多,分离出主脉的支系和旁系也是拥有武家血脉的后代。
武易就是武家分支的小家族嫡系子弟!
想了想,武易随手扯下腰上一块玉佩,递给了小乙,轻声道:“小乙,我听说你妹妹病了?这块玉佩就送给你吧,你拿去当铺换些银子,给妹妹把病治好,千万不要拖下去,等过段时间,我有空,亲自去看看你妹妹!”
小乙被武易弄得手足无措,委屈的眼眶都快溢出泪来:“少爷,是不是……您要赶小乙走?小乙错了,给您磕头,请少爷原谅小乙……”说着,真的就要跪下去,小乙是村里佃农的后代,父亲早亡,只靠着母亲努力支撑着家庭,而如今妹妹又病了,需要靠着母亲与他自己的微薄收入才能支撑着家庭,可是依然难以支付妹妹的病所需要花费的钱,若是再被赶出了武家,这种严重的后果,即使小乙只有十二三岁也能想象得出来。
武易哭笑不得的止住了小乙,严肃的道:“小乙你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傅,但绝不能在别人面前下跪。”
随即展颜安慰道:“你别想差了,我还需要你给我端茶送水呢,怎么会将你赶走呢,这块玉佩不值什么钱,你先拿去,等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让你把妹妹的病治好!”
“少爷……我”小乙紧纂着手中的玉佩,激动的看着武易,想到家中的妹妹,感动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滑落下去,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明白,少爷这是真的对他好,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发誓,即便是死也不会辜负少爷待他的好!
“去吧……”武易拍了拍小乙薄弱的肩膀,从石凳上起身,返回了自己的房中。
次日一早。
武易就已经穿戴整齐,领着小乙向大院的会客厅不急不缓的赶去。
“小乙,你真看到主脉派来的是三个人?”武易强压着心中的惶恐,兴奋,故作淡然的道。
小乙重重的点着脑袋,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少爷,绝对没错,您昨晚吩咐后,我就偷偷藏在大门内的墙角,今天早晨天还没亮时,就有三个人来了,老爷和夫人都亲自到大门外迎接,不过,做主的那个人很高傲,甚至都不给老爷和夫人好脸色看!”
武易寒着脸冷哼一声:“家族主脉派来的人又如何?嘿嘿,还不是我武家养的狗,我还不信,这狗还敢咬主人不成。”
随即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拍了拍小乙的脑袋:“小乙,昨晚辛苦你了,没冻着吧!”
武易明明比他大不了两岁,可是小乙面对武易这种老气横秋的样子,不仅不觉得别扭,反而好似理所当然一样,憨憨一笑,抓了抓脑袋:“少爷,我没事,这哪有什么辛苦的,穿得又厚,也不怎么冷!”
会客厅里,一位方脸浓眉,续着黝黑胡须,身上散发着淡淡威严气息的锦衣中年人,竟向一位肥头大耳,鼻孔朝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老子天下第二的傲慢气息的黄衣胖子陪着笑脸。
黄衣胖子的身旁,则坐着两名冷冰冰的黑衣人,仿佛雕塑似的一言不发!
“全大人,犬子虽然已经年满十五周岁,可是悟性连纵江兄都赞叹不已,这修为虽然差了一些,可是毕竟也快要突破后天三层了,若非筋骨有些脆弱,只怕早已突破后天三层了,至于筋骨问题,相信对于主家来说,并不难解决,您看是不是能通融一下,让犬子破例进入主家武堂修炼?此事若成,在下全家必定感激不尽!”锦衣中年人小心的对身旁的黄衣胖子道。
“嗯?怎么,你想拿武纵江大人来压我?哼,你儿子都已满了十五岁,却连后天三层都未突破,这样的资质也太差了些吧,你莫不是把武堂当作收容所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里塞?”黄衣胖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盯着锦衣中年人不屑的道。
锦衣中年脸色一僵,胸中一股怒火腾的冒了起来,任谁被别人说自己的孩子是阿猫阿狗不怒?可是……如今形式逼人强,有求于人,不得不强咽下了这口气。
“嘿嘿,我周全既然受家主所托,前来考核武家后辈弟子,自然要秉着公正的原则,震海家主,你以为呢?”黄衣胖子随即又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反问道。
武震海脸色铁青,却不得不艰难的点了点头,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叠金叶,足足有十片金叶,约莫上百两,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推了过去。
黄衣胖子斜睥着眼瞅了一眼桌上的金叶,鼻孔里哼了一声:“震海家主,要破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所需的花费可不少,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武震海气得差点没当场发作,十片金叶,上百两黄金,已经是一比极大的财富了,在鸣剑岛一两黄金的购买力强得惊人,一两黄金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舒舒服服的过上一年之久了,哪怕武震海作为武家分支家族家主,百两黄金也是一比巨款了,而这个黄衣胖子,竟嫌太少,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吧!
“果然……果然是这三人!”当武易踏入会客厅时,见到那鼻孔朝天,傲气十足的胖子和那两名冷冰冰的黑衣人时,心中如同山崩海啸似,久久无法冷静下来,胸中涌起了无边的狂喜与兴奋。
在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未来记忆的记忆中,前来家族的武家考核官就是这三人,就连表情也一模一样。
这足以证明,他的“梦”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的未来记忆,而他……就是从一百年后,重生回到了一百年前,拥有了一百年的记忆,这将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宝藏啊?
就是在这一百年中,无数的先古强者遗府纷纷被发掘,整个天下的武道进入了黄金年代,无数的强者就是从那一个个的遗府中获得巨大的好处而崛起,成为了纵横天下的强者。
武易有理由激动,拥有了这上百年的记忆,这也意味着,这百年内曾经被破开发掘的先古强者遗府,先古门派遗址如今还被深藏各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若是能抢先一步发掘众多的遗府与遗址,那么……他的未来还会如同前一世那么坎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