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见雷樱精神恍惚,只道她被吓坏了,咳嗽了一声对宋时穷道:“市长啊,市委那边还有点急务,这里后续收尾工作就由你主持一下!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有除恶务尽、妥善圆满八个字!还有,安排小雷去医院检查,不能留下隐患嘛!”
陈彻交代一声,拍拍上车走了。
宋时穷也没久留,很欣慰地笑着对丁子元说:“丁书记,此次解救工作很圆满!陈书记的指示您也听到了,除恶务尽,说的很对啊!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由您这位老政法做主,我这个外行就不在这里干扰您的指挥了,对了……”宋时穷咳嗽了一声,扫了眼静静发呆的雷樱,声音放低了些,“我看可以给雷樱同志放个假,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嘛!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心理上难免会留下些阴影。”
丁子元点头表示同意,“休息一段时间养一养精神也好。”
“哦,还有件事!”宋时穷都转身走出了两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返回丁子元的身前,轻声道:“这个案子的影响太恶劣,流传出去怕会给老百姓造成心理上的恐慌,我看还是要控制下舆论,浩淼部长那边我请陈书记打招呼,丁书记最好也在局里强调一下纪律!”
他口中的浩淼部长说的是市委常委、市委宣传部的部长宁浩淼。
丁子元面色严肃地颔首赞同,看着宋时穷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哂笑:和陈彻比起来,这个宋时穷还真是太女敕了。
用平民做人质从劫匪手里换回警察,尤其这个警察还是高官子女,这种消息一旦流传出去,整个平湖市的警察系统和相关领导都将被推上舆论的浪尖,宋时穷害怕,难道陈彻就不怕?他丁子元就不怕被钉上耻辱柱?!
宋时穷画蛇添足的嘱咐反倒显出了他的怯懦和浅薄。
陈、宋二人似乎不约而同地忘记了顾钧吾的儿子现下还身在劫匪手里。
雷樱安全月兑险,陈彻和宋时穷也都在她面前都露了脸,雷铭德那边想必会在心里给二人记上一笔,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至少不用担心要担什么责任。
而接下来如何解救身在劫匪手里的顾昔才是最大的麻烦事,所以老奸巨猾的陈彻和胆小怕事的宋时穷恰到时机地离开了,将这个炸药包扔在了丁子元的手里。
丁子元今年已经五十五岁,平湖市十一个常委里他的年龄最大,比陈彻还要大一岁,从基层一步一步走到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丁子元有自知之明,他在省里并没有强助,若无意外仕途至此算是基本到顶,退休之前能转到人大或者政协再提一级,混个正厅的待遇也就算圆满了。
丁子元对权力已远没有陈彻和宋时穷那么强烈,不求建功、但求无过,他担不起雷樱出意外的责任,可顾昔要是死在里面他也好过不了,谁让他是平湖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呢?
听陈彻和宋时穷的言外之意,倒好像顾昔要是能永远不再开口才更好似的。
丁子元与安子明、顾钧吾的关系虽一般,可到底都是平湖本地的干部,落井下石祸及家人这种事他不能也不敢干!
他将来可是要在平湖养老的,难不成要闹个让人戳脊梁的下场?
所以当陈明哲过来请示行动方案时,丁子元面色沉凝地做出了指示:“一切以保证顾昔人身安全为前提!”
陈明哲就知道自己提出的两面同时突击的想法被否决了,没有失望反而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希望顾昔出事。
陈明哲将丁子元的指示传达给特警及几位刑警大队的负责人,让他们重新制定计划,丁子元叫来自己的秘书小李,让他送雷樱去医院检查一体。
雷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丁子元的好意,“我很好!我哪也不去,我要参加解救人质的行动!”
她这时已经知道了顾昔的名字,也知道了顾昔是原市政府副秘书长、现任市委党史办主任的顾钧吾的儿子,据说身手了得。
“小雷,我看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为好。”陈明哲劝道,好不容易把雷樱从劫匪死他也不敢再让她以身涉嫌了,尤其是得知劫匪手里还有炸药包的时候,陈明哲都后怕得汗透衣背。
那炸药包真要是响了,交换人质的事想瞒都不可能!
雷樱咬了下嘴唇,刚要说话,她的手机响了,陈明哲飞快地扫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老爸”两个字。
“不!我就在这里等着!”雷樱固执地对着话筒大声说,眼圈通红,“我要亲眼看见顾昔平安无事地走出来!”随即就挂了电话。
默不作声的陈明哲和丁子元眼神对撞了一下,都猜出了雷铭德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也不再劝了,丁子元征询雷樱的意见:“你对里面的情况比较了解,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雷樱面色变幻不定,许久没有出声:林虎手里不仅有枪,还有炸药包,想要将顾昔毫发无伤地救出来谈何容易?“谈判?”雷樱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陈明哲面色微变,谈判?有什么可谈的?他当然听懂了雷樱真正想说的是答应劫匪提出的要求!
可是这样一起涉及人命的抢劫运钞车的恶性案件,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至少陈彻和宋时穷那里就不答应,没听那二位的指示吗?“除恶务尽!”
“这……”陈明哲迟疑道:“这不合适?”
雷樱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又怎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尤其是她作为被解救的人质,老爸又是省纪委书记,身份太敏感了。
可眼睁睁看着顾昔为了自己送命,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丁子元的城府比陈明哲深得多,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再等等,听一听劫匪会提出什么条件!让狙击手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必须一击毙命,不给劫匪引爆炸药的机会!”
太阳越升越高,清晨的那一丝清凉早已经被蒸发干净,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
身着厚重的特警早已是汗流浃背,却不敢有分毫的松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破败的废弃房。
焦躁不安的雷樱不停地看着手表,指针转的飞快,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收发室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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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收发室里,林虎将从雷樱身上解下的绳子捡了起来,朝顾昔笑了下,“邢公子,委屈一下!”
林虎站起身来,顾昔才发现这人的身量足比自己高半头,都差不多有接近两米了,腰圆臂粗,压迫感十足,从气势上倒是没侮辱了他的名字。
“用不着这样?”顾昔苦着脸,“林虎大哥你又枪又炸弹,我这条小命都捏在您手里,还用得着这个吗?”
林虎不为所动,也没有被顾昔看似单薄的身材所迷惑,他可是亲眼目睹顾昔是如何三拳两脚解决老四和老花的,老四手里可是有枪的!
林虎嘿嘿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邢公子摆平我那两位兄弟的身手可跟您的脸蛋儿一样俊哩!”
顾昔让林虎逗乐了,“林虎大哥还真是够谨慎的!”手掌合十,并拢双臂伸向林虎,“林老大,您能不能把手里那玩意儿放下?万一你不小心手一哆嗦,咱俩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顾昔用下巴点了点林虎手里的起爆器。
“邢公子真是惜命,也是,像您这样的家世,谁也舍不得死呀!”林虎笑得有些讥讽还有几分得意,“您放心,老林的手稳着呢,要别人命的时候绝不手软,该要自己命的时候也能下得去手!”
他说着边将绳子勒住了顾昔的手腕,没有在意顾昔稍显怪异的双手互握的姿态。
林虎想要勒紧绳子,手里攥着起爆器却用不上力量,顾昔暗中微微一绷手臂,绳子便松月兑了。
只要不是傻子,这世上谁不怕死?林虎嘴里说的狠,其实也害怕误触起爆器。
尤其是手上有了顾昔这条“大鱼”,逃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先前鼓起的那点同归于尽的勇气早已悄然消散了。
加上林虎认定了像顾昔这种身家显贵的公子哥都是怕死的,试了两次都没能将绳子勒紧,顺手将起爆器揣进了衣袋里。
顾昔眼里瞬间暴起一蓬光芒,他这半天苦心算计,不停地用语言用表情引导暗示,等的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双手分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诡异地钻了出来,顾昔的双手本就在林虎胸月复前,只是略微抬高手臂全力刺向林虎的心口,两寸半的铁钉尽数没入了心脏部位。
“你……”林虎的双眼圆睁,充满了惊诧、怀疑和不甘的神情死死地盯着平静的顾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一步仰面摔倒,激起一阵巨大的尘雾。
顾昔的心情远没有他面上那么镇定,心头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大叫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静静地立在林虎尸体前,半晌都没有动弹,身体和大脑都完全僵住了,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后怕,假使林虎没能被一击毙命,此刻炸药包应当已经爆炸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顾昔按照脑子里的资料库给计算出的角度、方位,自斜下方刺入,避开了胸肌和肋骨,除了因太过于紧张而使出了全力之外,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一击。
好一会儿顾昔才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门外卷入一阵轻风,顾昔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如坠冰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冷汗淋漓。
他缓缓蹲,将林虎失去了光泽的眼睛闭拢,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索然无味,对任何正常人,杀人的滋味都不好受,哪怕是为了自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