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雅茹和林瑶从上下来时,脸上都带了些喜气,丁雅茹在梯口就喊:“老雷,婧瑜今晚吃了小半碗呢!”看到顾昔站在客厅里握着电话发愣,丁雅茹就笑着问:“顾昔,谁来的电话?你去吃饭,我来接。”
“挂了……”顾昔对丁雅茹说,看了眼林瑶,“找林姐的。”
丁雅茹咦了一声,奇怪的问:“既然是找林瑶的,怎么不叫她接呢?”
“找我的?”林瑶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疑惑的说:“没谁知道这个电话呀?”
顾昔本不想当着丁雅茹说,怕影响她对林瑶的印象,可瞧这架势不说清楚是混不过关的,咳嗽了一声,“对方自称是大学城派出所的,说林姐的妹妹可能有些小麻烦,会不会是林姐朋友的恶作剧啊?”
林瑶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着急的问他:“怎么回事?林琳出了什么事?除了她没人知道这个电话的!”
丁雅茹听到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脸色也严肃起来,迭声催问,“顾昔,你说详细点!”
顾昔无奈,只能将方才电话里的话转述了一遍,听说妹妹闯了祸,林瑶急得伤的人伤到什么程度?自己的妹妹有没有受伤?
林瑶在雷家服务了两年多,年就不大却极乖巧懂事、又勤快麻利,和丁雅茹相处的时间比自己女儿都多得多,很得丁雅茹的喜爱,这时候听说林瑶的妹妹出了事也不能袖手旁观,柔声安抚林瑶:“不要自乱阵脚,我让你雷伯伯打个电话问一问详细的情况!”
“不不不,丁教授,还是我去派出所看一看!”林瑶一听要惊动雷铭德登时就慌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家政服务员,且不说这件事会否让雷铭德对她产生反感,她进入松林苑之先就一再被告诫不能因私事打扰领导的生活,一旦部队那边知道这个情况,恐怕保送军医大的事就要泡汤了,能不能留在这里都不一定。
顾昔也劝丁雅茹,“丁阿姨,应该不是什么大麻烦,我陪林姐去趟派出所先了解一下情况,要是雷伯伯打电话,小事也要变成大事了。”
丁雅茹想了想也觉得顾昔说得有道理,连具体的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就由堂堂省纪委书记出面,让人看在眼里岂不觉得小题大做?
再者这其中还涉及了民事纠纷,万一给人落个仗势欺人的话柄,对丈夫的名誉也有影响。
顾昔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说话做事老成稳重,是连丈夫也赞不绝口的,让他陪着林瑶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略一沉吟就同意了顾昔的建议,又嘱咐他:“去了以后先了解情况,咱们讲理,可也不能任人讹诈!”
有了这句话,顾昔心里就明白底线了,林瑶也听出丁雅茹的维护,感激得泪光盈动。
雷铭德听丁雅茹简单把事情讲述了一下,微微颔首,也觉得顾昔的做法最合适,他心里也没觉得会是什么大事,啜了口酒,淡淡的对顾昔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给箫峄山打电话。”
栾波眼睛一亮,心说乖乖!这句话不就等于尚方宝剑吗?雷铭德可真够信任顾昔的!就连雷樱都没这个待遇,当然,雷樱真要求箫峄山办事,他也不敢置若罔闻。
“那啥,小顾、小林,我跟你们一起去,人多力量大!”栾波也是不怕事的,有热闹凑哪里肯放过?再说顾昔一走,留下他自己面对雷铭德那张万年寒冰似的冷脸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煎熬。
“乱弹琴!”雷铭德一顿酒杯,把栾波吓得一缩头,“又不是要闹事打架,跟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栾波吐了吐舌头,腆着脸嘿嘿一笑,“我就是想开车送他们去能方便点嘛……”
雷铭德瞪了他一眼,“去了以后听顾昔的,不许惹是生非!”
“小顾啊,你是怎么哄雷叔的?教教我,我回家哄我家老头子去!”栾波一脸好奇的请教,今天他是自己开车来的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顾昔随口问小刀怎么没来,栾波说小刀在酒看场子呢,顾昔嘿了一声,半真半假的说:“栾哥你这就有点大材小用了,凭刀哥的身手,要是在部队里,进大军区直属特种大队不成问题?”
“别说!你这家伙眼睛挺毒啊!”栾波诧异的看了眼顾昔,“小刀还真是沈特出来的,他爷爷当年是我爷爷手底下的兵,小刀家里穷上不起学就求我爷爷让他进了部队,后来犯了点错误被开除了,没啥文化找个工作都难,就跟着我瞎混,小刀的身手没的说,主要不是我没出息吗?”
顾昔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刀居然真的是特种兵出身,更加好奇,“因为什么事被开除的?”
栾波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神情,说不出是讥讽还是气愤,“见义勇为,打伤了人……”
林瑶和栾波也不陌生,他那个叫小刀的司机她也见过几次,不过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小刀也是曾经是名军人,忍不住问道:“就算是打伤了人,可他是见义勇为啊,怎么会被开除?”
栾波嘿嘿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侧脸看了看顾昔。
顾昔抿了下嘴唇,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线条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平静的问:“打伤的人身份不一般?”
栾波朝他竖起拇指,咧嘴一笑,“小顾你这份心思我真是服了!没错,小刀打伤的那位老爹是军区大领导。”
顾昔面平如水,眼神却冰冷得没有温度,淡淡的说:“这有什么难猜的,没有依仗的普通人又有几个敢胡来的?”
“你老子好歹也是个官儿,你大小也是个衙内,怎么一股子愤青味儿?”栾波大惊小顾的叫嚷道。
顾昔似笑非笑的扫了栾波一眼,“在栾哥跟前,我算哪门子的衙内?”
“嗨,顾昔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我跟你交朋友是因为跟你投脾气,跟家庭背景没一毛钱关系,别看你栾哥混得不咋地,眼皮子可不浅,瞧不顺眼的,他爹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正眼瞅他一下!”
顾昔就想起早晨栾波和雷樱通电话时说那个曹小方的话,忍不住哈哈一笑,觉得栾波虽然出身高官之家,性情脾气却直爽简单,从小刀的事情上也能看出来这人颇讲义气,倒值得深交。
林瑶却因为两人的对话想到了自己妹妹的身上,林琳今年大四,马上就要毕业,听她自己说留校工作的机会很大,谁知却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工作?
顾昔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瞥见林瑶忐忑不安,想来也没经过这种事儿,柔声安慰她:“林姐,你不要太担心,听派出所那边的意思,也不是多严重,估计对方就是想要点钱罢了。”
林瑶哎呀一声,愣住了,她先前一听妹妹出事就慌了神,却忘了派出所的罚款和给伤者治病的钱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虽然在松林苑工作,可领的是部队发的工资,一级士官一个月两千块,除了日常用度钱分两份,一份邮回老家给父母,另一份则供妹妹上大学,她自己压根没有什么积蓄的。
“顾、顾昔?”林瑶怯怯的叫了一声。
“嗯?”顾昔扭头望向她,“林姐,有事?”
林瑶俏脸涨得通红,垂着眼帘不好意思看顾昔的眼睛,期期艾艾的说:“那个、那个,我忘记带钱了,不是,我……”
顾昔一看她的模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自己身上也就两百块,眼角余光瞥见栾波贼眉鼠眼的从后视镜里偷看林瑶,心说怎么把他忘了,笑着指了指栾波对林瑶说:“跟着个大老板还能差钱吗?林姐你担的哪门子心?”
栾波也直拍胸脯,“小林你就把心稳稳的放在肚子里,有我呢,该花的钱咱一分不差,不该咱花的,谁也不好使!”
说完才想起临来时雷铭德可是说过一切都要听顾昔的,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顾昔,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声问:“小顾,我这话说的没错?”
顾昔看着他豪情万丈的气势,要不是早知道他不爱女人,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林瑶有什么想法……
大学城位于江州市正南的旅游开发区,由十几所高校的新址组成的一片大学园区,离市中心较远,周围的住户不多,商家也主要做学生的买卖。
大学城的环境十分优雅,大道两侧都种着杨柳和丁香灌木,能看到有情侣在树下亲亲我我,让顾昔羡慕到了极点。
大学城派出所很好找,一栋四层的欧式建筑,尖顶、高柱,围绕着房顶还装饰着浮雕,特意用射灯打着强光,在夜幕里格外惹眼夺目,能看出雕刻的内容似乎是西方神话故事,反而是体墙壁上的警徽隐在黑暗中,若不仔细观察都很难看清。
顾昔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乍一看还以为是座教堂呢。
“这不符合规定?”顾昔问栾波。
栾波发出一声嗤笑,“这事儿我还真听说过,孟广福特意请示的曹进,为了不影响大学城整体风格,曹进特许的!”
三个人下了车,栾波一马当先推开了派出所的玻璃门。
林瑶急切中又有些胆怯,长这么大除了当兵政审,她还是第一次进派出所。
“嘿!你们干嘛的?”
才一进门,值班室的小窗口就探出个圆圆的光头,二十出头的样子,满脸警惕的打量着一行三人,毫不客气的喝问。
栾波的穿着打扮就像个小混混似的,林瑶则紧张的跟在两人身后,反倒是年龄最幼的顾昔,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神情从容淡定,看起来像是为首的。
顾昔朝光头笑了笑,语态平和的说:“我们是林琳的家属,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赶来的。”
“哦,林琳的家属,等着啊!”光头把脑袋缩了回去,用座机拨了两个键子,“喂,陈所?林琳家属到了!让他们……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光头慢慢悠悠的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趿拉着双拖鞋,也没戴帽子,对顾昔几人抬了抬下巴,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下,“那啥,钱带了?你们谁跟我去先把罚款交了?”
“凭什么呀?”栾波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连当事人我们还没见着呢,凭什么交罚款?”
光头的脸子啪嗒就沉了下来,“电话里说的话没听清啊?林琳在公众场所闹事,打伤了人,涉嫌人身伤害,我们这都是考虑到她即将面临分配,特意给伤者做了调节,从轻处罚的!”
舌忝了舌忝嘴唇,意犹未尽的接着说:“我还跟你说,别嫌多,这单只是治安罚款,交完了罚款你们还得给伤者治病,至于赔偿的问题,你们自己去和伤者协商。”
栾波火冒三丈,刚要开口,顾昔扭头朝他咳嗽了一声,栾波就想起来雷铭德的话,只能强压下满心的恼怒,闷声不语,心里却忿忿的想着,就算是孟广福那老家伙也不敢跟自己这么牛逼……
顾昔朝光头笑了笑,“我们不是嫌多,该交的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可是你总得让我们先见一见林琳,了解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过程,确定了责任的划分,咱们根据相关的法律法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光头听了顾昔的话,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警觉,语气也客气了不少,“兄弟是学法的还是记者啊?”
“都不是”,顾昔不禁有些好笑,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著名的三防口号:“防火、防盗、防记者”,“警官,我们是来讲理的,钱有,还是那句话,该我们负责的绝不推月兑,我们要见林琳,主要也是为了确定她没事。”
栾波就有些反过味来,顾昔句句不离理字,也没丢出大牌子砸人,哪怕这件事闹到最后露出雷铭德,也没人敢说是仗势欺人。
顾昔的态度平和,说出的话又爽快,不惹人反感,光头就有点拿捏不准,“得,你们再等等,我请示下领导!”
从小窗口里探进身子,抓起电话又拨了刚才的号码,“陈所,林琳的家属说了,罚款什么的都好说,但是要先见一见林琳,了解案件经过!”
顾昔一听“案件”两个字就有点头疼,这几天倒好像和案子粘上了,林虎抢劫案、于虎头绑架案、安子明贪污案再到眼前的林琳伤人案……
“那你们就等会,我们领导马上下来!”光头挂断电话对顾昔说,唧着嘴巴说:“你说那个叫林琳的,瞧着漂漂亮亮多文静的姑娘,真想不到脾气爆的很,一个大男人都没抱住,愣是把人脸给花了!”
“啊?!”林瑶一听妹妹给人毁容了,登时花容失色,两腿发软,要不是顾昔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的腰,只怕就瘫坐在地上了。
顾昔把林瑶扶到了一旁的塑料椅上,问栾波:“有烟吗?”
栾波就掏出了一盒蓝色的熊猫香烟递了过去,顾昔不懂烟,打开烟盒给了光头一支,光头显然识货,看见烟盒眼前一亮,“呦!硬特规!”
顾昔索性将整盒烟都塞进了光头手里,“警官,林琳到底因为什么打架?她有没有受伤?”
光头将烟在鼻前嗅了嗅,他压根就分不清真假,不过派出所工作,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瞧着顾昔的气度和言辞不像是一般人,又收了人家的烟,自然就客气多了,回头看了眼梯没有动静,侧头靠近顾昔,小声说:“好像是因为感情纠纷,林琳没受什么伤,那个女孩儿也没啥大事,不过听说家里挺厉害的……”
梯传来鞋掌敲击地面的声音,光头立刻闭了嘴,将烟盒朝顾昔晃了晃,飞快的说了声,“谢了啊!”就揣进了口袋里。
上下来的是个三十多岁身着警服的男子,身高和栾波差不多,体型比骨瘦如柴的栾波至少宽了一倍,先是很威严的扫了顾昔三人一眼,又看向光头,不悦的训斥道:“猛子,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光头凑上去笑着给说情:“陈所,这三位就是林琳的家属,挺通情达理的,没说不交罚款,就是想先见见林琳。”
顾昔一听陈所的嗓音就认出这人就是打电话的那位,含笑点了点头,“陈所长您好,电话是我接的,罚款什么的都好说。”他指了下俏脸苍白的林瑶,“这是林琳的亲姐姐,很担心妹妹,所以就想先见一见她,您看能不能让我们见个面?”
“啧,这个……”陈所长好像有些为难的沉吟了一下,“好,你们抓紧点时间,伤者和伤者家属的情绪很激动,那个、你们克制一下情绪。”
顾昔三人跟着猛子才走上二,就听到上有女人的叫骂声传下来,猛子苦着脸抱怨:“派出所的房顶都快叫她给掀翻了!”
“伤者家属?”顾昔问,听到那尖利的声音骂得不堪入耳,简直比泼妇骂街还要恶俗,皱了皱眉头,都能想象出骂人者此刻的嘴脸。
猛子嗯了一声,撇了下嘴,“受伤那女孩儿她妈,艺术学院的老师,老公好像是东大后勤处的处长。”
“老师?就这素质?配吗?”栾波呸了口唾沫,不屑的哼道,顾昔也有些愕然,没想到还是丁雅茹的同事,倒是很赞同栾波的评价,这种私德短缺的老师又能指望她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走到骂声传出的房间前,猛子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一张方桌,两边相对摆放着一排椅子,一边侧身坐着个年轻少女,背对着门口,看不清面容,另一边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正站在那里,一手掐腰,一只手还指着对面的年轻女孩。
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扭头望向门口,侧着身的女孩儿一眼看见林瑶,雪白俏脸上的倔强瞬间崩塌,“姐!”颤着音叫了一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