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波眼见那黑旋风似的妇女凶神恶煞似的朝自己冲来,转身就跑,矫捷无比的钻进车里,锁死车门,从车座下拽出张塑封的纸壳往挡风玻璃前一丢,得意洋洋的瞅着窗外直喘粗气的妇女嘿嘿直笑。
东平大学是东平省内首屈一指的全国重点学府,官宦巨富的子女并不少见,,李大娘身为女寝门卫,见多识广、眼明心细,看清硬纸壳上的字,又和车牌对照过,就晓得车里的人得罪不得。
栾波车子的车牌倒是普通,并不属于某些特殊的号段,只是亮出来的那张通行证的名头有点大:东平省委。
顾昔一口气冲出了女寝大门,李大娘拿着栾波无可奈何,一见门里又跑出来个男生,登时将一腔怒火朝顾昔的头上卷去,怒吼一声拔腿便追,顾昔给她惊天动地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喊了嗓子:“里面还有呢!”
李大娘心里挣扎了一番,又返身朝女寝跑去。
顾昔气喘吁吁的钻进车里,余悸未消的抹了把汗,侧眼去瞧栾波,倒是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会如此气定神闲?
看了那张省委通行证才明白了原因,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我就顶着它进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起来,顾昔忽然有些后悔忘记跟周青竹要电话号码。
“兄弟,我还就喜欢你这调调,先前看你老气横秋的模样简直像瞧见了我家老头子。”栾波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真觉得痛快极了,仿佛又回到了大学里任性胡为的时候,一晃眼已经过去多年,让人不禁生出些岁月飞逝的感慨。
栾波无声的叹息一声,缓缓启动车子,降下了车窗,任清凉的晚风卷入车里。
“小顾,今晚我算是长见识了,那句词怎么说的来着?谈笑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对,就是这句!真他娘的帅呆了!”
顾昔笑了笑,能明白他的感受,当人习惯了用简单粗暴却直接有效的办法解决问题,自然就不会再考虑其他的手段,很少会去想有一天如果碰上了比自己更有力的存在该怎么应对。
栾波如此,陈聪、金英又何尝不是如此?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拥有暴力的人,是强壮的,拥有并懂得克制暴力的人,是强大的,栾哥,现在可没有皇帝了……”顾昔淡淡的说,至于能不能听进去就要看栾波自己了。
栾波咀嚼着顾昔的话,竟有种当头棒喝的惊悚:有一天老头子退了、没了,他的名号一文不值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就凭你的资质要是进官场,说不定又是一位东平第一秘!”良久之后,栾波吁出口长气,啧啧的咂着嘴,发出了真心实意的赞叹:“栾振十八岁的时候还整日里上树掏鸟窝呢!”
言下对顾昔的推崇竟超过了栾家的希望之星,顾昔晓得东平第一秘指的不是东平省委书记的秘书,而是建国以来东平省最年轻的那位正厅级,三十二岁的年纪比栾振至少要早了五年。
这两天倒是有不少人都好像看好自己能在官场有所作为似的,顾昔将手伸出窗外,被夜风吹得凉沁沁的极为舒爽,惬意的靠着柔软的椅背,抻了个懒腰,一脸无欲无求的淡然,“倒没考虑过太长远的事,先混几年大学再说。”
栾波嘿了一声也不再劝,他的年纪比顾昔大了不少,却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哪里比顾昔强,这两天顾昔干的几件事儿,哪一桩不让他佩服至极?
安子明的案子在大多数人都是秘密,却是瞒不过栾波的耳朵,这其中顾昔起了什么作用,连猜带蒙也被他琢磨出个不离十。
就拿今晚的纠纷,换成他来处理的话,怕是进门就要开打,至于闹到什么地步、最终如何收场,他是想也不会想的。
栾波认定了顾昔是早有规划,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顾昔,派出所的时候,我看你听到金成杰的名字时脸色不太对劲?”栾波肚子里的好奇一直憋到了只剩下他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哦,没什么”,顾昔敷衍了一句,“金成杰也是平湖出来的,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栾波不屑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原来老石的人,林志昭线上的,林志昭倒了,也不知道这老东西走谁的门子,反倒升了?!”
顾昔笑了下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是不能和栾波说的,他的身份太特殊了,栾清明执掌东平组织部时和林志昭交集颇多,而平湖制药与林志昭的儿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出了东大校门栾波问顾昔去哪里,盛意邀请他去酒喝两杯,顾昔跟栾波倒不会拿年龄说事儿,只说住在松林苑里总不好醉醺醺的回去太晚,栾波想起雷铭德的那张慑人的冷脸也无可奈何。
将顾昔送到了松林苑,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拍了下额头说:“雷老大把车子开走了,临走时还嘱咐我给你弄辆车子用,你就开这辆?”
“我还没驾照呢!”顾昔笑着婉言谢绝,栾波撇嘴,“通行证不比驾照好使啊?”
顾昔倒不好一再拒绝他的好意,转念一想回平湖的话,还是自己开车更加方便省时,笑了笑,“那就多谢栾哥了,不过可说好,万一碰着撞着,我可赔不起。”
“啧,顾昔,咱们说这个有意思吗?”栾波沉下脸子。
顾昔便笑着拱手求饶,“是小弟说错话了,改天给栾哥敬酒赔罪!”
栾波这才转怒为喜,“你对江州道路也不熟悉,要不我让小刀来给你开两天?”
“那就委屈刀哥两天?”其实车里有导航仪,最多绕点远路,迷路总不至于,不过顾昔对小刀的印象很好,听了他的故事之后对这人更加好奇,也想和他交个朋友。
“成!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栾波拦下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这人虽然有些纨绔气,人却不坏,尤其是在派出所时的隐忍让人刮目相看,正想着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不停晃动着的安馨笑得格外娇憨俏丽的大头照,顾昔胸口生出柔柔的暖意,“喂,臭家伙!都不记得给我打电话?”电话接通,耳边就响起安馨佯怒的清悦声音,让他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明天我和妈妈还有谭姨去江州,罚你接站!”
顾昔这才想起来雷铭德吩咐了叫平湖纪委派车送安子明的家属和自己老妈来江州,倒不如自己回去接她们一趟,顺便将药方的事情落实一下。
当即决定立刻返回江州,给松林苑打了电话,是丁雅茹接的,听说他要回江州接安子明的家属,丁雅茹也没有反对,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开车,听筒里能听见雷铭德的声音:“才多大年纪就开车?有驾照吗?让这小子给箫峄山说一下,跟平湖的同志打个招呼,免得那边还惦记着派车送人……”
顾昔在电话里忍不住就笑,对丁雅茹说:“丁阿姨,雷伯伯的话我都记下了。”
“哎呀,这老头子就是唠叨……”丁雅茹笑呵呵的说,“你今晚都没吃好,赶明儿你母亲她们到了,都来家里做客。”
顾昔笑着答应了,上了车还没启动,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来电话的是小刀,“顾先生,栾总让我给您开车。”小刀的话依旧简洁明了,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顾昔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你现在在哪?”
“栾总让我提早回家准备一下。”
“今晚跟我去趟平湖没问题?那好,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去接你。”
“南关区……”小刀的声音中断了一下,这边都是大片的即将拆迁的棚户区,哪里有门牌号给顾昔寻找?“昨晚栾总等您的路口,我在那里等您。”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来到南关区,顾昔还是忍不住感慨于此地的破败,沿途拆迁留下的断壁残垣看起来恍若经历了一场战争。
对江州历任的一把手,南关区真的是一道难关,曹进在江州市委书记的位置上这么久,选择在换届之前大刀阔斧的整改南关区,颇耐人寻味。
按照导航仪的指示,顾昔来到昨晚与栾波碰头的十字路口时,小刀已经等在了这里,站在路灯下,标枪似的挺拔笔直,想起栾波说过的小刀的往事,心里就有些感叹,军人还真是个特别的团体,有着最森严的纪律,还能保持着沸腾的血性,父亲要把自己送到军队,大概也有他的良苦用心?
顾昔和小刀换了位置,让他来开车,“你先开,累了就换我。”
小刀也不矫情,点头说:“行,其实从江州到平湖也没多远,我自己开就成,顾先生要是累了就睡会儿?”
顾昔笑着说:“刀哥还是不要再叫我先生了,听着太别扭,我也没听你这么称呼栾哥,还是叫我的名字!”
“我跟他叫栾总的……”小刀征询的看着顾昔,言外之意如果顾昔愿意,也可以这么称呼他。
顾昔模着鼻子,颇有些尴尬的说:“栾哥是真老板,我算什么呀?刀哥你见过浑身上下只有二百块的老总吗?”
小刀无声的笑了笑,“我也听栾总讲过你的事,凭你的能耐想赚钱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看出来顾昔不是跟自己客气,又不好真的直呼顾昔的姓名,索性连称呼都省了。
顾昔闻言哈哈一笑,觉得这个小刀还真是个妙人,侧脸看向腰背挺直,双目直视前方的小刀,问道:“刀哥结婚了?”
小刀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微笑的表情,“嗯,双胞胎,一男一女,五岁了。”
顾昔有些惊讶,看小刀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完全想不到孩子居然都五岁了,一问才晓得小刀看着面女敕,真实年龄已经二十六岁,不禁大吃了一惊,这让那些花费无数金钱和精力就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些的女人们情何以堪?
看着时间还不算晚,顾昔掏出电话给陆明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通,“我干!你死哪去了?电话也不通……”
陆明都不让顾昔开口便是一顿臭骂,也不用他解释,忽地嘿嘿笑了起来,神秘兮兮的问:“你在哪呢?能不能上网?有好东西的给你看!”
顾昔只当他说的是某岛国的爱情动作片,没好气的哼了声,“咱俩审美眼光差距太大,你在听涛宾馆用韩冷的名字定个房间,我们现在从江州出发。”
韩冷就是小刀的大名。
听涛宾馆是平湖市委市政府开会的指定宾馆,顾昔借着老爸和安子明的光也体验过,知道那是整个平湖条件数一数二的宾馆,反正陆明这小子有钱,他当然要挑最好的选。
陆明听顾昔大半夜的不回家住,要在外边和人开房,很警惕的问他:“这个韩冷是男是女?我可警告你小子别背着安馨胡来啊,不然我先饶不了你!”
“男的!你想什么呢?”顾昔哭笑不得,便解释了一句,“和我一起去接安馨跟她妈来江州的。”
陆明这才放下心来,也没打听为什么要接安馨去江州,“那我也在听涛等你……”到底忍不住心里的兴奋得意,“提示你一下,网上那东西和徐然有关,这老东西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