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打来电话时李尚荣已经接到了省里的通报,两人都没有任何的废话,顾昔将案件的经过仔细的讲述了一遍,给李尚荣指出了四个关键证人:郑天芝、陈明哲和那两个意图破坏现场的人。
李尚荣立刻表态:“我立刻派人将这四个人保护起来,省公安厅那边已经展开了行动,行凶者逃不掉的!”
电话最后,顾昔请李尚荣帮个忙:务必将报警台接电话的那个警察揪出来!
李尚荣在心里替那个被顾昔给记恨上的警察感到悲哀,不知道顾昔会怎么收拾他?说良心话,换成他李尚荣易位而处,也未必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顶住大市长的压力。
与李尚荣交接完,顾昔和小刀将陆明送到医院,幸好只是月兑臼,桡骨有些骨裂,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打人时不觉得怎么样,到了医院顾昔才感觉到打人的右手拳锋部位火烧火燎的疼,给护士清洗过才发现手指手背都已经皮开肉绽。
陆晓东、程慧敏随后赶到了医院,听陆明讲述了整件事情,程慧敏搂着儿子热泪盈眶,又是骄傲,又是心疼,连程小东也觉得心怀大慰,不过也有些后怕,完全没有想到徐金海和宋时穷竟然如此疯狂。
陆晓东和顾昔密谈了十分钟,具体的内容只有两人清楚,不过陆晓东离开时脸上的忧心忡忡已经烟消云散,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
雷樱打来电话,在市第一医院找到了小翠,目前还在抢救中,全身多处被刺伤,几乎被利器搅烂,凶手的凶残变态令人发指,医生说就算能保住性命,终身的残疾无可避免。
顾昔的顾虑也得到了证实,雷樱赶到医院的时候,有两个人正威胁利诱小翠的父亲,只要小翠家答应不追究,不禁负担小翠的全部医疗费用,还会赔偿一笔巨款。
雷樱当即将两人扣押,陆明听了后悔得连连跺脚,怪自己当时没想着拦住徐迈,程慧敏也对徐迈的兽行义愤填膺。
陆晓东很沉稳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妻儿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终究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下意识的看了眼立在窗前的顾昔,无声的叹了口气,今晚如果不是顾昔在场,听涛宾馆的案子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自己大概也不会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顾昔怔怔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嘴唇向下抿着,明俊的脸上有种让人心悸的苍凉和哀伤,陆晓东能对儿子和妻子说出那种大义凛然的话,却无法对顾昔启齿。
出了医院,顾昔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夜空,对小刀苦笑,“听涛宾馆是没法住了,换个地方。”
小刀看向顾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亲近,笑着说:“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了,车里也能对付,就怕你不习惯。”
经过这么一折腾,顾昔一点睡意都没有,看小刀也是目光炯炯,精力充沛的样子,一拍大腿,决定连夜进山。
他跟林瑶说的也不都是谎话,老中医能治离魂症是假,可这位老中医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顾昔外祖父家在泉阳县的乡下的白水镇,群山环抱,山明水秀,老中医姓古,人称古神医,中医世家,据说是民国时期避战乱逃到了这里,就此扎根落户。
古神医在白水镇十里八村相当有名望,医术高明有口皆碑,从白水镇门可罗雀的卫生所就能看出来。
顾昔幼时体弱多病,在外祖父家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其间还曾吃过这位老先生给开的汤药调理身体,每逢回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也都不忘去古神医家里走一圈。
要甄辨药性,顾昔想不出比古神医更合适的人了。
从平湖到白水不算太远,不到二百公里,只是其中盘山路颇多,天黑路窄,顾昔也不敢把速度放得太快,到白水乡时已经清晨五点。
“刀哥以前来过白水吗?”顾昔开着车穿街过巷,笑着问小刀。
小刀正颇为好奇的看着四周陈旧古朴的高墙石路,闻言摇了摇头,“第一次来,看样子这些宅院年头不短了?感觉和平湖的绿柳街有些像?”
顾昔朝小刀挑起拇指,“刀哥慧眼如炬,据说这白水镇原本是位晚清大官的祖宅,那大官发达之后在平湖修了新居,也就是绿柳街的那片建筑,这里的田庄留做了祭田。”
“听老人们讲绿柳街本来有好大一片院落,解放前损毁不大,只是解放后在一些运动中被陆续拆除了不少,到了石静文……”顾昔嘿笑了一声,摇摇头不说了。
小刀对外号“拆光书记”的平湖前任市委书记石静文也久闻大名,这位拆光书记有句名言曾轰动一时:“拆光旧平湖,建设新平湖!”
石静文大手一挥,决定拆除位于市区繁华地段的绿柳街,时任平湖文物局局长的任清平痛心疾首,当众指责石静文是在犯罪,结果……任清平第二天就被调到了市直机关工会喝茶看报,绿柳街动拆工程启动。
要不是石静文意外落马,绿柳街大概已经在机器的咆哮怒吼声中灰飞烟灭,彻底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了,即便如此,现在绿柳街幸存的古建筑也不到原本规模的十分之一。
也是看到白水镇的古建筑能够保存得这么完好,联想起绿柳街一波三折的遭遇而生出些感慨,顾昔也不想多提某些煞风景的东西,拍了下额头,“既然刀哥是第一次来白水,我请你尝尝这里的鲜虾云吞,老板是粤东人,在白水开店三十多年,鲁记云吞的招牌响亮得很,他做的鲜虾云吞鲜女敕香美,是独家的秘方配料,县市里都有人专程跑来吃的……”说着顾昔先忍不住吞口水,不好意思的朝小刀笑了笑。
小刀被他大孩子似馋嘴的模样逗得哈哈一笑,倒觉得这时候的顾昔开朗、阳光,才像个正常的十八岁少年。
来到鲁记云吞的铺子前,却瞧见大门紧闭,招牌都摘了,跟旁边遛弯的老伯一打听才晓得鲁老板一家跟江州的大酒搞合作,进省城发大财去了。
意兴阑珊的顾昔和小刀随便找了家小吃店糊弄了一顿,期间李尚荣、雷樱和陈明哲分别打来电话。
小翠的抢救还算及时,月兑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多处器官严重受损,左臂留下了永久性的残疾,生育功能彻底丧失。
一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女遭受这样的非人折磨,今后漫长的一生只怕都将生活在恐惧和痛苦中,顾昔的愤怒可想而知,就连罕少激动的小刀也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都有些发红。
顾昔更关心的是凶手,很严肃的问雷樱:“徐迈抓到没有?”
“已经投案自首。”雷樱声音凛冽,听不出有罪犯落网的喜悦,两个人都明白徐迈的自首并不是因为他幡然悔悟,只不过是无奈之下争取从宽处理的唯一选择罢了。
雷樱也是这时才有心情问顾昔回来平湖的原因,顾昔考虑了一下,告诉她或许能找到治疗婧瑜办法,“我现在就在白水镇,马上就要去古神医那里。”
雷樱做梦都没想到顾昔会是为婧瑜的病连夜赶回的平湖,隔着电话半晌说不出话来,向来自诩流血不流泪的雷警官捂着嘴巴,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过细腻如玉的面颊坠落,也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惊喜或者其他什么情绪……
婧瑜的病情是雷家不能承受之痛,不晓得多少次丁雅茹深夜哭醒,让雷铭德鬓角添了多少白发。
“顾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雷樱远离了电话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些。
顾昔被问得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年头儿是不是做好事都需要点理由啊?”
如果说当初冒险救雷樱时是抱着利用她接近雷铭德的私心,这回给婧瑜寻药,顾昔真的是完全出于对小女孩儿的同情和可怜,偏生给雷樱这么一问倒好像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似。
“就、就没有一点儿别的原因?”雷樱的声音变得有点期期艾艾的,隔着电话顾昔也看不见此刻的雷樱俏丽的面容红得如同天际的朝霞。
倒是医院里经过的人都雷樱娇美无匹的容颜给惊艳到,频频侧目。
“也不是没有……”顾昔吞吞吐吐的说,羞涩的语气让雷樱的心如鹿撞,颤着声问:“什么?”
“想讨好雷伯伯,有他关照,我老爸的官也能升的快些!”
“顾昔你混蛋!”恼羞成怒的雷樱对着电话发出一声怒吼,差点将手机甩出去。
顾昔被听筒里陡然传来的刺耳咆哮吓得一哆嗦,听着嘟嘟声有些莫名其妙,“开个玩笑,至于么?”
转念又想起来忘了嘱咐雷樱要暂时保密,把电话又拨了回去,响了好半天雷樱才接了电话,冷冷的喂了一声。
“古神医到底能不能治还没把握,总得让她亲眼看一看婧瑜才能确定,这事儿你先别跟雷伯伯和丁阿姨说,免得到最后空欢喜一场”,顾昔用给林瑶的同样说法叮嘱了雷樱一遍。
“嗯!”雷樱半天才冷冰冰的迸出个字来,“没别的事我挂了!”
顾昔讶然:“真生气啦?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说咱们之间的关系,婧瑜那么可爱,我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遭遇不幸的。”说到最后时,有些轻佻的语气就已变得认真郑重。
雷樱本想问他“咱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听到后面想起婧瑜的遭遇,心头也不禁生恻然,不自觉的就淡了情思爱恋的心思,何况栾波说的没错,年龄的差距在普通人家都是一道艰难的槛儿,遑论她这样的家庭?
像栾波那种敢在自己老子面前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勇气,雷樱倒真生出一股由衷的佩服。
结束了和雷樱的通话,才刚举起筷子,电话又响了,这次来电话的是李尚荣。
李尚荣是给他报喜来的,报警台接电话的人身份已经查明:市报警指挥中心副主任田斌。
根据田斌的交代,他是受宋时穷的秘书迟敬指示:一个小时内所有听涛宾馆的报警电话一律不予出警,那两个民警也是迟敬指使南湖派出所所长金辉派去听涛宾馆的,目的就是将身份特殊的陆明带走。
迟敬很快就承认这两件事都是遵照宋时穷的安排做的。
经省委紧急召开常委会研究决定,目前宋时穷已被调查组隔离调查。
“听说会上邢书记还专门问起你了!”李尚荣说,憋不住笑,模仿邢云山的口吻说:“顾昔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晚上都不睡觉的?”言下之意似乎有些羡慕顾昔能叫省委书记开玩笑。
顾昔嘿嘿一笑,心里可不觉得被邢云山惦记上是件好事,旁敲侧击的打探李尚荣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听李尚荣说是雷铭德,顾昔心头就微微一凛,这句玩笑话可没那么简单。
这两位是什么人物?即便邢云山有心思拿一个半大少年开玩笑,雷铭德又哪里有转述的闲心?
雷铭德不过是通过李尚荣的口,隐晦的给他传递个信号:邢云山对你的“惹是生非”有些不满意了。
邢云山的心理也不难理解,他执掌东平省以来,东平政坛在经历了林志昭的动荡后很快就恢复了平稳,这就让上层给他记上了一笔,眼看临近换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
如果说之前顾昔的出发点是为了给安子明洗清不白之冤,从安顾两家的关系考虑,邢云山还能够理解,可今天晚上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在邢云山看来大概就有些公报私仇的动机?
既然邢云山都不希望大动干戈,那么雷铭德一查到底的坚决态度就颇让人玩味了,顾昔一时间也琢磨不透其中的玄机,他本来就对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索性不再多想。
安子明化险为夷,顾钧吾自然水涨船高,宋时穷和徐金海也要为他们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顾昔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再上蹿下跳的折腾。
他现在满心期盼的都是令人无限向往的大学生活,想到大学,顾昔的眼前就闪过一张花容失色的绝丽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