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厅里的灯光微微暗了下,突然变得灯火通明,强烈的明暗变换耀得人眼睛生疼,顿时激起了一片咒骂,不过看到走进来的警察,嘈杂声马上就弱了下去。
顾昔默默的观察着栾波身边的警察,心想着这家伙八成就是曹小方,看起来大概二十不到三十的样子,眉眼间有着春风得意的飞扬神彩,身材高大挺拔,倒像是从影视剧里走出来的阳光帅气的警察形象。
从这人的身上,顾昔看到了一股子和赵东瑞如出一辙的傲气,当然,他们都有骄傲的资本。
“朝阳分局的副局长啊,还不到三十岁呢?”顾昔压着嗓子小声跟安娜嘀咕。
安娜趴在台上,上半身离顾昔近在咫尺,眼睛盯着抽查身份证的警察们,用同样低的声音说:“你不认得曹公子啊?好像才二十七岁?他爹可是江州的老大,真正的老大哦!”
“嗯,曹进嘛!”顾昔不以为然的笑了下,栾波不知道跟曹小方说了句什么,朝顾昔这边指了指,曹小方就望向顾昔,笑着点了点头,顾昔同样报以微笑颔首致意,大概猜到栾波做了什么。
看到顾昔没有进一步接触的意思,曹小方就移开了视线。
别看栾波暗地里对曹小方深恶痛绝,见了面却不得不陪着笑脸,县官不如现管,谁让他的酒在朝阳分局的辖区呢,不说栾清明如今已经不在东平,就算还是的老子比他老子也未必就差了多少。
顾昔正胡思乱想,就觉得耳朵一凉,旋即微微一疼,给安娜不轻不重的扭了下,“还说你不认识?那人家为什么对你笑?”
“我怎么晓得?”顾昔把下巴搁在台上,直面安娜那对能让无数同性羞愧欲死的骄傲,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问一问你们老板不就知道了?”
曹小方在一九八三没有过多停留,在小厅里看了眼便整队撤退,栾波风中摆柳似的冲回小厅,嘿嘿笑着对顾昔和安娜说:“看你们聊得很开心啊?一见钟情?”
“呸!”安娜羞恼的啐了下,“你们男人的心理都这么龌龊吗?”逃也似的转身走开,都忘了问曹小方为什么会冲着顾昔笑。
顾昔懒洋洋的用手支着下巴,斜眼看向栾波,“用雷伯伯的名头吓唬人了?”
“还有东泰……”栾波讪笑着说,并没有哄骗顾昔,“外面抓住了个磕药的,曹小方这孙子板着脸子跟我装模作样要公事公办,我说我一直忙着招呼你和赵东瑞,没顾得上看外边儿。”
顾昔没好气的哼了声,正色说:“栾哥,你愿意玩酒,那就提高点层次好不好?这么搞钱未必能赚多少,还容易给人抓住把柄,万一牵扯上栾伯伯和栾书记那边,岂不是得不偿失?”
人与人的交往的确要讲究缘分,诸如此类的话栾清明和栾振都不知道跟栾波说过多少次,也不见他听得进去,偏偏给顾昔一说,非但没有恼火,反倒生出了认同感,苦着脸说:“兄弟,我这人就喜欢热闹,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是手下既没有能人帮持,自己也模不到头绪……”
顾昔沉吟着说:“听说等艺术学院全都迁去大学城之后,这里要拆除重建,到时候正好趁机仔细规划一下。”用下巴点了点在台另一端忙碌的安娜,“是艺术学院的在校生?”
“嗯,小丫头看起来好像挺风骚的,可在一九八三干了一年多,就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占着她的便宜!刚才赵东瑞跟你拍桌子的时候,她生怕你会吃亏,赶忙用对讲机把我给叫了进来,哎,兄弟,你说她会不会是看上你了?”栾波朝顾昔露出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挤眉弄眼的说:“安娜这丫头挺不错哦……”
顾昔竭尽了全力才没有将嘴里的酒喷出来,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私底下最普遍的话题,只是这种话从喜欢男人的栾波嘴里说出来,让他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明天让刀哥给我撑一撑场面?”顾昔很明智的没有接栾波的话头,当机立断改变了话题。
栾波自然没有意见,因为顾昔答应在接下来的商业计划里算他一份,这让他对顾昔与东泰的谈判产生了强烈的主人翁意识,按照他的意思就想直接叫小刀跟着顾昔不用回一九八三了,不过顾昔很委婉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对小刀,顾昔从开始就有种好感和尊敬,朋友相处和男女相恋其实有不少相同之处,不光要有缘分,还要懂得珍惜,尊重是获得友情和忠诚的前提。
十点之后,酒的客人越来越多,小厅里也渐渐人满为患,栾波为了表示支持顾昔明天的谈判,特意给小刀提前下班,让他送完顾昔就不用再回酒了。
顾昔悄然离去,没有跟忙得脚不沾地的安娜告别,等安娜忙里偷闲的朝顾昔的位置瞥了眼,发现那里已经换了陌生的面孔才晓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忍不住咬了下嘴唇,心里恨恨的想着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等下次他来的时候,绝不给他好脸色看。
上了车,顾昔没有让小刀送自己回松林苑,今晚喝了不少酒,浑身酒气醉醺醺的样子,不想回去讨雷铭德的教训,给松林苑打电话,是林瑶接的,顾昔让她转告丁雅茹自己今晚不回去了,隔着电话听见丁雅茹叫林瑶问他今晚与赵东瑞见面的结果,雷铭德有些模糊的声音随后传了过来:“顾昔鬼的很,不用你替他操心,你该担心赵家那小子……”
顾昔忍不住苦笑,这老头儿倒好像故意说给自己听似的?
小刀是陪着顾昔一同去过白水镇的,目前为止也只有他和古神医了解顾昔获得秘方的相对真相,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秘方推到古神医的身上,但顾昔不主动说,他就一字不问,即便能感受到顾昔把他当朋友对待,可固守本分和规矩的小刀却不能把自己放到与顾昔同等的地位。
“现在去哪?”小刀问顾昔,笑着说:“那个姓赵的走时脸色很难看,怕是把你记恨上了。”
顾昔蜷坐在座位里,还是那副骨头断了似的疲懒样儿,脸上露出似感叹似嘲讽的冷笑,淡淡的说:“在那种人的心里,大概以为这个世界都属于他们的,可以由着心意予取予求,认定了弱者给强者掠夺是天经地义,一旦遇到了反抗,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
小刀静静的听着,全然无法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会对这世界有这样冷酷却真实的认知,在他看来赵东瑞、栾波或是雷樱都可以划分到一个圈子里,要什么有什么,好像他们生命的唯一目标就是如何更好的享受生活,而在那个小圈子之外的,是更多的是另外一种人,他们不得不为生计忙碌奔波,也许只有躺在床上睡去之前才有空暇幻想一下那种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生活。
这大概就是顾昔口中的强者和弱者?只是强者掠食弱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在小刀的眼里,顾昔其实也该属于那一小撮,只是他和那些人又似乎哪里不同。
有些出神的看着围在一九八三门前那些明知道进不去却始终徘徊着不肯离开的稚女敕面孔上的兴奋、期盼和急切,顾昔竟有些羡慕。
“刀哥,你快乐吗?”顾昔的脑袋抵着微凉的车窗,梦呓似的轻声说,“其实我本来有机会做一只快乐的猪,傻子才愿意做痛苦的人啊……”
小刀听不清顾昔含含糊糊的都说了什么,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淡而深沉的忧伤,略一迟疑,笑着说:“请你喝酒,去吗?”
南关区街边露天烧烤大排档,顾昔和小刀月兑光了膀子,啃着三毛钱一串的烤肉,喝着三块钱一斤的掺水白酒,眼饧耳热、酣畅淋漓。
这一顿酒从夜里十点多直喝到了凌晨,顾昔是第一次喝白酒,发现自己的酒量居然很不错。
大排档打烊时的天际已经微露鱼肚白,两人索性就睡在了车里,顾昔朦胧中听到小刀似乎在和谁说话,声音很低却异常温柔。
“还没睡?不要等我了,不回了……嗯,你不要着急,我正在想办法,不用你去借!”
小刀急了,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旋即意识到车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侧头看了看顾昔,见他睡得很沉,轻轻的松了口气。
早就醒了的顾昔闭着眼睛听小刀打电话,喝酒时他也旁敲侧击的打探过小刀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每次都给小刀装糊涂的岔了过去,这时才晓得是小刀的母亲患了重病,一时间凑不够钱动手术。
离医院给出的最佳手术期限只剩下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