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方的合作建议是真心还是假意,顾昔都不会有兴趣,就像方自己说的那样,似乎赵家人骨子里遗传了唯我独尊的因子,纵观东泰发展历程,绝少看到它与合作伙伴长久的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虽然话里话外方都把她和东泰割裂开来,可她毕竟也姓赵……
倒是从她的话里听出包括赵平安在内的东泰并不能肯定自己手里是否还有杨氏千金方,更多的只是猜测,顾昔心里哂笑,就让他们疑神疑鬼去吧。
西坠的落日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如血似的赤红,辽阔油绿的田野里能看到不远处一条静静流淌的涓涓溪水,水面给夕阳铺上了金红色的鳞片,河畔几栋低矮的房屋有袅袅炊烟升起,静谧而闲适。
方歪着头,审视着神态悠闲的顾昔,心里的自信不由自主的开始崩塌,轻轻的叩了下细白整齐的牙齿,秀美的眉头蹙着,“难道你真的只有那一副秘方?”
“一千万啊,对我们这样的穷人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顾昔懒散的坐在路边标记公里的水泥墩上,闻言侧头朝她笑了下,啧啧的咂巴着嘴,“倒是希望能多卖几回。”
夕阳里顾昔的笑容灿烂的像是有种耀目的光彩,方下意识的拿手遮了下眼睛,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长得真好,狐疑的问:“你不说是替别人卖的?钱多钱少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昔滞了下,惊讶于方的敏感细腻,嘴上嘿笑着说:“至少能趁机给自己捞点好处吧?”
“哦……”方恍然的点了点头,斜睨着一脸奸诈的顾昔,鄙夷的皱了下鼻尖,“那三种药的十五省十年代理权就是你得到的好处吧?你以为药品就那么好卖?合同我看过,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宽松的离谱,只有纯售额度这一点限制,可是你既没有渠道,也没有过代理经验,那么多老代理商都折戟沉沙,你觉得你能行?明年这个时候,代理权还是不要回到东泰手里?”
代理合同中,东泰对顾昔唯一的限制就是三种药品在十五省内第一年的销售量不能低于目前水平,而后每年的销量逐年递增的最小额度不得低于5%,否则东泰有权收回代理权。
顾昔模索着下巴,拿眼睛打量双手掐腰的方,心里真有些搞不明白她的立场,“你不是又想要跟我合作卖药吧?”
“其实呢,我仔细分析过这三种产品在那十五个省里销量不理想的原因,未必就没有可能改变……”方穿了件乳白色的轻纱罩衫,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衣服下若隐若现的细得惊人的腰肢轮廓,顾昔假装认真倾听她的讲解,心里却禁不住啧啧惊叹,感觉自己两只手就能合拢过来,可惜不能亲手验证一下……
给顾昔戳破了企图也不见方的脸上有丝毫的尴尬,掰着修长纤细的手指头给顾昔数道着,“提高销量的三个关键因素,针对零售对象的宣传、留给中间商的利润空间和打入医院的人脉,第二点应该没有问题,第三点通过雷铭德或许也可以想一想办,最关键的第一条,你没有任何的经验,何况你也没有启动这个项目的资金……”方将困难一一指出,最后加重语气总结说:“这些我都可以提供!你选择跟我合作必然事半倍!”
顾昔饶有兴趣的听着方的分析,不能否认她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却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最重要的地方含糊带过、滞销的主次因素混淆不清,药品的宣传在国内的医药市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这是保健品和假药才钟情的套路,实际对于药品销售,能够完成80%零售量的医院足以决定一种药品的生死。
东泰之所以抱着近乎放弃的心理用十五省的代理权作为换取杨氏千金方的筹码,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东泰的代理商通过多番尝试仍无打入本地的医疗卫生系统,或许也不乏利用顾昔和雷铭德关系借以撬动上层政界人士,以行政的手段打开市场的考量。
不过他倒是看出来这个方似乎真打着和自己合伙做生意的念头,心里越发感到奇怪,方肯定不缺钱,如果是抱着玩耍的心态,东泰的产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随便要一个代理玩一玩,相信赵平安不会拒绝宝贝女儿的要求,干嘛偏偏找上自己?
方直说到口干舌燥,也没能从顾昔平静如水的脸上发现一丝兴奋的情绪,又气又恼的跺了下脚,咬着嘴唇娇嗔说:“喂,你死人啊?!我说了这么多,摆明占大便宜的合作你还不答应?”
顾昔笑了笑,淡淡的问:“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因为你手里有代理权!”方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开玩笑吧?”顾昔嘿然一笑,“你可是东泰的小公主,东泰代理商那么多,你找上谁估计都巴不得跟你合作,就算跟你老子要个代理权也手到擒来。”
方俏脸上的神色沉静下来,漆黑的眸子里幽光闪动,翘起的唇角有种讥讽的意味,“你或许不知道,赵家有条家规呢……赵家的女人不能参与家族的生意。”
“其他的代理商都不敢得罪东泰,你不一样……”方灵动多彩的眼睛里有种奇异的光泽流淌着,兴趣盎然的盯着顾昔,很兴奋的说:“我能看出来,从一开始你跟东泰就是在互相算计,你不怕他们!”
顾昔对方表现出的同志般的欣喜无语以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位极端女权主义者?赵家的家规或许不公平,自古以来两性之间又何曾实现过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方要证明她的能力有无数的选择,一定要借自己狠狠的扇东泰一记耳光才觉得过瘾?
东泰和徐金海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即便与东泰的交易从一开始双方就没有坦诚相见,从顾昔的角度更多的却是出于自保的顾虑,从来就没想过主动给自己招惹这么个庞然大物做敌人,无论官场还是商界,总是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方看到顾昔沉默,只当自己的劝说发挥了效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加油,“别看你签过了合同,可假如你真做的好了,东泰瞧着眼红,绝对会想方设的把代理权夺回来的,如果有我,他们肯定投鼠忌器……”
顾昔听到她用的成语,禁不住咧了咧嘴,“咱俩谁鼠谁器啊?”
“嗨!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方不以为然的掀了下精致红女敕的唇瓣,“就打个比方,反正你不吃亏,我也要告诉他们,女人未必就不如男人!”
顾昔依旧不动声色,笑呵呵的听着她演讲似澎湃的言辞。
方渐渐的发现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孩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煽动的,完全不像学校里的那些个傻小子,自己随便忽悠两句就疯了似的嗷嗷叫着指哪打哪……
“话也说得够明白的了,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分清利弊……”方缓缓的说,俏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不过偷偷瞥向顾昔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忐忑,见望着夕阳的顾昔仍旧一副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心里气恼,咬着牙问:“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顾昔笑了笑,“我需要时间考虑……”
跟东泰有关的事情多都躲不及,哪里会去掺和这种家族内部纷争?不这么说,他担心方这个小怪物真的会把自己丢在这里。
回到市区,方很热情的要请顾昔吃晚饭,“找个地方喝一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停!”顾昔打断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珠提溜乱转的方,“我还在考虑呢!”
方耸了下刀削似的薄肩,气势逼人的说:“你会想清楚和我合作是最佳选择!”
“这顿饭还是留到我们真正合作的时候再吃吧!”顾昔笑着开门下车,“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朝气得咬牙切齿的方挥了挥手,慢悠悠的走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等他开车出来时,奔驰G500已经不见了踪影,顾昔脸上的嬉笑消失无踪,方的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杨氏千金方的消息一旦流露出去,就会像一滴落入鲨鱼池里的血珠,很难想象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化,略一沉吟,掏出手机给林琳拨了过去。
“在哪呢?”顾昔听到话筒里有悠扬的音乐和杂乱的谈笑声,皱了下眉头,没发现林琳还有泡吧的爱好?
林琳嘻嘻哈哈的笑,一如既往的谈笑无忌:“我在栾波这里呢,寂寞长夜、无心睡眠,是不是想姐姐了?要不要我现在赶去平湖陪你呀?”声音娇媚诱惑,让人想入非非,如果不是晓得林琳的性子,只怕真会以为这是个多么风骚的女人……
顾昔给她调戏得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好气的哼了声,“等着,我马上就到!对了,给我弄点吃的,晚饭还没吃呢,两人份的!”
也不顾林琳在那边大声的喂喂,很干脆的挂了电话,开车直奔江州宾馆,把白羽接了出来,看着她给饿的发白的小脸,就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自己先去找点东西吃?”
“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啊……”白羽委屈的撅起了小嘴,又给顾昔解释:“电话不晓得丢在哪里了,可能是换衣服的时候落在大营医院了。”
夏日天长,晚上七点多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真正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一九八三的客人稀落,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服务员三三两两的做着准备,小厅里零星坐了几桌人。
大学假期就要来临,而下学期再开学时,东泰和艺术学院都要搬迁到大学城的新校区,对一九八三和这条街上指望着学生吃饭发财的那些商家来说,感觉就跟世界末日差不多。
一九八三的员工们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都清楚一旦酒吧的生意不好,他们就要面临失业的危机,顾昔带着白羽一路走到小厅都没人上来招呼。
“吓!哪里骗来的小美女?”林琳看到白羽一下子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拉住了白羽啧啧赞叹,倒让白羽羞红了脸儿,公平而论,白羽的容貌未必有林琳标致,但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一个飒爽英气,一个娇媚入骨,当然是后者更吸引男人的眼球。
栾波也嘻嘻哈哈的朝顾昔挤眉弄眼,趁着林琳和白羽不注意,朝他挑了下拇指,低声揶揄他:“怎么到你这儿美女都成普遍资源了?”
顾昔摆了下手,淡淡的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昨晚就是因为她跟齐天越和陈华章他们闹起来的,正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需要人,就把她带过来了……”
“嘿!兄弟你牛!”栾波听他提起昨晚的事情,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咧着嘴直笑:“齐天越那孙子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在你手上吃了瘪,估计一星期都睡不着觉!”
顾昔嘿然一笑,晓得栾波想说什么,“不怕,我又不打算去广南讨生活,雷樱呢,没过来?”
“嗯?你还不知道?”栾波愣了下,苦笑着拍了拍额头,“你们俩还真是有缘无分啊,她中午才往平湖走……听说齐天越欺负你,雷老大真急眼了,说要赶回去给你撑腰呢!”
顾昔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跟雷樱两次错过,也难怪给雷樱怀疑自己是故意躲着她,“我等下给她打个电话吧,咱们先说正事……有些事情需要加快脚步了!”
正小声说话的林琳和白羽听到这句话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顾昔的身上。
“栾哥,这次大概要借栾伯伯的旗号用一用……”顾昔扫了眼吧台里面,调酒师换了个年轻帅哥,侧头奇怪的问栾波,“安娜没来?”
栾波正聚精会神的等着他说要借自家老子的名号干嘛,哪想到顾昔忽然问起安娜,怔了下才苦恼的叹了口气,“放假了,下学期都去大学城上学了,一九八三也要黄摊子了……”
林琳撇嘴,小声对白羽说:“瞧见没有?还惦记这里的美女调酒师呢!”
白羽局促的用手指揉搓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林琳见她脸皮子薄,倒也不好意思再打趣,心里却总有些忿忿不平的感觉,才跟周青竹献完了殷勤,转身就带回来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女,花心的令人发指。
顾昔呵呵一笑,“那就考虑下我的建议,借这个机会整饬下一九八三,把档次提高点,陈华章别的不叫人佩服,名仕会馆做的还真是不错!”
“那是有懂行的人帮他!”栾波不服气的叫嚷着,“再说你晓得名仕投资多少?!”朝顾昔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悻悻的说:“我要敢打着我老子的名号搞那么大,这两条腿非给敲断了不可!”
顾昔啧了一声,没想到陈彻和陈华章父子的胆子会这么大。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东平省内经营不善的小药厂遍地都是,不过最接近你要求的还是蒲慈堂,就是大营地方不太愿意药厂迁离……”
顾昔笑了笑,“这件事问题不大,中午刚和大营的冯宪堂副书记见过面,有机会请他的女儿和女婿吃顿饭聊一聊”,顿了下压低声音正色说:“栾哥,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带白羽一起去趟北京,我有几个配方需要申请专利和配方保密,你也晓得那些官老爷的办事效率和嘴巴,不知道多少想捡便宜的企业都盯着那里,要是没人看着点,我担心会泄密……”
“多少个配方?”
“十一个!”
栾波倒吸了口冷气,他也是个有心人,这几天想着要跟顾昔搞药厂,很是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呲牙咧嘴的问:“都申请国家级保密配方?”
国内现有4000多中药制剂,其中只有六个国家级保密配方,堪称中药产品中的“国宝”,可想见申请的困难程度,一旦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的中药制剂,如云南白药、安宫牛黄丸等,其保密期限就不再受专利时效的限制,处方成分也不会给公开披露,杜绝了给仿造的可能,独家生产,利润自然客观。
顾昔笑着摇头,“那怎么可能?有两个方子要争取重点保护,其他的都走一级保护品种就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栾波松了口气,就算只有两个方子申请国家级保密配方,难度也着实不小,好在杨氏千金方在京津一带名气很大,经历过解放前后的老人们多少都听说过津门杨氏的传说。
他深知自己今后的钱途跟这次京城之行密切相关,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情办妥帖,好在这次是做正经事,想来老头子也会支持。
“跟在栾哥身边多学多看,以后总归少不了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机会……”顾昔嘱咐了小脸泛红的白羽一句。
白羽听到顾昔也给自己安排了工作,虽然不明白他说的申请专利和配方保密是怎么一回事,看他郑重其事的表情就晓得这件事很重要,心底情不自禁的生出被信任的兴奋和雀跃。
只是想到要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出差,难免有点不安,给林琳看了出来,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放心吧,栾波很安全的……他不喜欢女人,你懂的!”
白羽顿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住了栾波,除了衣着花哨了些真看不出来他哪里像同性恋,看着他和顾昔说话时的亲密举止,惊恐的掩住了嘴。
正小声交谈的顾昔和栾波都没看到这一幕,想到顾昔给白羽当成了同性恋,林琳心里就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欢乐。
“林琳姐这边还要跟蒲慈堂的人保持接触,最好让他们自己摆平地方政府的束缚,人情总是越用越薄的……收购价格上可以适当给对方些甜头,最关键的是不要叫人抢先劫胡!”
顾昔从容的给几个人分派了任务,心里却在感叹可用的人实在太少,白羽的能力和潜力如何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和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