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焰与南宫雪不算熟识,听到自己道号从她口中唤出,微感诧异,这时他另一只脚正要抬起,不期悬空,身子猛一摇晃,李亦杰忙伸手相扶,道:“当心!”绝焰嗯了一声,感激的向他点了个头,才转向南宫雪,道:“这位是……南宫师妹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南宫雪被他略带怀疑的眼光上下审视,一阵窘迫,道:“绝焰师兄,小妹有个不情之请。我师父……他心里挂念着正邪之争,定要亲眼看到最终结果,所以……想麻烦您……”说到此处又有些忸怩。绝焰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听了她这几句半清不明的暗示,就已猜出下文,笑道:“你是想让我背师伯过去?可以啊,孟师伯能想起我来,是对我充分信任,给我绝焰天大的面子。师伯身上有伤,还随着咱们长途跋涉而来,单是这份除魔卫道、以天下为己任的侠义精神,也足令人敬畏。”南宫雪喜忧参半,道:“那就多谢你啦,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绝焰笑道:“同道互助,本就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
李亦杰和南宫雪帮着绝焰,合力扶着孟安英伏到他背上,提心吊胆的看着两个在铁链上快移动,越变越小的身影。6黔早是一肚子不乐意,等两人安然下得铁链,才抱怨道:“雪儿,你早说是这种事,怎么不来求我?我也可以帮忙背你师父过去啊。”南宫雪淡淡道:“你办事,我信不过。”6黔脸色一僵,程嘉华幸灾乐祸的笑道:“弟妹说得是啊!你本身就是个歪到肩腰平行之人,自己都难保平稳,再加上孟安英,歪得跟你半斤八两,你两个半歪的加在一起,就成了全歪。你再歪啊!歪得耳朵贴地,从铁链上摔下去,也难怪弟妹不放心。”
6黔气得惟有干瞪眼,道:“这一次就交给我,我搀着雪儿师妹过去,谁都别跟我抢。李盟主,你知道自身状况,不想害了雪儿的话,就别胡乱逞强。”南宫雪手掌缩进衣袖,退开几步,不愿去给他搀。又有一人走了过来,正是曹振彦,同来的朝廷官兵在马背上拼杀固然勇猛,但都没这些武林高手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轻功,自知无法通过。好在他们本来也只是等着抓捕犯人,就等着李亦杰制服江冽尘后,押解这个头号乱党回京复命,对那场势必轰动武林的生死决战兴趣不高,不看也罢。唯一精通武艺的只有领曹振彦,他在宫中为摄政王器重,奉命留心江湖动向,及时禀报。朝廷为防百姓造反,曾在民众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密切关注日常琐事。但这些机要情报仅高官才知。曹振彦调查得多了,公务之外,兴趣油然而生,也盼着一睹战况。李亦杰过去曾与他打过些交道,算作是不打不相识,分别时交情尚可,招呼道:“曹大人,恭喜您升官财。”曹振彦原为一州知府,如今却已做到了八旗之一——正白旗的领,官位自不可同日而语。心中常自得意,明知李亦杰是表面客套,听在耳中还是喜欢,笑道:“在下能有今日,极大原因还是仰仗李兄弟相助。”李亦杰奇道:“我?”曹振彦笑道:“正是,多年前我奉命护镖,不料亲信中却混进了监守自盗的小人。如非李兄弟出力,那趟镖定已给他劫去了。失镖事小,败军事大,总算没出意外的运送到了王府,日后攻城也起到决定作用。王爷自此对我更加赏识,信得过我办事完备,其后又多赋予大任。如此算来,李兄弟可不也是我的大恩人?我身在官场,对你行事多有耳闻,听说你大显身手,当上了武林盟主,实为可喜。这以后朝廷武林,都成了一家人,还仰仗你从中多多调节……”
李亦杰心里“咯噔”一下,那趟镖是运到战场的攻城火炮,其时如未替他出力抢回,战局情势或可因时而逆。但说清军是由自己间接相助入关,实在不愿承认这一推论,也只有左耳进,右耳出,干笑两声。曹振彦既说常听闻自己消息,他在宫中给沈世韵做仆役的事不会不知,还算顾全了他面子,没一并说出。但说到调节双方矛盾,若是让他利用盟主之权,说服群雄归降,从此真正做了满清的奴才,却是绝不可答允。他待在沈世韵身边六年,虽是事事依从,但也并非如外界所言,彻底为美色乱了性。也常暗中留神各般小事,察觉她隐有此意,而不像表面所说,让满汉一家和睦共处。正为此事伤神,就听南宫雪道:“曹大人,你既说想报我师兄的恩,眼前正有机会,就劳您的驾,跟他一起走这条铁链。”曹振彦一听她语调怪异,心下已自提防。他可不像绝焰般直肠直肚,紧要关头算计得最是精细,半真半假的笑道:“李少侠武功高强,武林中属一属二,却怎地要我帮衬?那也太过抬举我曹某人了。”南宫雪冷冷的道:“曹大人自信有余,您怎知是你帮衬他,不是他帮衬你?您是朝廷命官,要是为参合武林争端出甚意外,盟主可担负不起。”李亦杰听她没抖露自己的武功真相,宽心不少。现在不能动用内力就是他的最大弱点,如果给朝廷中人知晓,以后若要刁难,只须专派内功高手出场就是,那可是将自身置于极不利之境。
曹振彦也是头脑活络之人,立刻看出其中有异,试探道:“曹某倒要多谢盟主好意?可让他帮我,只能是我又欠了他一次,怎算是我报恩?”南宫雪道:“都说大恩不言谢,自不必拘于面上客套。报恩与否,但看你能否报在实处。历来锦上添花意至情薄,好似你给富豪黄金万两,他也未必领你的情。得看对方着眼何事,就先一步替他达成,那才能算雪中送炭,恩情无过于此。让我师兄与你合作,改善官压民,民反官的争斗局面,不也是拉着他走独木桥么?曹大人是聪明人,当明此中真意,许多事点到即可,小妹就不详解了。”只因她说得玄乎,曹振彦听了个一知半解,也觉她譬喻大有文章。然她已奉承自己是聪明人,那可绝不能做出蠢笨样子来自拆台面,应道:“好,李兄弟,这就走罢。”
两人说话时间,又有不少人过了铁链。6黔看着场中再无高手,只要送走李亦杰这大对头,可没人再比自己更适合护送南宫雪。等他两人一去,立刻凑到南宫雪身边,嬉皮笑脸的道:“雪儿,咱们也去罢。”程嘉华伸手一拦,道:“还没定下。”
山崖另一边,暗夜殒见这群正派中人胆小怕事,磨蹭着不敢过来,早已厌烦至极。好一会儿才等到刘慕剑带了个头。没多久又看到绝焰背着孟安英,那名丐帮弟子张大义背着俞双林通过,不禁冷笑,先前是自顾不暇,如今倒还相互扶持起来,最荒唐的是那两个身受重伤的老家伙逞强若斯,一进得密室,就须直面江冽尘,到时凶险无比,这么病病歪歪的,走路还得由人背着,真当是去看戏不成?这高山铁链的机关也是为考较高手所设,轻功不够的根本无法通行,因此在这里就甩下了一大批人,当然也不乏几个滥竽充数过来的,但大多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等到南宫雪和6黔也分别到达,其后再无人尝试,余者都自觉站在墙边,老实等候。暗夜殒便不再等,这崖边也如对面构造相同,山峰间有个洞口,可于此进入。南宫雪追上几步,道:“程公子功力不足,勉强行走恐会有些危险,我就劝他留下了。”暗夜殒道:“我不关心。”甩下她径自进洞。
大概距离密室也真是近在咫尺,众人心里都罩上一层浓厚的忧惧。连李亦杰也忐忑不定,总觉每近一步,同时都是向死亡更近一步,斩魔的必胜信心不知丢到了哪里。越是紧张,就越容易胡思乱想,脑中快被盘桓的巨大压力胀破了。只有暗夜殒想到很快就可解决仇人,即使不能手刃这害死梦琳的凶手,也要让他从世上消失。愈激动,脚步不断加快,李亦杰也知赶住时辰的要紧,但私心里反倒盼望他走的慢些。
南宫雪心里正乱成一团,受两难抉择搅得烦恼不堪,一边是及时向李亦杰告知真相,让他也一同作计,别让大家都死在这儿。几百斤炸药威力极大,留在另一边的弟子也不能幸免。另一边是担心少不了又挨一通奚落,而他仍是不信,那还不如不说。两方交战,总也没有定论。直到又拐过一个弯道,黑沉沉的过道渐有些亮堂起来,这往往预示着目的地将到,深知剩余的道路越来越少,此时若再不说,只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就算她一人受些委屈,也好过千万条性命一齐交待在这魔教总舵。加快脚步,与李亦杰并肩而行,拉拉他衣袖,悄声道:“师兄,我有事情跟你说。事关重要,你千万记好了。”这是她一贯的撒娇动作。李亦杰正怀恐惧,感到她的依偎,心头也升起几许柔情,自己这些年来愧对于她,常希望尽可能满足她些要求,予以补偿。同时更关键的还是心里揪的了不得,最好有人能跟自己说说话,分散心思,拍了拍她的头,笑道:“雪儿有什么话?做师兄的洗耳恭听,说罢!”
南宫雪撒起赖来,道:“你先答应,我再跟你说。”李亦杰只当她是要自己做些疼爱之事,以师妹的性子,也不会怎么出格。只要能让她开心,什么不能应允,笑道:“你也学会跟师兄玩这个,好,我答应了。”南宫雪道:“你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等下见到了江冽尘,不管你再如何恨他,都要抑制住自己,不能上前动手,记得了么?”李亦杰只当她是仍旧担心自己违反与暗夜殒的约定,还要再来叮咛一遍,也没放在心上,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先在边上观望着么?”南宫雪神色郑重,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而是……哎……教主宝座的地底,埋了几百斤的炸药,一旦引爆,那我们这一行人,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