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山庄,梅苑。
不过是花如令寿辰的第二天,廊衙窗檐上还挂着喜庆的红绸,墙上也还贴着大大的金色寿字,照理说该是热闹非凡的,可整个山庄却沉寂地好似死了一般。
奉剑攥着袖角在大厅中走来走去,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神色。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她一把甩开袖子,猛地转身——
“老爷,少爷!”
却看到那父子俩一个板着脸面无表情,一个拈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满脸荡漾地……对着一个花盆试图将几种不同的草药毒药扦插在一起??
虽说一看自家少爷那微微抽搐的嘴角便能想明白定是小孩儿心性未泯的老爷硬拉着他这么做的,但任自己在那儿着急上火,这两父子却是这副悠闲的模样,奉剑就觉得自己心底有股闷火在噌噌上升。
好在她还是记得自己身份的,才没做出无礼的事情,只大步上前将那盆子死死抱在自己怀里,瞪大了眼睛道:“老爷,奉剑听说瀚海的催魂曲最是对内里高强的人不利,现在前头的笛音都响了这么久了,花老爷他们怕是不怎么好,为何还不去帮忙呢?”
西门无梅闻言,伸出骨节分明的宽厚手掌揉乱了奉剑的鬓发,轻笑道:“此事我和如令老友早已商妥,待时机已到便会出手,小奉剑不必担忧。”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拿回了奉剑怀中的花盆。
奉剑听了,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西门无梅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的时候下意识咽了下去,默默坐到一边。
此时此刻,毓秀山庄的紫薇阁内剑拔弩张。
自称“孔雀王妃”的俏丽女子正指挥着一群不似孩子的孩子不间断地对着陆小凤一行人投射淬了剧毒的弩箭,姣好的面容生生被浓重的阴狠所扭曲。
而陆小凤一行却是因为被笛音所扰,内力极为混乱,竟只能且战且退,暂时躲到花家的秘洞中去。
在大门关上的一刹那,谁也没注意到花如令从怀中模出一个长管状的物什,奋力丢向外头。
艳红的烟雾在紫薇阁外的庭院中弥漫,袅袅挪挪煞是好看。
坐在梅苑中的西门父子眼神一凛,几乎同时飞身而出。奉剑见状,忙抱着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紧紧跟随。此生不能习武,但无需内力的轻功却是从小下了苦工的,是以奉剑的轻功和当世的一些大侠相较,只高不低,甚至堪堪能跟上西门吹雪的脚步。
孔雀王妃单手背在身后,看着已然化作了一片火海的紫薇阁,得意地道:“哼,就算你们躲进去了又如何,还是逃不出本御的手掌心!”
番人打扮的壮硕男子恭敬地站在一旁,低语着什么。
还未等孔雀王妃答话,三道白影便倏的出现在了眼前,让他们着实狠狠楞了一把。
“什么人?!”
结果三人皆都没有理睬她的问话,就连转身也没有,只拿后脑勺对着她。
孔雀王妃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先下看到竟然有人如此无视她的存在,自然是气急败坏,当即就做了手势下令一干孩子兵放箭。
毫无动静。
惊诧之下回身四望,才发现她精心训练的童军竟都直挺挺躺在了地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孔雀王妃在男子的护卫下急退几步,惊疑不定地死死等着面前三人,道:“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人家还是没有搭理她。
奉剑发誓她在“美丽”的孔雀王妃光洁的额头看到了突突直跳的青筋。
一只大手突然笼罩下来盖在了奉剑头上,肆意揉乱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
奉剑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抬头看去,却望进了一双带了欣慰的眼睛。
“不错不错,我们小奉剑如今在背后下毒手的功夫是越发高明了。”语气中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奉剑只觉得额角有一排排黑线齐刷刷挂下来,抿了抿唇慢慢挪到自家少爷手边。西门无梅抬眼看到自家儿子那寒气四溢的模样,讪讪地放下了手。
“纳命来!”
孔雀王妃拿着弯刀气急败坏地冲了上来,而那壮硕男子则在一边吹笛助阵。
两人自信满满,想刚才陆小凤那一行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被他们逼得四处逃窜,难道还奈何不了这区区三人吗?
与两人的来势汹汹不同,西门父子只是将奉剑挡在身后,站在原地连佩剑都没拔出。
眼看着那闪着幽蓝光芒的弯刀就要割下敌人的头颅,孔雀王妃都能想像得到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的感觉了——
猝不及防间,两道剑光划过。
确实有血喷溅在脸上,不过那是她自己的血。
地上登时躺了两具尸体,脖颈上几乎相同位置都有一个连形状都没相差分毫的血窟窿。
风过,吹落一地红绸。
花家的秘洞,自然不会用一般石材打造,却也经不住两大剑客的摧残。
于是人过,留下一地碎石。
秘洞的最深处,一场对峙正在展开。
在场的众人暗恨自己大意,怎么就没仔细确认这铁鞋大盗是不是真的失去了反抗能力,现在倒好,唯一救命的钥匙被他的垂死一击夺了过去,难不成大伙儿真要死在这个阴沉沉的地下?
铁鞋大盗靠在凹凸不平的墙上,眼神癫狂,道:“老子今天活不了了,你们也要给老子在这里陪葬!”
声嘶力竭地吼出,用最后的内力将手中钥匙震为齑粉。
一片寂静,整个洞中只回荡着铁鞋大盗鱼死网破的大笑。
千斤重的断石轰然碎裂,铁鞋的笑声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脸色涨得酱紫。
浓重的灰尘过后,是两道极为相似的白色身影。
陆小凤眯眼拂开飞尘,惊讶道:“西门吹雪?!”
与此响起的,还有花如令略显激动的声音。
“无梅老兄!”
西门无梅将剑背在身后,大步过去到花如令的身边。
而这一厢,西门吹雪则带着奉剑走到了花满楼和陆小凤身边。
陆小凤上前一步,本要拍在西门吹雪肩上的手在他冷淡的目光下硬生生转为模着自己的胡须,松了一口气道:“多亏有你啊,西门吹雪,要不然真的就伤脑筋了。”
西门吹雪斜眼看他,视线似是不经意掠过他身后半步的花满楼,嘴角扯开些微弧度,道:“不过是受人之托。”
花满楼闻言一顿,有些不自在地捏紧了手中的折扇,把脸撇到一边。
陆小凤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竟敢……竟敢坏我大事!”
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奉剑只觉得脑后有凌厉的破空声袭来,待回头已是来不及防备。
霹雳弹!
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脸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爆炸,张开眼一看,却是陆小凤用两根手指牢牢夹住了那东西。
与此同时,掷出霹雳弹的铁鞋大盗重重摔在地上,脖子上有条长长的伤痕,而身边的西门吹雪,剑上却是落下一滴鲜血。
陆小凤把还未出口的“剑下留人”咽进喉咙,刚才那一瞬间,西门吹雪眼中的寒意就连他都忍不住颤栗。看着现在奉剑面前又恢复了平板无波的面容,他摇头失笑。
到底是传言慑人,就算被称为“剑神”,终究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呢,也是有着自己的底线的。那些不入流的家伙都以为不会武功的小丫头好欺,殊不知在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时,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