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闪现,不过一瞬间的工夫,地上又多了七具尸体。
每具尸体上,都只有喉头正中央的一个血窟窿。
奉剑晃荡着脚坐在窗台上,看着自家少爷在吹落剑尖上最后一滴血之后周身莫名的寂寥,心中突然一紧,刚要说话,却听到噼里啪啦的弹跳声绵延不止。
原来竟是阎铁珊看大势已去,拼尽全力做的最后一搏。
他本已奇特的脸形突然变得更加诡异可怖,肥胖的身子竟如旋陀般滴溜溜一转,顿时闪耀出一片辉煌的珠光。
仔细一看,竟是数不清的珍珠挟带着浑厚的内力如暴雨般辐射而出,劈头盖脸向众人砸来!
光影交错,阎铁珊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同时不见的,还有陆小凤。
奉剑探出身子向外望去,只见水阁外的荷塘上,似有人影闪动,在荷叶上轻轻一点就飞起。
确确实实有两条人影,但两条人影却似黏在一起的,后面的一个人,就像是前面一人的影子。
正是不见了的阎铁珊和陆小凤。
陆小凤的轻功在江湖上可说是首屈一指的,但阎铁珊竟也能和他拼个不相上下,当真不可小觑。
才看了一眼,奉剑便没了兴趣。她家少爷还在阁中呢,得赶紧过去。
刚一回头,眼角余光却瞄到了那个一直与花满楼对坐着的苏少英突然发难,执起牙筷向花满楼攻去,而花满楼却因为杂乱的珍珠弹跳声影响了耳力,动作有了些迟缓。
奉剑脸色一黑,模出三枚银簪小针向苏少英的后脑射去。
到底也是被称为“少侠”的人物,苏少英硬生生收了招式就着坐在凳子上的姿势旋身躲开。
三枚纯银质地的细针整整齐齐插在桌子上,木制的桌面立刻溶了一小片。
苏少英在看清了奉剑的面容之后,气道:“好个狠毒的臭丫头,竟在背后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伤人!”
奉剑瞪了他一眼,道:“伤的就是你!”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花满楼身边,故意用不屑的语气又道:“再说了,你也不见的有多少光明磊落。”
说完也不管苏少英铁青的脸色,低头关切地打量着花满楼,道:“七少爷,你没事吧?”
花满楼淡笑着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奉剑的手让她安心。
就在这时候,奉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还有那股淡淡的梅香。
“他也用剑?”
问的是花满楼。
花满楼站起身,点了点头道:“他正是峨眉七剑中的苏二侠。”
奉剑嘟起嘴,撇头轻声低喃道:“切,什么二侠,二虾还差不多,就会趁人之危。”
虽然声音极低,但在场的都是内力高强之人,又距离不远,故这句话其实所有人都听真切了。
于是西门吹雪难得勾了勾嘴角,花满楼无奈地轻咳了一声,而苏少英的脸色则是青了又黑,黑了又青。
奉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脚步轻灵地躲到了西门吹雪身后。
西门吹雪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冷道:“这个人既然也是学剑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问的依旧是花满楼。
奉剑看到苏少英的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突起,“咯”的一声,连手里的牙筷都被他自己扭断了。
当事人明明在此,西门吹雪却三番两次问别人,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自认年少有成,心高气傲的苏少英怎么可能不气极?
西门吹雪看也不看他,继续冷笑道:“传言中峨嵋剑法,独秀蜀中,莫非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苏少英咬了咬牙,霍然转身,死死瞪着西门吹雪,若他眼中的怒气能够化为利剑,想必早已在西门吹雪身上戳了不下百十个窟窿。
奉剑躲在自家少爷宽阔的身影后面,双肩可疑地微微抽动,努力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她家少爷啊,其实很是毒舌,说的话虽少,却字字句句戳人痛处。
苏少英的脸上已经苍白的全无血色,但他的脚步还是很稳,稳稳地走到了西门吹雪身前。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用的是什么剑?”
苏少英也冷笑道:“只要是能杀人的剑,我都会用。”
西门吹雪听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忽然道:“再过二十年,你的剑法或可有成。”
苏少英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提高了声音道:“什么?!”
西门吹雪难得的多了几分耐心,又道:“所以现在我不想杀你,再过二十年,你再来找我吧。”
奉剑在一边挑了挑眉,心道这峨眉派的苏二虾也许还真有几分潜力,竟能让自家少爷起了惜才之心想要放他一马。不过……可惜啊可惜,就怕某些人不领情呢。
果然——
苏少英听后,非但没有接受,反而怒气更炽,热血翻涌,大声道:“二十年太长了我等不及!”
话音未落,他便抢先出手。掌中的长剑连环击出,剑法中竟似带着刀法大开大合的刚烈之势。
这就是独孤一鹤独创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既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剑,正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
苏少英甫一出剑,奉剑便看到自家少爷乌黑的眸子瞬间变得明亮无比,脸上亦隐隐透出些跃跃欲试。
西门吹雪并不忙着接招,左右闪避了几式之后,视线划过奉剑所在的方位,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反身飞掠向水阁外的荷花池。
苏少英紧追不舍。
两人脚尖轻点在宽大的荷叶上,竟彷如站在平地上一般安稳。
苏少英纵身一跃,用极快的速度连施了三七二十一招,再次落回荷叶上,气息稍乱。
西门吹雪站在原地不动,单手握剑一一化解了苏少英的招式,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他执剑于身前,淡淡道:“你的招式,尽了。”
苏少英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知道西门吹雪已看透了他的剑招,可他却连一分一毫都没有伤到他。
最后的结局已能窥见,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输得这么狼狈!
可苏少英却是忘了,西门吹雪在决斗中从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剑拔.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血,西门吹雪轻轻地吹了吹,血就从剑尖滴落下来。
而苏少英,则是与他那柄佩剑一起缓缓沉入了水底。
西门吹雪回到水阁的时候,周身带着说不出的萧索与肃杀。
奉剑走过去,用帕子仔细擦干了他沾着水珠的手,然后双手接过那柄形式奇古的长剑,插入剑鞘,抱在怀中静静站在他身边。
陆小凤早已将阎铁珊逼回水阁之中,而那个原本容光焕发,脸上光滑、柔细,连胡子都没有中年人,此时无论谁都已能看得出他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脸上的肉已松弛,眼皮松松的垂下来,眼睛也变得暗淡五光,喘息着,叹着气,暗然着,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永远再没了说出来的机会。
然后每个人都看到了一股鲜血从他胸脯上绽开,就像是朵灿烂的鲜花突然开放。
等到鲜血飞溅出后,才发现他胸膛上露出的一截剑,一截玲珑细长、极为秀丽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