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剑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已擦黑,明亮的月光透过乳白的窗纸,在房中落了一地银辉。.
手很疼,腿很疼,喉咙也很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舒坦的地方,倒是一直沉甸甸坠了个月的肚子,此时已变得一片平坦。
是了,孩子已经出生了……她有些后知后觉地这么想着。
“醒了?”清清冷冷的熟悉嗓音从头顶响起。
奉剑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稍稍仰起脖子往上看去,这才发现自家少爷原来就坐在她床头的软榻上。
“少爷一直在这儿?”她问。
西门吹雪微微点了点头,用手拨开她额角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问道:“要不要喝水?”
奉剑舌忝了舌忝干得有些卷皮的嘴唇,闭上眼睛蹭了蹭他的手背。
西门吹雪会意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腾出一只手曲起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桌面。
不大一会儿,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走进来一个托着碗温水的绿衣侍女。
奉剑吸了口气,用手撑着床板往上挪了几分,艰难地想要坐起身来。结果还未待实施,身子便陡然一轻,然后靠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中。
西门吹雪坐在床沿上,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揽着她的腰肢,轻轻一托,便以自己为垫,让她整个儿都靠在了自己身上。
奉剑在西门吹雪的怀中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待找到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后方才安静下来,就着他手上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许是在生产的时候喊了太长时间,所以她的嗓子现在疼得很,根本没法大口吞咽,只能如此这般一点一点咪着了。
慢慢地把一碗水喝尽,她接过侍女递来的绢帕擦了擦嘴角,突然问道:“少爷,孩子呢?”
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和喜悦。
西门吹雪双手环抱着她,用自己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道:“女乃娘已经哄着他们睡下了……想看?”
奉剑迟疑着点了点头。虽然时间不太对,但她真的很想看看那两个耗去她快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她还没有看过他们呢!
背后有一瞬间的静默,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西门吹雪低低地笑开,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了过来。.
奉剑不依地撅了撅嘴,轻轻的掐了一下环在腰上的手臂,以示警告。
“呵呵~”
有善意的轻笑响起,奉剑抬头看去,正瞅见了两个女乃娘各自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包子一前一后地进来,屈膝对着她和少爷小小地行了个礼,然后站在一边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们。
奉剑原本有些苍白的脸登时红了个通透。不过没多时,她的注意力便被那两个裹在大红色襁褓里的小家伙吸引过去了。
“这、这是……?!”
两个女乃娘笑着对视了一眼,依次上前将孩子分别抱给了自家庄主和庄主夫人。
奉剑束手束脚地抱着怀里几乎只有她小臂长的女乃女圭女圭,有些惊诧道:“呀,他怎么才这么小一只?”
女乃娘捂着嘴巴咯咯笑了两声,道:“夫人放宽心,刚出生的孩子都只有这么一点儿,小少爷还是长得比较壮实的呢!”
奉剑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重新去逗弄怀里的小包子。
小包子在睡梦中啊呜一口叼住了她的指头,咂着嘴吧唧两下,许是觉得不好吃,小脑袋一偏放开了含着的东西,吐出一连串小泡泡。
看到这一幕,奉剑在心中美得打飘,忍不住用脸颊一下一下轻轻地蹭着小包子胖嘟嘟白女敕女敕还浮着两朵小红晕的脸颊。蹭着蹭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少爷,他们俩谁大谁小啊?取名字了吗?”
西门吹雪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过奉剑的肩膀,点点头道:“父亲已经替他们取好名字了。”
奉剑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奇道:“叫什么名儿?”
西门吹雪道:“在我怀里的这个是哥哥,名为诚;你的那个是弟弟,名为诀。”
奉剑舌尖抵着牙根,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名字,“诚与诀……都是单字?”
西门吹雪侧首看她,道:“不喜欢?”
奉剑摇了摇头,道:“不,很好听。”
然后便反反复复地念着,“西门诚、西门诀,阿诚、阿诀,小诚诚、小诀诀……”念着念着,便朦朦胧胧地有了几分睡意。
西门吹雪见状,看了眼一直候在旁边的女乃娘,示意她们把孩子抱回去,而他则小心地将奉剑放平,合衣躺在她的身旁。
窗外,夜色深沉。
几日后,万梅山庄。
刚出生的小包子经过这几日的滋养,五官已差不多张开,端的是白白女敕女敕,软软糯糯。大红锦缎的襁褓衬着小包子莹润剔透的肤色,别提有多可爱了!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两人围着抱着孩子的女乃娘团团转,一方面手痒得不行,想要把小包子抱到怀里抒发抒发满腔的宠爱,另一方面却又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一不小心就伤到了那个脆弱的小生命……此番心境,当真是怎一个纠结了得?
看着这两人抓耳挠腮的滑稽样,伺候着两位小少爷的女乃娘丫鬟都不禁或侧头或用长袖掩唇,轻轻笑了出来。
许是感受到了干爹们窘迫的样子,已然长大了一圈儿、变得极为好动的两只小包子突然溜溜地眨巴着圆滚滚的眼睛,砸巴了两下小嘴吐出一连串女乃泡泡,挣扎着朝他们露出个无齿的笑容。
“呀,小少爷笑了呢,真聪明!”女乃娘惊喜道。
直面这个无比治愈的笑容的司空摘星怔了怔,忽然一把掐住了旁边陆小凤的胳膊,激动道:“看到没看到没,我干儿子对我笑了!”
陆小凤亦紧紧回掐过去,下意识地反驳道:“谁说他对你笑了?明明是对我笑……”
“对我笑!”
“对我!”
“……”
新一轮的对掐开始,可吵着吵着,这两个原本不争得面红耳赤绝不罢休的冤家对头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同时笑了起来,且有越笑越大声的趋势。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在他们心中溢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和柔软——就好像几十年的人生突然圆满了一般。
花满楼站在外围听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两人愉悦的笑声,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那儿挠啊挠个不消停。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遗憾自己为什么目不能视,以至于看不到小女圭女圭白白胖胖的模样,而且也不能看着自己这对干儿子一日日的成长。
静静地侧耳听着各人的动静,花满楼忽然轻轻地笑了一笑,想来小包子应当长得极为惹人喜爱吧,毕竟是西门和奉剑的孩子呢……
西门吹雪不经意间回头,恰好看到站在一旁憾然淡笑的花满楼,微微抿了抿唇,便伸手从女乃娘手上接过自顾自蹬着两条胖乎乎小短腿的小包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花满楼敏锐地感觉到了停留在自己身前几乎收敛地毫无痕迹的锋利气息,不解地颔首道:“怎么了,西门?”
西门吹雪低头看着托在手上的小东西,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暖意,“接住。”
“什么?”花满楼反应不及,下意识的把手伸了出去。
怀中微微一沉,突然间多了个软绵绵的触感。花满楼眉心一跳,连连手忙脚乱地接住。
浓浓的女乃香味扑面而来,还有小娃儿依依呀呀不成调的笑声,近在咫尺。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两条胳膊僵硬地定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像捧着个易碎的瓷器那般托着这软绵绵的孩子。
女乃娘轻笑着上前,手把手地为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边做边简单地讲解了几句。
花满楼感激地点了点头,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学习该怎样正确地抱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索性难度也不是很大,所以他很快便学会了。
在此期间,无论两人怎么折腾,被折腾的小包子倒是出奇的乖巧,不哭也不闹,只拿着那双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盯住抱着他的这个人。
嗯,香香的,真好闻。
小包子往花满楼的胸前又凑近了几分,张开小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花满楼新奇地低下头细细打量,心里暖烘烘的。束发的冠带顺着肩头滑落,正好被小包子一把揪住,紧紧攥在握成了小拳头的手中。
由于冠带被握,看样子小包子又一时半会儿不肯放开,花满楼没法,只好一直抱着他,偏生小宝贝儿还不乐意一直待在原地,喜欢让人抱着他一边走一边小弧度地摇晃,于是他也只好照做,满足小包子的要求。
摇着晃着,小包子渐渐开始犯困——这个年纪的小女圭女圭,总是嫌睡不够的。
一直候在不远处的女乃娘看准了时机,轻手轻脚地过来帮花满楼把冠带一点一点地从小包子的手里拉了出来,然后再接手抱过孩子柔声哄着。
花满楼空出手理了理自己被拉扯地有些散开的头发,忽然叫住了提步欲走的女乃娘,轻声问道:“这孩子哥哥?还是弟弟?”
女乃娘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位是诚少爷,那边那一位才是诀少爷……诀少爷确是比诚少爷闹腾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整整三天啊三天,好不容易抽个空上网却死活登不上后台啊,这是在鄙视在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