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庄继华在伶仃大醉中被送上南京的火车,徐恩增亲自在南京火车站迎接,亲自送到颐和路的一处独立小洋楼内,这下南京热闹了。
庄继华在黄埔时人缘就好,整编川军又确定了他在黄埔学生中的领袖地位,在广州时期的国民政府高层中也小有名声,他一住进来,这座原本有些冷清的小楼立刻热闹了,每天人来车往,全是权倾一时的高官。
在南京城内的同学第二天就跑来了,随后就是城外驻守的宋希廉等人,然后是张治中等黄埔老师。庄继华一一应付,只是对邓文仪比较冷淡,甚至流露出不满,这让邓文仪莫名其妙,他仔细想想自己以前也没得罪他呀。
“邓一点不手软,当年一起喝清汤稀饭,一起滚泥水塘,干嘛非要赶尽杀绝。”庄继华是故意这样说的,他知道这些人是蒋介石派来的,所以要借他们的口告诉蒋介石,自己依然不赞成。
“文革,这是何必呢,共C党当年咄咄逼人,对内要解除校长的兵权,对外要引发与列强的战争,这对革命十分不利,校长也是迫不得已。”贺衷寒不以为然的劝解道:“再说这事已经过去多年,你以前不是常说,要向前看吗,现在两党分裂已成事实,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当年的同学现在还剩多少?妈的,他小子手要松点,至少可以多活几个,那怕…,那怕…就是关监狱里慢慢等他转变也好嘛。”庄继华开始“强词夺理”了。
“你呀。你呀,”贺衷寒笑道:“还是老样子,文革,别在外面混了,这些年校长一直念叨你,现在国家内忧外患,民生凋敝,我们黄埔同学更应该精诚团结。在校长领导下继续革命,救国救民。”
“君山。你还是那样激情澎湃,我可比不上你,这些年在国外游荡。心也懒了,身子也松了,不想再吃政治这碗饭。而且….,这些年我也想了。不得不承认,我不是搞政治的料,我不如你呀,君山,我跟你说实话,这次回国我就想办点实业,赚点钱。享受生活。”很多人都说过与贺衷寒相同的话。张治中、顾祝同、钱大均、陈立夫都说过相似地话,但庄继华滴水不漏。每次都是相同的话挡回去。
在这里庄继华好吃好喝,但却不能随意出去,于是南京政军两界渐渐产生一些谣言,洋楼外面开始出现记者的身影,最终南京《民生报》率先以《昔日黄埔骄雄今日阶下囚徒》报道了庄继华归国的消息,随后南京报界一涌而上,关于庄继华的报道再次覆盖了民国新闻界。这下连汪精卫、陈公博也开始过问了,甚至远在江西的朱培德都打来电报为庄继华求情,黄埔系内不明真相的人比如前线的胡宗南、关麟征等人纷纷发电求情,蒋介石本想文火煲汤,慢慢软化庄继华地办法泡汤了。他不得不改变计划亲自出面劝说庄继华,地点还是黄埔路的憩庐小花园里,陪客除了贺衷寒、俞济时、曾扩情外把邓文仪换成了宋希廉。
蒋介石和宋美龄进来时,庄继华正由他们四人陪着在花园里闲谈,一看到蒋介石,庄继华下意识地站起来问候道:“校长好,”然后又看着宋美龄:“这是师母吧,师母好。”
“坐吧。”蒋介石平静的做个手势,然后坐在一边的藤椅上,宋美龄也坐在他地身边。
“是你放走的邓演达?”蒋介石劈头就问,今天他不想与庄继华拐弯抹角了,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和庄继华绕是浪费时间。
“是。”庄继华老老实实的承认,这抵赖不了,人赃俱获,当场擒拿,无法抵赖。
“你不知道他是反对我地吗?”蒋介石冷冷的问,现场地空气一下紧张起来,贺衷寒他们这才知道庄继华为什么会被上海调查科抓住。
“知道,在德国时他就找过我。”庄继华十分老实。贺衷寒紧张的开动脑子,寻找平息蒋介石怒火的方法。
“所以你就加入了,和他一起反对我。”蒋介石却没有发火,只是语气变得十分严厉。
“校长误会了,我没加入,我对政治没兴趣了,只想赚钱,好好过日子。”庄继华叹口气。
“哦,就这样简单?”蒋介石神情依然冷漠。
庄继华忽然笑了:“校长,您这样子我可有点害怕,真的,就这样简单,没什么复杂的,校长,我没那么傻,虽然我在美国,可也知道,校长这几年威震华夏,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纷纷俯首称臣,国民政府的统治日渐牢固,这时候再来反您不是找死吗,您说是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蒋介石没被庄继华迷惑,依然紧追不舍。
“我也没办法,他也是我的老师,”庄继华开始耍无赖了:“校长,当初我上黄埔,推荐人上写地可是您和邓主任地名字,现在你们神仙打架,我们下面这些小鬼为难呀。”
宋美龄差点笑出声来,环顾整个南京敢这样形容蒋介石的恐怕庄继华还是第一个,这几天她也了解了些这个庄继华地情况,报界报道后,她哥哥宋子文居然也给她打电话,让她劝劝蒋介石放人,电话里宋子文也顺口说了几件庄继华的往事,这让她对庄继华这个人更感兴趣了。
蒋介石愣了下,忍住笑:“神仙?我可不是神仙,我看你才是神仙,德国美国,绕着地球跑了一圈,过的可真是神仙的日子。挺逍遥的。”
庄继华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痞赖的说:“校长,问完了吧。”
“怎么?”蒋介石有些不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我就放肆了。”庄继华说着就把外套月兑下来,边月兑还边抱怨:“这立夫手下的人真不会办事,拿件衣服都不合身,难受死了。”
月兑下外面的西装后,庄继华活动活动手臂:“这下舒服了。”
所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表演,庄继华活动完后才说:“校长。我这次回国真的就是想搞点实业,邓主任的事只是适逢其会。我有个老部下在巡捕房,他得到消息就告诉我了,他知道我与邓主任的关系呀。我一着急就自己跑去通知他了,如果您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查。我回上海好像只有五天吧,租界海关是有记录的。邓主任是什么时候回国?我要加入了他地组织,还会等到现在才回国吗?您说是不是。”
蒋介石沉凝片刻点点头:“好,这件事算你说清楚了。以后你也别去干什么实业了,到我这里来吧,党国需要人才。其实这才是蒋介石今天想要谈的事,刚才地所有话都是蒋介石施加的心里压力,目的就是让庄继华知道你欠我地情。你帮了邓演达。我放过你,你得为我做事。
“校长。你知道我的,”庄继华笑笑,知道这才是今天的正事:“很多事情我看不开,放不下,实在干不了校长想让我干地事,还是点小事吧。”
“文革你说你要作实业,打算作什么?”宋美龄适时插话,仅从这一句话庄继华就不由对这位在前世有无数传说的女人深为叹服,不是话地内容,而是时机,这个时机把握太好了,庄继华与蒋介石的谈话快要进入死胡同了,再下去蒋介石肯定是要他干,而他肯定不答应,两人势必谈崩,到那时再来化解就不容易了。
“办工厂。”庄继华感激的冲宋美龄笑笑:“总理以前也说过实业救国嘛,我这也是实践三民主义的一种方法。”
“文革,办什么工厂嘛,现在国家正是多事之秋,你去办什么工厂?”曾扩情十分不解,他倒是好意,不想庄继华一身才干消耗在商场上。
“对,文革,还是带兵,我还作你的部下,不想剿共,可以北上对付日本人嘛。”宋希廉也串缀道。
“这些事还是你们作吧,我…,还是去办工厂。”庄继华故意思考一会才回答。
“你打算办什么厂,我在上海也有些朋友,或许可以给你帮帮忙。”宋美龄微笑着问,眼睛不经意的看了看蒋介石。
“嗯,….,多谢师母,”庄继华沉默会后说:“不过我没打算在上海办厂。”
“哦,”蒋介石眼前一亮,他一直没想明白,庄继华回国的目地到底是什么,也许这可以找出点端倪:“你打算在那办厂?”
“四川。”庄继华这次没抵赖,也不能抵赖,如果抵赖,现在会没事,将来就不好说了。
宋美龄奇道:“为什么在四川?这多不方便。”
蒋介石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庄继华,庄继华平静的说:“因为安全。”
“安全,你想什么呢?中央现在还控制不住四川,去年我去四川才说服刘湘归顺中央。还不如选在浙江。”曾扩情急道。
“我看也是,扩大哥地话不错,一二八之后,上海日本势力比较强,可以在杭州,要不江苏也行。”宋希廉也皱眉道:“你也是,办什么厂,带兵多好。”
“呵呵,文革,你打算在四川办什么厂?都生产那些东西?”蒋介石呵呵笑了。
庄继华很是为难,想了想后才说:“嗯,校长,我想办炼钢厂和机械制造厂。”
“哈哈,”蒋介石终于笑了:“文革,资金够不够,要不要我给你投资。”
“我知道校长手上不宽裕,就不麻烦了。”庄继华无可奈何,躲不过去,就只有面对。
“那可不行,当初我们可说好的,就算你是开个杂货铺,我也要入股,你可不能言而无信。”蒋介石与庄继华打起哑谜,贺衷寒、曾扩情他们却有些糊涂了,蒋介石这是同意庄继华去经商了?
宋美龄却越看越有兴趣,这庄继华与其他人简直太不一样了,从进来到现在一点不怯场,谈笑自如,口称学生,却完全没有学生的觉悟,而且他的谈吐与别人完全不一样。
“文革,你的机械厂打算生产什么机械?矿山还是纺织?”宋美龄问道。
“不会,他的厂不产那些,他生产的是机枪大炮。”蒋介石大笑着说:“是这样吧,庄文革。”
“校长神目如电,明见万里。”庄继华苦笑一下,心知蒋介石已经看破了他的用心。
“文革,你总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俞济时忍不住问道,刚才他一直没开口,这事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说服庄继华,所以干脆不说话。
庄继华看看蒋介石和宋美龄,轻轻叹口气:“君山曾说目前国家是内忧外患,内忧外患,这话对也不对,说对,国家的确是这样,说不对,是因为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面临的危险,我认为应该用另外四个字才妥贴,生死之际。”
庄继华环顾四周,见他们都露出思索的神色,便接着说:“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最多两年,他们就会向关内进攻,首先是热河和察哈尔,然后是平津。东三省我们没打,热河察哈尔可以接受屈辱条约,那么平津打不打,可不可以接受屈辱条约?不可以,事情一旦发展到平津,校长,您就是不想打也得打了,否则您何以面对天下民众,何以面对军中将士,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我以为,快的话,五年,慢的话八年,中日之间必定爆发一场全面战争。”
庄继华端起茶杯喝了水,润润有些发干的喉咙,然后又说:“战争一旦爆发,我们必定丢掉东部和沿海所有港口,只能退守中西部,基于这种考虑我选择了四川。”
“平津?五年?”蒋介石心里有些发冷,庄继华连忙补充说:“这是最悲观的估计,但这事关生死,悲观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