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华的和颜细语让大部分代表的情绪松缓下来,但还是有少部分代表保持着高度警惕,-其中就包括坐在他身边两个,当庄继华以问起他们的要求时,离庄继华最近的救国会代表唰地站起来,拿出一份文稿念道:
“重庆大学及各校学生救国会至南京国民政府,自九一八以来,政府对日本一味退让妥协,一枪不放丢掉东三省,致使三千万同胞沦为亡国奴;一二八淞沪停战,又失去上海主权,今天日本又悍然进攻热河,一泻千里,热河又再度失陷,日军铁蹄直叩长城。我中华虽弱,尚未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地,何以一败再败,主权领土沦丧至此!今日之局面乃政府执行欲攘外先安内的错误国策,以偏师对外,以中央主力对内镇压的缘故;故欲反击日本,收复失地,必先改国策,团结全国民众坚决抵抗侵略。我等代表重庆各界要求政府立刻出兵北上,对日宣战,反击日本侵略,收复热河和东三省。一扫百年屈辱。继华然后说:“请庄副市长代我们把这封文稿直发南京国民政府。?君?子??堂?”
庄继华接过文稿又仔细看了一遍,他默默的想了想,屋里四十多道目光,都紧张的落在他的身上。
“同学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了,说实话,我很高兴,”庄继华抬头看看大家缓慢的说:“真的非常高兴,游行开始之初,有人就对政府说要镇压,可贺市长和我都不同意,为什么呢?因为你们的行为是出于爱国,爱国。无罪!”
庄继华的话让代表们很受鼓舞,纷纷交头接耳,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嗡嗡声。
“对,爱国无罪。”
“对日宣战,我们都去参
“我说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庄继华轻轻咳嗽两声,然后说道:“请安静。”待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庄继华才接着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孙子兵法开宗明义就告诉我们,凡牵涉战争就必须慎重,要反复思量。所以我想请教同学们。你们说说这抗战该怎么抗。”
“立刻对日宣战!”对面一个穿长衫的学生站起来大声说。
庄继华点点头,没有答话,目光却看向身边的俩人,他们交换一下眼色后,蓝色中山装站起来回答道:“对日本宣战,然后调集重兵北上抗日。”
“调集重兵北上?”庄继华皱眉问道:“只这么一点?你们想过没有。日军地装备要强过我们百倍,这个重兵是多少?日军要是也增兵怎么办?南京还要不要“敌人增兵我们就再增兵,我们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日本才多少人?六千万,还是七千万,比我们差远了。”另一面的一个圆脸女同学大声说道,她圆圆的两党透出两朵红云……
“对,我们不怕牺牲,只要能把敌人赶出我们的领土就行。”一个站在后面的眼镜男神态有些激愤的嚷道。
“不怕牺牲。对士兵来说是够了。对低级军官来说,也够了,可对统帅,特别是掌握一国命运地领导人来说,是不够的。?君?子??堂?”庄继华摇摇头说。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有了几分紧张,重大救国会代表交换一下眼色,彼此会意。这时另一位穿深蓝色长衫的代表站起来大声质问:“如此说来。我们就只能听任日本人步步侵略而坐以待毙吗?”
“庄副市长,原来你也是说一套做一套。拿点好话来哄骗我们。”眼睛男义正词严的说:“我看你就是怕死,躲在重庆,不敢上前线,现在真正的中人都在长城与侵略者浴血奋战,庄副市长你却在这里大谈什么不怕牺牲是不够的,说什么敌人强大,你就不惭愧吗?不感到羞耻吗?”
庄继华一愣,他注意的看了看眼镜男,沉默了会才长长叹口气:“我也很希望能象你这样,不怕牺牲就行,如此简单,痛快,”说着他站起来大声说道:“大丈夫仗剑天下,不问恩怨,只求痛快!何其快哉!谁人不想这样!谁人不愿这样!我也想!”
庄继华气势迫人,这一瞬间当年那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地铁血之气又重新回来,他凌厉的眼光环视四周,然后才沉重的说:
“可是不能,因为这是对国家犯罪!对民族犯罪!对人民犯罪!”
连续三个犯罪,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庄继华语调一转沉重的说:“为什么说是犯罪呢?孙子兵法上已经说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战端一开,就必须要设法取胜,而取胜的诸要素中,不怕牺牲仅仅是很小的要素,必要,但不是绝对。?君?子??堂?而且据我所知,日本士兵也是不怕死地。”
“哼,庄副市长这是在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威风,”眼镜男非常不服气,他涨红着脸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我听说庄副市长曾经指挥过牛行大战,闯过尸山血海,号称黄埔骄雄,今日一见原来是胆小懦弱之辈,只不过是二十岁的英雄,三十岁的懦夫!”
庄继华的经历在他上任之初,重庆报界就有报道,在座的人早已知晓,但没想到眼镜男居然发出如此强烈的指责,甚至可归于辱骂,这让所有人都替他捏把冷汗。
“哈哈,好个二十岁的英雄,三十岁的懦夫,”庄继华哈哈大笑,神色之间欢愉之极,这让他的气势变得更加恢弘:“英雄我可不敢当,英雄是那些倒在战场上地弟兄们!我只是尽到一个军人地职责。”
“同学们,”庄继华见自己已经逐渐掌握住局势,便换个口气说:“刚才这位同学说我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这话不不对,我是军人出身。军人的本性就是照事实说话,不容许丝毫虚假,其他行业,假话最多也就是损失一些钱财、时间;军人说假话,那就要拿人命来弥补,拿国家民族来弥补。所以军人不允许说假话,哪怕事实再不堪入目,上司再不愿听,也必须说真话,古往今来无不如此,反之必然破家败国!”
话声铿锵,斩钉截铁。庄继华不管代表们的反应,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日本军队装备精良,军官均是军校毕业有良好的战术素养,士兵皆受过严格训练,是当今世界第二流地陆军,注意我说的是陆军。?君?子??堂?不包括他们的海军,他们的海军是第一流地。为什么说他们是第二流呢?因为他们地战术思想和战略思想是第二流地。”
“那第一流地是哪个国家呢?”庄继华的断言让很多人感到好奇,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断言。
“德队,还有嘛……,没有了,德队是第一流的,其他的都是二流军队,一流二流的判断是依据目前正在发生地军事革命,上次大战中出现了一些新的军事装备。但却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战术思想。即大规模和快速的装甲作战的战术思想,英法日苏依然沉迷于上次世界大战中的经验,特别是法国,以为修个马奇诺防线就可保百年无恙,其实不知他们乃是风暴中地鸵鸟;只有德国,他们在积极研究现代化军事科技带来的战术变化,并努力把它们转化为战斗力,他们的努力将导致一场军事革命。?君?子??堂?他的威力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至于日本军队。不好意思的说,他是这些国家军队中最差的。他的战术还停留在日俄战争的经验上,最多也就是吸取了一点点上次大战的经验,根本不足道。”
庄继华端起茶杯喝口水,但他地话却再度引起代表们地好奇,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话。在他们的意识中欧美日都是世界强国,其军队是强大的,可在这个庄副市长口中这些军队都有很大的不足,而日本尤其差劲。
“可就这样差劲的军队依然比我们强大太多,我们看到他的弱点,却不能给它致命打击,这是非常令人痛苦的。”
“庄副市长,您说地我不明白。”圆脸女生迷惑地问,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样插话的失礼之处。
“打个不是很恰当地比喻吧,对付一条大狗,力大的人可以当头一棒,击其头部将其击毙;巧妙的,则持刀绕到其后,将其刺杀;可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呢?他知道可以用大棒将其棒杀,也知道用匕首将其刺杀,可他无力持棍也无力持刀,这就是他的悲哀。”庄继华语气低沉的说。
“日本是恶犬,可中国不是小孩。”重大学生会的中山装愤然起立:“庄副市长这是伪词托庇,巧言搪塞。今日中国养兵数百万,何以托言无力,就在今日热河面临失陷之际,主力依然在江西剿匪,不就是明证吗?”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庄继华没有动气,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这位同学刚才说调重兵北上,可是我要问问大家,如果重兵北上了,江西的共匪怎么办?日军进攻江南怎么办?不说日军,就说红军,共C党如今提出的主张是反蒋抗日,也就是说先反蒋后抗日,与委员长的主张其实相同。去年委员长下野,孙科先生和陈铭枢先生曾经提出民族和解,希望能与共C党红军达成和解,可结果呢?他们没有理会,再近点,此次热河抗战,中央从鄂豫皖剿匪部队中抽调了部分部队北上,从江西剿匪部队中抽调了部分部队到南京一线防御,难道不正是为了对付日本吗?两个人打架,只有一个人停手是不行的,必须两个人都住手。”
“看来庄副市长也是以为己任的党国干城。”中山装冷冷的讽刺道。
庄继华平静而坦率的说:“你又错了,我是主张国共合作的。在内我有很多朋友,比如川北红军的领导人蒋先云、徐向前、陈赓、许继慎;江西红军中的左权、贺声洋,战死武昌地曹渊,另外还有死于共党内部肃反的彭分田,等等,很多。我从不讳言,就算当作委员长我也是这样说。而且说实话,我还要说他们都是些品德才华都很出众的人,包括委员长也承认这一点;我们之间的差别只是政治信仰的差别,其他没什么。我投考黄埔之时正是两党合作的蜜月期,所以我经历了从合作到分裂地主要过程。以我的经历而言,我认为两党都有错,他们犯错在先,我们犯错在后。但分裂已经铸成,现在要两党捐弃前嫌,重新合作,这需要时间。需要两党高层的运作,我衷心希望这个过程能快点。”
中山装完全没有料到,庄继华居然如此“坦率”的承认与共C党的种种交往,而且绝未恶言攻击,居然坦承人中都是品德才华出众之人。
“中都是才华出众之人?这是真的吗?”圆脸女生好奇的眨巴眼珠问道。
“任何社会团体中都有正人君子,也有小人。”庄继华淡淡地说:“共C党内也这样,在广州,在北伐途中,我都曾经遇到过。你们现在还年青,还在校园内,还没有真正踏入社会,社会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所以不管是结交朋友还是加入什么组织。不但要看他们怎么说的,还要看他们是怎么作的,而且后者更为重要。谎言一般都披着美丽的外衣。”
“我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国内这么多军队,就挡不住日本侵略者呢?”眼睛男一副气哼哼地样子。
“刚才我说了日本军队只是一支二流军队,可我们的军队更弱呀,”庄继华说道:“军队的虚弱首先表现在国家的不统一,同学们可能知道,但不敢说。南京政府不愿意承认。因为这丢颜面。可是我们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国民政府并没有统一全国。全国所有地方加起来,政府只能控制1/3,湖南、四川、贵州、云南、两广、山西、山东、西北、还有河北,这些地方的税收、政权,中央政府都管不了,地方实力派各行其是,好处自己得了,坏事中央担恶名;就拿民国18年的西北大旱,中央政府是拨了钱救灾的,可地方军阀把钱截留买武器了,然后在民国9年的中原大战中与中央交战。”
庄继华说到这里不由想起宋子文提起这事时的愤怒态度,当时他是财政部长兼行政院副院长,受到地责难仅次于蒋介石。庄继华还有件事不知道,他两次捐钱给蒋介石,无形与蒋介石地矛盾,免了前者的一记耳光,并使他留任至今,推迟了孔祥熙上台的时间。
“就说此次热河抗战吧,据我所知,委员长早就知道汤玉磷的部队不堪一战,可热河归华北张学良管,汤玉磷又是张作霖的拜把兄弟,东北军中的老将,没有张学良的同意,委员长也免不了他的职务;同样委员长命令张学良把东北军主力调到热河,可直到战事爆发,东北军主力依然在平津一带。”
“那为什么不免了张学良呢?”所有人大哗,他们首次听闻这等高层秘事,没想到平时威风凛凛地委员长居然也拿下面地人毫无办法。
“对,张学良误国,应该免了他。”
“免得了吗?他手上有三十万军队。”有人冷冷的反驳道。
“这位同学说得对,免不了,”庄继华立刻插话支持道:“免了张学良,三十万东北军在平津作乱,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日本人。”
“同学们,这就是我们国家地现实,地方上实力派不以国家利益为重,而是以小集团的利益以为大,抗日对他们有利则抗,不利则百般推月兑。再说百姓,你们说你们可以牺牲,但是那些乡野田间的农户也愿意牺牲吗?他们知道日本是什么吗?”庄继华开始把话题引到自己的预定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