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生:五小姐,上次你弹的曲子我用粉票和打赏写了下来。
王珞:谢谢先生,请问先生那曲子可有需要改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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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又和众人闲话一阵子后,便侧头朝马继才家的看了一眼,她便会意退出屋,不多时才折回来,一小丫鬟打了帘子,七八个身着一色葱绿色小袄,鹅黄比甲的丫鬟们便各提了一个鎏金花纹漆器食盒进了来,悄无声息的进了侧厅。
约莫过了一小刻钟,马继才家的才进中堂里禀道:“夫人,可以用饭了。”
姜氏点点头,徐元家的上前搀着姜氏起身,厅里众人也都迎了上去簇拥着姜氏,次序入了侧厅。
侧厅迎面摆着张老铜胎掐丝珐琅桌,对凤图案,缠枝莲纹理,桌为象腿,很是精致贵气。墙上则挂着和何二仙图,丫鬟仆妇各安其位,一声咳嗽声也无。
这时姨娘们上前帮着和丫鬟们一同摆菜,待姜氏,小姐们,公子们坐下后,她们还得帮着布菜,是不能坐下的。而赵宜修,王沛驰则坐了另一桌,用一架黄花梨木雕连连富贵屏风隔开,男女是不同席的。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虽然有将近十个人吃饭,丫环仆妇将近二十人侍宴,却是只有些许声响。
姜氏这里布置的早点还是不错的,王珞瞧了瞧桌上摆着的,俱是霁蓝釉下绘锦鸡牡丹腕,碟盘的瓷均是同一款霁蓝釉。有珍珠翡翠汤圆、芙蓉莲叶羹、一叶梅花香饼、招积鲍鱼盏、水晶冬瓜饺、鸳鸯碧粳粥、富贵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
只是哪样王珞也不能多吃,不过各样浅尝辄止,待姨娘们也布了几轮菜之后,姜氏方带笑道:“你们也辛苦了,坐下用饭吧。”
众姨娘们这才告了罪坐下,而且姨娘们坐着的是凳子而非椅子,用的碗也跟小姐们的不同,是粉彩五福团寿碗。
王玥和赵宜姗毗邻而坐,赵宜姗今日穿着一身白底红花对襟袄,露出短短一截的湖水绿月挑线裙子,梳着松松的鬟儿,珍珠米团金发箍,耳坠福字鎏金珠,她比柯素韵只小月份,但瞧着要比柯素韵小,在公府富养了几年,如今已经月兑去当年的瘦骨,如今也算生得珠圆玉润,杏目盼盼,似和王珞一般儿大,孩子气更浓些。
这时王玥舀了一勺碧粳粥,赵宜姗则抬手刚夹起一只水晶冬瓜饺,不知怎的赵宜姗似被王玥手肘搁了一下,赵宜姗得手一抖,王玥则瞪了她一眼,赵宜姗一惊,筷子上的水晶冬瓜饺就掉到了桌子上。
姜氏见了,抬眼颦眉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赵宜姗赶紧把掉桌子上的菜又夹回食碟里,念到下一句时:“半丝半缕……”卡壳了,王珞也坐在她另一首,遂低声帮衬,赵宜姗才念了完整:“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公府虽然用物和体度都有规矩,颇为讲究铺华,但并不等同允许浪费。尤其是王元贤是有功名在身,而姜氏也是自恃读过书的,所以对奢侈浪费是很以为耻的。
姜氏挑起眉,方才略满意的点点头,赵宜姗则轻呼了口气,王珞瞧着她多年来虽然改了些毛病,但毕竟有些本性难移,不禁轻摇了摇头。
王珞心想要不是她哥哥赵宜修还算争气,还歪打正着得娶王璟为妻,只怕找赵宜姗这般,在府中内院要更为难些。怎么都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赵宜修能持重识势,而赵宜姗则有些……天然呆呢。
吃罢了饭,丫环们端上茶,铜制走兽足痰盂,跪在了各位主子面前,高高举起,比王珞在自己屋里时规矩还要严三分。王珞漱了口,再把茶水吐出,要过了一刻钟再上茶,茶是最去油腻的普洱。
如果你问王珞每天这么做足一场戏,到底累不累,当然累,不过王珞想到这份工作的待遇和不做的风险,于是就做得更加卖力……说到底,也是为她和齐子祯的将来。
吃过茶后,公子们去上公子们的学,小姐们去上小姐们的学,各出了苠予居后,由着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坐上肩舆,往淑裕楼去了。当然,王璟这会是不用上闺学的,这次不是因为禁足,而是因为王璟年前就被吩咐好按规矩要在屋里绣嫁妆待嫁。
这一堂上的是琴艺音律,这种东西对于小姐们而言其实不算主课,类似于高中,初中的音乐,美术。而女红则是语数外这样的主科,文墨是理化生则是副科,至于重要程度,相信每个读过书的人都很清楚了。
如果是一般的平民小老百姓家的养女儿,估计就是学女红足够了,开明一点的,可能还教一点文墨,认下自己的名字。毕竟这种人家的女儿出嫁,虽然高嫁低娶,但这个高嫁也建立在古代的门户之见上的。所以就算高嫁了,也不过是从一个差点的小屁民嫁到另一个稍微好点的小屁民,总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然女红是否好,就是最重要的了。
至于一般的官家富户书香世家,可能除了研习女红,还至少要保证女儿不是睁眼瞎了。还是出于将来嫁去什么人家来考虑和投资的,这样的人家嫁出去的女儿,也是在官家富户世家里做着女乃女乃。虽然不见得会有贵族豪门一般的铺张享受,但至少不用做粗活,总也有几个丫鬟,一两个婆子伺候着,或是要理家。这样一来,识字就是很需要的了。
再上一层,便是王珞这样的公府出身的小姐了,代表的是侯爵高官家的小姐们。像王珞这样的小姐们出嫁,会需要粗活吗,会被指着要求做女红吗,甚至连上个厕所都有人伺候……
不过就算事实如此,但女红依然是首要的,在大齐,对一个女子的贤惠判定,女红是必不可少的一个衡量标准。但对于王珞这样出身的小姐,仅有女红是绝对不够的,养得那样小家子气,让夫家瞧见了这小姐娘家也没脸。
所以对大家小姐而言,并不会因此减少哪些功课,而只会在原来的基础上面加。所谓权利享受越大,而义务付出则越高,同理见于职高、公立普高、重点中学的区别。
这堂琴艺音律课,每一旬才两三节,想比女红,那是隔一日一节,文墨则是隔两日一节。闺学只有上午上堂,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比起赵宜修,王沛弘,王沛驰那三个公子,王珞她们算是轻松着的。
王珞自三岁多就和王媛,王玥一同学女红,但直到三年前才有这节琴艺音律课,她选的是古琴,横笛也有涉猎。她之所以打定主意认真学,其实是因为不想在一些闺秀们的小聚里丢了公府还有自己的脸,以备不时之需。
教习这门课的是曹先生,是女先生,三十来岁年纪,方脸星眸,薄嘴唇,一身青色素面缎子袄,白挑线裙子,又用一方红绡金汗巾搭着头,梳着简单的椎髻,只插有一支犀角雕如意簪子。
听闻曹先生刚及笄时就守了望门寡,原本家里都劝着她再嫁,大齐也没硬性要求女子必须守寡,何况是望门寡。但曹先生楞是自梳起头,不再言说亲事,家里拿她毫无办法,只好由她。曹先生颇有几分才华,尤其在音律上,家里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到她这一代略显破败了。
原本她父母尚在人世时,曹先生不过偶尔去两家有所熟知的大户里去教习音律一二,但父母过世后,兄嫂当家,渐渐对曹先生有所不满,曹先生这才以司此职,聊以为生。幸好她的确有才华和功力,又会教导闺阁女子,作风又正,家世清白,所以京中大户人家也愿意请她去教习。
如今十数年过去了,曹先生已经在京中的闺学女先生里混出了一席之地,甚至京中许多和她境况相仿的女子,也效仿她的自立举止,以免遭家中人闲话。曹先生现在根本无须估计她兄嫂的眼色,反而兄嫂要托靠她,做起了一应差事。
“……宫、商、角、徵、羽五根弦象征君、臣、民、事、物五种社会等级。后来增加的第六、七根弦称为文、武二弦意义君臣之合恩。十三徽分别象征十二月,而居中最大之徽代表君意义闰月。古琴有泛音、散音和按音三种音色,泛音法天,散音法地,按音法人,分别意义天、地、人之和合。”
曹先生正讲着关于古琴的理论知识,虽然枯燥些,但众位小姐还算听得入心,尤其王珞本人。王珞正用笔记录着有用的信息,古代的信息知识交流传达不便,所以不能直接去互联网上找资料,书也不是什么种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能买到。
所以王珞则将曹先生说到的重要信息记录下来,顺便开阔自己的知识面。姜氏教过她,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王珞始终铭记在心,再者,作为一个大家闺秀的她大门不能出,二门基本也不能迈,反而给了她更好静心学习。
脑子灵活加上勤恳用功,王珞自然是收益很大的,而她做这一切,除了是为了更好的立于宅门之地,更多的还是想为自己的条件加码……就算心口难开,也阻止不了她默默为了要再嫁齐子祯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