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后的闺学里,王珞就如预料的那样,得了柯素韵的准信,面上作出了十分的欢喜,心里却是暗自思忖着一切都按部就班,只欠东风。
王珞不免和柯素韵寒暄几句,“那咱两这算是两全其美了,只是我还有一事放不下心来,”忽地又低声道:“那封信……”
柯素韵眼神一闪烁,只轻拍了王珞的手臂,温声道:“东西在我这儿,五妹尽管放心便是。眼下圭峰寺那风头没过,只待上巳节过了,想必我交与五妹这信,也是安全妥当的。”
话虽然婉转讨巧,但王珞只勾起唇角,心里冷笑,这话不过是告诉自己,要想要东西,得等她平平安安的进了宫宴后才行。果真是个谨慎的,不过还好王珞可不是真有把柄在人家身上,不然要从柯素韵手里落到好处,只怕不易。
崔先生又交代了些事,便放了学,独留下王珞,其他小姐们便先下了楼去。
“听闻五小姐上巳节得入宫宴,真是个有福分的。”蒋师傅带笑道,一边打量着王珞。
王珞很配合的略带了几分赧色,崔先生又沉道:“素问皇后娘娘是个极风雅的,这次宫宴只怕也少不了一些文墨,琴艺,听闻还请了如今上京城里第一才女,沈五小姐。”
说到这里,崔先生顿了一顿,看了王珞一眼,道:“沈五小姐我虽然没教习过,但也是见过的,若说文墨,也非我长。不过你是我一手教导的,并非我自恃,但你琴艺上的造诣一定远非沈五小姐可比,再者,你的文墨也不差……”
“先生。”王珞听了这话的一半,便明白了里头的意思,道:“先生,学生知道先生的好意,不过我并非那种喜好这样虚名的,而且沈五小姐也是我的手帕交,她的文墨远在我之上,上京城第一次才女,名副其实。”
崔先生一愣,脸色微滞,道:“五小姐素来是个聪明的,总也懂得避其锋芒,只是如此好的机会,你的才华却埋没了,岂不可惜么?”
“先生此言差矣。”王珞含笑却正色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崔先生目中光色一过,半响才似笑非笑的:“如此,我倒枉做小人了,只怕五小姐要疑心我是自己不甘了。”
“先生言重了,我能有现在的琴艺都是先生所教,先生希望学生能得个名声,也是为着我好。”王珞面不改色,微笑道。
崔先生便强笑几声,说了几句,便借机先走了。
王珞看着崔先生的背影,笑容便沉了下来,叹了口气,暗道:这崔先生原也是高洁的,却没想到也是贪名求利的……不过,这世上谁不是如此呢,思及此,叹息就成了自嘲。
刚下来楼,便见得王媛,王玥,王璃,柯素韵,还有赵宜姗都侯在小厅里。原来王媛想请几个姐妹去她屋里吃茶,听闻姜氏赏了几块上好的茶饼。
众人都在,王珞当然不好推辞,于是一众姐妹一齐出了淑裕楼。原是要坐肩舆的,但王璃却笑嘻嘻道:“今儿日头这样好,再说也是开了春,园子里的花只怕开的姹紫嫣红了,不如咱们走着去二姐那,也好一道赏赏花。”
虽然从淑裕楼到沉雾居有稍长的一道距离,不过赏花这种玩意却向来是闺阁小姐所喜的,故而众小姐也没反对,一同朝蘅芜园去了。
穿过树林中的小径,到了青石宽成的甬路上,往北,迎面一条蜿若游龙的丈宽小河,河上有座叫怡景的闸亭。过了闸亭,是东西走向的蜿蜒青石甬道。
她们延着甬道往东去,一边清波荡漾,一边陡山丛林,迎面是不寒面的春风,让人从心底明媚起来。然后前面就是公府的花园,众小姐一道入了进去,言笑晏晏不过数步,便听得前头穿来了些声响。
赵宜姗反应这次倒快,月兑口而出道:“好似是哥哥在那头。”
她口里的哥哥,当然是赵仪修了,其他小姐们听得还有公子在里头,顿时少了几分兴致,便想打道直接去王媛的沉雾居。
只是到底公子们的脚程比小姐们的快些,王珞这一行人刚要转身,那头王沛鸿,王沛驰,还有赵仪修几人有说有笑的就从假山那头绕了过来。
如此打了照面,自然是不能避了,众小姐便都停了步子,那头三个公子见了她们在,脸上似也讪讪,互相见了礼,寒暄几句后方才各行各道。
待三个公子刚一走,王玥就挑起眉,瓮声瓮气的道:“真是好不稀奇,四哥同七弟亲热也罢了,到底也是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的。不过如今,竟然会和赵表哥走到一起,着实让我大大意外。”
这话里头的意思,无外乎是几月前王沛鸿屋里那次丝竹之乱,还有赵仪修借王沛驰向王元贤告状的事。当然,这是外人的看法,事实上,王珞很清楚是不是赵仪修借了王沛驰,还是王沛驰借了赵仪修。
这话有些夹枪带棍,不过是暗讽赵宜姗罢了,只怕换了旁的小姐,脸色就要不好了。
只是赵宜姗向来神经比较大条,没听出里层的意思,只大咧咧道:“这有什么稀奇,听我哥哥说,这次上巳节西郊的曲水流觞,是沈大公子主持的,四表哥虽身子不好,这次却也能同哥哥,还有七表弟一齐去呢。”
王媛听了也颇有些惊讶,道:“四弟身子不好也不是一两日了,平日里不是不允他随意出去的么?”
“可不是呢,四哥动不动就咳血呢。”王璃脆生生道,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
王珞倒是一点也不吃惊,见众小姐不解,于是便漫不经心的道:“他们这些公子倌倌的事情,哪是咱们能说道的。再说了,四哥再身子不济,也是咱们公府的公子,爹难道还会像养着咱们一样把四哥养在家里不让出去不成。”
众小姐听了也颇以为然,王珞便接着道:“而且这次曲水流觞不是沈大公子主持么,沈大公子如今虽然只是翰林院编撰,但向来得陛下赏识。只怕这次曲水流觞请的都是文人贵公子之流,就算为着四哥的前途,爹也不会回拒这次的。”
这话解释的滴水不漏,缓了小姐们心里的疑心,王珞便又不动声色的转去了其他的话头,心里却是舒展看来,嘴角渐渐逸出了笑。
这解释原是王珞一时想的,却不知后头同王沛驰谈起时,才知道王沛驰在王元贤面前也是用的类似一套理由,才帮王沛鸿劝得这次可以去西郊的机会。
王沛驰年纪小,之前又在王元贤心里留了心正好印象,这次见他说得如此头头是道,听得十分高兴,倒还赞起他以德报怨,王沛驰自然回一句兄弟孝悌,当属本分。
哪里有做父亲的不喜欢儿女间和睦的,自然喜不自胜,对王沛驰又满意几分。
所以这次王沛驰算是一举数得,王珞听得也心里欢畅,很有些感概的拍了拍王沛驰的小肩膀,道:“他日弟弟你长大了,必然在官场里混的如鱼得水。”
王沛驰一听,便灿烂的笑了,露出两颗隐隐的虎牙,就这一刻,倒完全似足了孩子模样。只是这样的模样,他也只展现在王珞面前罢了。
“以后我做了大官,便由我来保护姐姐,谁敢欺负姐姐,我就杀一儆百。”
王沛驰说的信誓旦旦,但在王珞看来却还是孩子气的话,只笑着模模他的头,其实若在现代,他其实不过该是小学生的年纪啊。但为人处事,还有机谋,早已不似孩童了,是好是坏……
不过,可能早早的结束童年,以后的日子才能走得更久远些,毕竟不是每个王沛驰都有一个有如姜氏的娘亲可以庇佑。人还是得靠自己,比如现在的王珞,眼下无法再联系齐子祯,也不代表她王珞就什么也做不了。
思及此,王珞心一沉。
“小姐,今日不早些歇息么,明日便是入宫宴的日子了。”望夏帮王珞端来一壶热茶,又将圆桌上头的书册收拾了妥当。
王珞摇摇头,这时冷桃和螺女挑了帘子进来,望夏便将书册收入了竹箩里,福了福身出了去。
“可都妥当了?”王珞自斟自饮,只问了这一句。
冷桃当然晓得里头的意思,点点头道:“一切都安排妥了,只使了些银钱。”
“银钱是小事,只要人可靠便行。”王珞淡淡道,又看向冷桃,冷桃道:“小姐说的是,那些人都是粗使婆子,很好打发。她们只知道我是小姐身边的,奴婢只同她们说,奴婢是双喜。”
听到后面这句,王珞眼睛一亮,满意的看了冷桃一眼。
她说自己是双喜,就算那群婆子真记得她面孔,到时候便是这群人真要说什么,哪怕对质,对着冷桃说双喜,旁人也不会信的。何况双喜还卧病在床,这是许多人知道的。只是那群粗使婆子消息不灵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