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王沛驰一把拉住王珞的手,道:“姐姐真是慧心玲珑,连那群幕客都比不得姐姐,若是姐姐身为男儿,日后在官场上定有一番作为”
王珞汗颜,其实她虽然不傻,但论慧心玲珑却是不敢当的。朝廷中一干老狐狸,她不过是一早在齐子祯那里得了先讯。有了这样的前提,又知晓四殿下野心,推测起来自然顺当。
只是这一分,却是不能说的。
于是王珞谦笑道:“我怎么比的,不说旁人,蒋先生不也猜到了么。只是幕客猜到这层,就算并没联系到四殿下,也是没想到流民之事的后效。更不会料想皇长子会这么霸道的处置,平日里皇长子可一向是兄友弟恭的。”
王沛驰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皇长子得势后竟然一反常态,行非常手段,是幕客们都没料到的。”
王珞玩味的一笑,道:“所以啊,能想出这样的法子,非是不了解皇长子的本性的人不可。除了和皇长子最亲密的,便是皇长子的对手。”
“我明白,三殿下是皇长子的皇帝,又心有帝位,二者皆有,自然了解皇长子。”王沛驰笑了,道:“而爹没在争储里站队,幕客们自然也是没有立场的,不清楚里头的原委,也是情有可原。”
王珞目光落到远处的,语声极是轻微的嗯了一声,道:“只是……爹还没表明一丝意思么”
王沛驰嘴角微微上扬,道:“并没有,说是时日还浅,不急,还得再观看久些。不过我觉得,爹是看不上皇长子的行事鲁莽,还有二殿下的跋扈浅薄,所以才担心急于表态恐将明珠暗投。”
“时日还浅?”王珞挑起眉,问道:“六弟,你怎么觉得?”
“陛下年后也是知命的年纪了。”王沛驰沉吟着道:“我原倒没什么想法,不过今儿听了姐姐的,倒不觉得这朝中局势一片稳妥了。若这次流民之事要生了什么变故,爹这样没立场的,只怕最讨不了好。”
确实。
一旦哪个皇子在这时候生事,事败还好,至少王元贤因未表态还能让皇帝以为是忠君之臣。若某皇子事成,只怕这儿朝堂上就没了非他族类的大臣了。若说掌权的臣子还能苟延残喘,那如王元贤这样的文臣,无大建树,更无朋党庇护的,只怕就未必能善了了。
毕竟王元贤一直稳着中立,那么为了这中立,不说开罪,只怕也是膈应过几个皇子的。
若能唯唯诺诺只稳退了便罢,若是被新帝猜忌……爵位也会如浮云。
可王元贤的中立,只怕不见得是求稳
到底身为他的女儿也这么多年了,王珞这分还是不会看错他的。从一介庶子到国公爷,对妻女的态度,甚至为人,还有培养王沛驰的法子。一切都表明王元贤并非是真心淡泊之人,更不会是满足于闲散爵爷这样的位置。
王元贤又野心,谨慎和中立不过是为了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也是王珞为什么敢盘算着想早早影响王元贤政治立场的缘故。
毕竟若王元贤的中立,是为了求稳,那么王珞就是竭尽所能,只怕也无法让王元贤有立场。更不用说风险的站位。
王珞这头想的开了,却并没走神,顺着王沛驰的话道:“此言甚是,你我都是爹的子女,自然当为爹和荣德公府盘算,未雨绸缪,才能以防不测风云。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此时若连可立之墙都没有,那便堵堵皆是危墙。爹如今不表态,纵然能保全一时,但却是得不偿失。”
说着王珞语气一转,又道:“况且,就算这次流民之事平稳度过,并未惊起大风大浪,却已然是警醒。陛下年迈,身子不甚康健,若真有什么不测……或是日后爹又瞧出哪个皇子堪当大用,只怕是迟了些。从龙的功劳,日后又能分到多少呢?”
王沛驰目光犹疑,道:“我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只是我初入书房,又年纪尚轻,只怕由我去劝爹的话,人微言轻……”
“我晓得。”王珞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和的道:“不过时常听你嘴中提到蒋先生,倒觉得他是个颇为精敏的人物。”
王沛驰点头称是,道:“的确如此,蒋先生年逾半百,政见素来精锐,为爹所信任敬重。”
说着王沛驰打量了王珞一眼,又迟疑起来,道:“不过姐姐若是想我从蒋先生入手,从旁敲击,只怕难矣。蒋先生为人孤僻,旁的幕客或许对我还算亲和,但蒋先生却不曾正眼看过我,只怕我一开口,先生就拒了。”
王珞的笑意渐渐的收敛了起来,问道:“你平日里待蒋先生的态度可恭谨?”
“自然是恭谨的,姐姐知道我,何曾是那轻狂的。虽然他们只是幕客,我却深知刀笔吏的道理。”王沛驰笃定道,语气里有被怀疑的不忿。
王珞拉起王沛驰的手,失笑道:“我并非是怀疑你这个,六弟一向早慧,自然不是那惯不知天高地厚的。”
王沛驰撅起嘴,露出一丝少见的孩子气,道:“那姐姐好好的竟问起这个?”
王珞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道:“有才的人难免有几分怪脾气,有些便是你待他越好,他越是不以为然,还当你是庸碌之辈。若你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激起他来寻根究底。”
这话大有深意,王沛驰听得出门道,砸吧了一响,神色舒展的道:“有理,的确可以一试,待我回去想想,这样入手,说不定真能让蒋先生助咱们一臂之力。”
一点就透
王珞笑容满面,有个这样聪明的弟弟真是省事,只要大方向她把握好了,余下的细枝末节,王沛驰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到底是姜氏和王元贤这两人的基因,情商智商都是上选。思及此,王珞忍不住朝外室看去,王沛汐和王玔那一对小姐弟正拿三字经挡着,在后头兴致勃勃玩着什么……
不知道将来这两个,又将是什么光景。
夜深时,季嬷嬷方回了绿缛阁。
“更深露重,快扶嬷嬷进来。”王珞从炕上起身,招呼道,冷桃则把炉火搅动些,螺女则端来热茶点心,道:“嬷嬷劳累了,快用些东西,暖暖身子。”
屋里其他的丫鬟都被王妈妈打发了去,屋子便只有王珞,螺女,冷桃,季嬷嬷四个。王妈妈一向管外头的事情,王珞若不开口,并不会搀和内屋的事。
“倒叫小姐等着老奴,是老奴的不是。”季嬷嬷轻一福身,王珞却等不得这些,道:“咱们间哪需讲这些,只是嬷嬷此行可还顺利,妥当?”
季嬷嬷迟疑着道:“……并没有世子的信件,也没任何口讯。”
王珞心一沉,螺女急道:“便是没有信件,咱们的信件也不能想法子寄过去不成?”
季嬷嬷眼色一转,正要说话,王珞却是按捺着不安,强笑道:“战事局势不明,粮草又吃紧,想来要得到音讯只怕不易。若唐突的寄了音讯过去,就算侥幸传到了世子耳中,也只怕影响他作战。再者……终归不是妥帖的法子。咱们是妇道人家,纵是嬷嬷自有门路,只怕也是辛苦了嬷嬷跑这一趟。”
“小姐这么说,老奴可担当不起。”季嬷嬷福身,脸色却有深沉了几许,缓缓道:“不过虽然没有世子爷那的音讯,老奴却听来些流言蜚语。是关于这次缺粮短草的……”
王珞早觉得以大齐这样国富民强的,竟然在多年没有打仗的时候会缺了粮草而生疑,此刻听了季嬷嬷欲言又止,自然一颗心落不下来,促道:“嬷嬷请说。”
“……原本只说是流匪劫走了一批军粮,的确,从上京往荒州的必经之路,途经金刚山。那里自开国以来便云集绿林匪徒,众人皆称一声金刚匪。因高祖开国也曾得过这群金刚匪的一份助力,有这份感念,故而后来对这群匪徒占金刚山为寨,哪怕那群金刚匪也时有抢盗,只要不过火,也就不曾兴师动众的剿灭。”季嬷嬷娓娓道来。
只是这一分缘故,王珞听来却不新鲜,打从知道缺粮断草后,从王沛驰那听来的第一份消息自然是被流匪劫去了。这流匪的来处,自然少不得打听。但打听之后,却未曾解了疑心。
这金刚匪先是高祖念旧,没动真格剿去,后来的几代皇帝没去剿灭,任由其壮大一方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念旧。只怕是金刚匪已经今非昔比,声势浩大,难以剿灭了。再者天高皇帝远,偶尔的祸事即便惹怒了皇帝,等派去的兵卫没讨得了好处,只怕这些皇帝又把闷亏给咽下了。
不是历代大齐皇帝无能,皆因历代大齐储位之争极为厉害。而好不容易杀出血路的皇帝,又要开始防着诸位儿子,玩弄平衡之术了。这些虽然可恶,但还影响不了朝局的匪徒,自然不是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