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饭,是围在许慧君的卧室里吃的,医生说她才刚刚舒醒,不宜吃固体食物,肠胃会不适应,只能缓慢地开始摄取少量的流食。
顾语犀心情极好,一直都是笑靥如花,晚餐的时候也不愿意离开母亲身边,叫张妈把东西都拿上了楼来,顾彦廷也是一样。
柏澈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画面,只觉得心中安慰,也一直陪着坐在楼上,吃了饭,看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许慧君对他很温和,时不时地问他一些问题,观察着他和顾语犀之间的每一个互动和眼神。
他便很认真很耐心地答,谁看了都觉得是挑不出毛病的好女婿。
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后,许慧君终于觉得累了,她现在仍是气虚体弱,方才因为心情愉悦多说了会儿话,此刻眼皮有些打颤茆。
顾彦廷见了,便劝顾语犀道:“姐,妈好像累了,我们让她先歇息着吧,不急在这一时的。”
顾语犀看了他一眼,又转回眸望着母亲,眼中有深深的依恋,一抹不安也从中无声飘过,被许慧君捕捉道,她笑着对自己的女儿说:“怎么?怕我睡过去就不醒了?”
顾语犀闻言,立刻就咬了下嘴唇一下,有些痛,仍是痴然地望着母亲。
她怎么会不怕?谁能够保证母亲这一次的醒来,不是一个短暂的复苏?这样的情况,她早有耳闻。
如果只是一场匆匆的相见,那么她自然希望它的时间无限延长。
柏澈上前一步,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轻声哄道:“语犀,不会的,医生都说了,妈的情况很稳定,你不要这样没有信心。蚊”
许慧君微笑的眼神落在女婿脸上,道:“看,你丈夫都发话了,你也乖乖地听进去些。”
顾语犀这才收起自己左右不定的迟疑,走上去服侍着母亲轻轻躺下,替她盖上被子,同时覆上她温暖的手,低声道:“妈,你休息吧,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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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顾语犀踮着脚从房间里面退出来,里面大灯已经关掉,只留了一盏光线昏黄毫不刺眼的小灯。
她又看了一眼,才小心地合上门,一转头,差点撞到一个人的下巴。
她略微一惊,下一秒钟被来人伸手扶住往怀中一带,便撞进一个温热胸膛。
他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略微沙哑,他道:“老婆,我们回家吧。”
她没有回话,静静地呼吸了半响,才用商量的语气开口道:“柏澈,我,我能暂时搬回来住吗?这段时间,我想多陪陪妈妈。”
她的音量很小,像是从喉咙里憋出来似的,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但是又是真的不想妥协,所以干脆一口气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等着他的回答。
柏澈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新婚燕尔,这段时间本来应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但是他的丈母娘康复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当然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失而复得,便愈加的患得患失。
他终是颔首,下巴软软地往她肩膀上靠了一靠,借力似地立着,道:“好啊,我也搬过来住,和你一起照顾咱妈。”
顾语犀心头温软一片,主动抬起手来,圈住他的腰,轻轻的话语中微闻鼻音:“谢谢你。”
柏澈回手将她抱住,下颌更低下来,蹭了蹭她的肩膀,道:“不准跟我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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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语犀已经早早地将这个喜讯告诉了邵培泽,他正在外地出差,听完又惊又喜,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表示自己明天就回来。
顾彦廷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将这个消息分享给自己的女朋友云梦迟。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辗转传到钟天阙的耳中。
他从话筒那头听到的时候,第一反应同别人一样——惊骇,顾语犀的母亲居然会在这种时刻醒过来,真是叫人意外不已。
他是见过许慧君其人的,那时候她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是个实打实的大美人,顾语犀应该是遗传了她很多优点,精致的眉眼口鼻都像得很,让那个时候的他看了便生出亲切感。
他和顾语犀本来是瞒着家里人交往的,一来因为彼此年纪都还小,二来他们两家似乎在商场上有很多利益纠葛,连带着彼此父辈的关系都闹得很僵。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和她父亲的关系,并不只是商界竞争斗争这样简单,一些祸根大概埋藏得很早,那是他至今为止都尚且无法分辨清楚的私人恩怨。
一个秋季,他们相约去山上看枫叶,火红如天边云霞燃烧的美景一直印刻在脑海深处。
他们走累了,去山上一间茶亭休息,便正好撞上周末里无事,同样来此地观览美景的许慧君。
她那时候和其他几个贵夫人在一起,气质温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豁达,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悦的情绪,而是若无其事地拉了女儿过来坐,他本来还站在不远处尴尬地犹豫着,许慧君已经冲他招手,叫他也过去。
她完全不像别的家长,一旦发现早恋的苗头,就恨不得立即掐灭了,斩草除根才好,她问顾语犀他是谁,顾语犀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是朋友,她便真的只拿他当自己女儿的纯洁好友一样,问他们爬上来累不累,看他们一路的照片,不住地称赞他的拍摄技术好。
顾语犀事后,还玩笑着对他说,我妈妈好像很满意你。
少不更事的他,曾经为这句话兴奋过蛮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