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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香见事无可挽,不由懊悔自己冲动之下办了蠢事,此刻又觉得这男人俊美,虽然赚的少了些,好歹全交了给她……但战场之上凶险,万一哪一日他要回不来?
她的心思摇摆不定,一时又觉得自己年纪尚小,容貌极佳,前面有大把的机会等着自己,多一重选择也不是坏事……砸碎旧的世界,奔向新的生活,原来也是让人充满了斗志与勇气。
不待她想明白,燕檀已大笔一挥,将放妻书写好,伸手向贺黑子要印泥。
贺黑子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知道写放妻书还要按手印的?
他买笔墨纸砚的时候自然不记得买印泥,左右瞄瞄,拉起燕檀的手在他胸前染血处抹了一把,燕檀当下疼的含胸,他已将那只沾血的手在放妻书上一按,立时一个大大的血手印就出现了。
他拿着那张放妻书吹了吹,讨好的交了给一旁的裴东明瞧,“东明哥哥你瞧,写好了。”
自娶了莲香,他对裴东明感激不尽,看看怀香,更觉如今的幸福生活得来不易。他与裴东明斗了这些年,就算性子再耿直疏朗,也凭直觉能猜得出裴东明恨煞了怀香,因此这放妻书第一眼便交了给裴东明瞧。
裴东明这一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婆婆,逼得一对小两口劳燕纷飞。
书香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瞄了一眼这放妻书,但见燕檀字迹龙飞凤舞,颇有一股潇洒风流的气势,与其人相貌十分相称,后面那个大大的血手印瞧着触目惊心。
对怀香,她既然从来不曾有过好感,此刻也并无恨意。
想要夫妻并肩一直走下去,并非易事。三人成虎,重要的不是怀香如何挑拨污蔑,最重要的是裴东明待她。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并不差,撞上的这个男人堪称君子,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令她在他怀中落泪。
贺黑子这样的粗人或者可以说是怀香欺负了她,但只有她心中明白,并非是怀香的话令她伤心失望愤怒,又无力还击才落泪的,而是面前这个一上来不听任何辩解就无条件信任她的男人,令她感动落泪。
幸好,遇上他,还不算太晚!
她接过那张放妻书,从裴东明怀里轻轻月兑开,上前几步递到怀香手里,面上泪痕未尽,眼眶还是红的,可是眸中笑意已经泛了出来:“怀香,若非你今日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从来不知道我家夫君是这般可堪信重的君子,得夫若此,此生已足!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珍惜这个人,与现在的生活!”
怀香目瞪口呆的盯着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丫头嘴里都在说些什么。
她这是在说什么鬼话啊?
书香轻轻一笑,将放妻书塞到她手里,“夏虫不可语冰,你不会明白。可是我明白,这就足够了!”
裴东明一脸狂喜的盯着书香,他虽然不能瞧见小媳妇儿的面,可是当着这屋中众人的面,听到这段话,已教他大喜过望。
小媳妇儿什么都好,温柔体贴能干,又知书识礼,可是更多的时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无论她嫁了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人品端正一些,她都会这般乐天知命的过下去,兴致勃勃的折腾,将这个小家从里到外都绞尽了脑汁的布置,连吃食都是用尽了心思。她的这种活法,是不是与他这个人无关,而只是她自己的心愿?
裴东明不曾知道,他脑中电光之间的闪念,恰与书香的想法不谋而合。
来这个世界十几年,她太迫切的想要一个家,温暖舒适的,自己可以随意布置的家。
只要裴东明不是十分的蛮横难以相处,她都做好了与之和谐相处下去的打算。
爱一个男人太过虚无飘渺,不如好生疼爱自己来得实惠。
她想尽了法子让自己舒服,同时也让裴东明感觉到舒服贴心,说穿了,只是为了让这个男人更疼爱自己一些,虽然道路比较迂回,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更多的呵护与疼爱。
或者,她不是固执的人,不敢抱着婚姻一定要寻到灵魂相契合的伴侣才能走下去这种想法,没得选择的时候,就努力的爱自己,爱身边的人。
可是现在,意外发生了。
因着怀香的事情,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已经向着裴东明更近的靠了过去,只觉得得到他这样全心的信任,几乎要不假思索的将自己这颗心捧到他面前,交付。
若是上一世里,两人此刻就应该热情拥抱,来个湿吻啥的,情到深处,自然甜如蜜糖。
可恨屋子里这一干灯炮倍数过亮,她这话虽然说的没头没脑,连存与左迁是明白人,顿时猜了个不离十,顿时笑意盎然的瞧着她。又都觉得这丫头心肠弯弯曲曲,成亲这么久了,一鸣惊人,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便说些小儿女情话给裴东明听。亏得她神情落落大方,半点忸怩也无,仿佛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本该便是这样子的。
边疆民风淳朴,少了许多繁文缛节,倒与京城的规矩大相径庭。
连存拿袖掩目,打趣道:“你两口子要说情话,回头躲家里去说,何苦在这里招人眼目?”
左迁一脸仇视的盯着裴东明:“东明啊,你这不是招得军师生了娶妻的念头,万一哪天跑回家去成亲,丢下本将军可怎么办呢?”
燕檀将将写完了休书,半含辛酸半含羡慕,惟在心中叹息一声裴东明命好,居然得此佳妇。
贺黑子懵懵懂懂,但大略也懂得左迁与连存这笑意是因为书香那几句话,当下连连重申:“我家娘子一直拿书香妹子拿亲生妹子疼爱教导的,她这些肯定都是从我家娘子那儿学来的!”
这般不要脸皮的自吹自擂,这下连存左迁,包括裴东明都忍不住了,顿时大笑出声。
屋里这般欢乐的气氛,怀香手里捏着放妻书,茫然四顾,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那我……住哪里去?我还怀着身孕呢,姓燕的你不能不管我!”
被休了就意味着她要搬离这所小破院子了。虽然嫁进来的第一天睁开眼睛瞧见这简陋寒酸的房子,外面的小院子,心里就极为不喜,这房屋连林家的下人房都不如……
可是如今要她离了这里,拿着身上剩下的十几两银子,天塞地冻,要去哪里栖身?
或者,她可以先寄居在这里,万一没有更好的出路,还可以磨得燕檀答应留下她,到时候只要撕了休书,铺盖合作一处,不还是夫妻吗?
燕檀捂着胸口站起来:“我去营中住,你在此住到生下孩儿。”
裴东明今日心情极好,此刻在贺黑子肩上拍了一把:“黑子,还不快去衣橱里将燕檀的衣物收拾一下,打个包裹,搬到我家里去住?”
贺黑子欢快的答应一声,跑去翻箱倒柜收拾燕檀的衣物去了。
他惦着燕檀大约不会再回来,倒搜捡的十分仔细,生怕落下什么东西,翻翻捡捡,倒引得怀香跟着他后面警惕的盯着,生怕他手脚不干净,万一模出来自己藏好的银子,拿走一锭就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这些兵油子们都是穷疯了的,看到银子哪有不下手的?
燕檀连连阻止:“这些日子以来,我多有劳累嫂子,还是住到营中去的好。”
裴东明双目直视着他,“你是怕怀香嘴里那些胡话教我生疑?”
燕檀迟疑了一下:“总还是避避嫌的好。前几日我起不了身,这两日身上松快些了,去营中也有军医照料。”
他们都是从小卒熬上来的,营中条件如何,都是心知肚明,燕檀这伤太重,要是在营中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好。
裴东明气恼的瞪着他:“你响当当一条汉子,岂能被个妇人左右?再婆婆妈妈我就不认你这兄弟了!你这分明是拿我当外人,不如今儿军师跟将军都在此处,你我就结了异性兄弟,弟弟无人照管,兄嫂照管也是应该的。”
左迁与连存见书香一副夫唱妇随的小模样,又素知她贤惠,也颇为赞同:“就照东明说的做。”
二人只草草拜了三拜,便当做认了兄弟,定了名份。
边疆残酷,那些昨日还并肩战斗的,说不定明日已经马革裹尸了,因此这些人都是不拘礼的,生活之事随性而为。
他二人这里方才结拜已毕,那头贺黑子已经跳着脚吵了起来:“你这妇人好不晓事,跟在我后面碍手碍脚,我不过替燕兄弟收拾东西,你当我要偷你银子吗?”
怀香手里紧攥着放妻书,一脸的委屈:“我……”我就是怕你趁我不注意模走我的银子啊。
贺黑子本是嫌弃她在自己身边跟来跟去,有口无心的一句,哪知道她这般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来,顿时气得脸都黑了,便如锅底一般:“老子一条命就值你这么点银子?!亏得燕兄弟休了你,沾上你这样的女人,真是晦气!”他将从衣橱里扒拉出来的燕檀的几件衣物丢在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袱皮里,胡乱一卷,便带头往外走去。
怀香眼巴巴瞧着那个蓝底白花的包袱皮儿,那还是她前几日上街买衣服的时候扯回来的,有心要喊住,又怕惹恼了这贺黑子,他瞧着比裴东明更凶残一些,又高又壮,打起来肯定比裴东明手还重。
她觉得半边脸连着半个脑壳都疼了起来……
燕檀因胸前有伤,又不能走路,只能被裴东明抱在怀里离开。
书香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偷笑,连存见她笑的一脸古怪,偷偷问:“丫头,你笑什么?”
她指指前面,压低了声音:“在我们那里,这种抱法叫‘公主抱’。”
“噗”的一声,与连存并肩而行的左迁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东明听到身后动静,怀里压着个大个子,费力的转过身来,但见左迁一脸威严的目注前方,小媳妇儿规行步矩,紧随其后,军师面上好像抽筋了一般,模样颇为古怪。
这个军师,真是为老不尊!
他转过头去继续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