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事……”
左虓像是被人掐住喉咙那般,从嗓子眼儿憋出几个字。
情岫听了颇感凝重,她架着左虓就走:“你是不是伤口疼?我带了药来,马上就给你敷上,你忍忍。”
“姑娘,你先放开我……”
岂料左虓却是扶着石壁不肯走,吞吞吐吐地说:“你……你先去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情岫不解,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我……”左虓“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情岫眨眨眸子,凑近又问:“你要做什么?你看你都摔跤了,还是让我扶着吧。”言毕她再次伸
手去搀左虓。
左虓更急了:“方才喝了水,我现在想……那个……姑娘你先出去,求你了……”
情岫屡次好意被拒,更加模不着头脑,追根刨底:“你到底要哪个?”
她探究好奇的目光直直盯着左虓,把左虓看得都快烧起来了。
她绝对是故意的!存心的!还嫌他出丑出得不够是不是?!
左虓心一横,也不管什么风度面子了,月兑口而出:“我尿急!要方便!”
“哦——”
情岫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人有三急。可是九虎,你为什么不到外面去方便,反而往洞里面走?”
左虓眼梢一抬瞟向洞口黑熊,咬牙切齿:“那么大个家伙堵在那里,你瘸着腿出去一个给我瞧瞧?”
……
洞外,左虓躲在一棵树后面,情岫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拿树枝逗小虫子玩儿。
“九虎,你好了没有?”
“别催!”
左虓一想到背后有双眼睛,就浑身被针扎似得,怎么也释放不出来。
“好慢……”
情岫等了许久还不见左虓好,突然“哎呀”一声。
“九虎九虎,你是不是把那里摔坏了?所以出不来?”
左虓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愤愤磨牙,吼道:“我好得很!”
竟敢诅咒他的命根子?臭丫头,等他腿好了就把她办了!看她还敢不敢怀疑他那里坏了!
不过被这一气一激,左虓这下倒是舒坦了。他穿戴好后唤来情岫,搭着她肩膀又走回山洞。
一路上,左虓故意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情岫身上,专门压她。他还仗着身高优势,从上往下打量情岫。
脸蛋儿巴掌大,下巴尖尖,丹唇小小,长相倒是过于妖娆了一些,不像那些闺秀淑女,但是眼睛很好看,姿色算上乘。个头不高不矮,刚刚到他肩膀,合适。至于这身材嘛……嗯,蜂腰丰峦,很有料!
荒山野岭活色生香,左虓素来为人洒月兑,没那杞人忧天自怜自艾的情怀。这会儿佳人在怀,他突然心头一动。
“姑娘,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左虓刻意放柔声线,浅笑一问。
情岫咧嘴一笑:“我叫情岫,小名咻咻。随便你叫哪个。”
“情岫,情岫……嗯,禽兽?”
左虓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唤道:“小禽兽?”
情岫没听清,以为他叫自己“小情岫”,眯着眼欢快应声:“诶!”
回了洞里,情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木盆打上一盆水,然后翻开包袱,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儿抖了出来。
她伺候左虓坐下,蹲在他跟前,拿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右边裤脚,把伤处露了出来。整条腿都有擦伤,血痕道道。膝盖上方腿的内侧,还有个铜钱大小的血洞窟窿,肉都翻出来了。
情岫拿绒巾浸了水,轻轻地揩拭掉边缘血污,自言自语道:“这个好像不是摔的……”
“嗯,是箭伤。”左虓忍着疼,淡淡说道:“我怕箭上有毒,就把箭头拔了下来。”
“哦。”情岫在伤处撒上药粉,痛得左虓眉眼拧作一团,嘶嘶倒吸冷气,却硬是没有抱怨一声。
清洗了伤口又包上,情岫问:“咦?你怎么会受箭伤?你不是自个儿从山崖掉下来的么?”
左虓摇头,眼中神色凌厉起来:“是我一时疏忽大意,受奸人所害,若是让我回去,我一定把他们……”只说了一半,他忽然把余下的话语咽了回去,对上情岫清澈的眸子,道:“反正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掉下来,更没想到我命不该绝,居然还被你救了。”
“叔叔说得果然没错,外面很多坏人。”情岫感慨一番,之后很同情地看着他,安慰道:“好人有好报,九虎你是好人,老天不会让你白白死掉的。”
左虓忍俊不禁,挑眉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唔……长得像好人呀。”
左虓更乐了:“好人难道有固定的长相?”
情岫点点头:“相由心生。有些人一看便觉得有善缘,有些人一看就不想亲近。九虎,我觉得你是好人。”
左虓本是有心逗她,没想到情岫说得头头是道,且平白话语中透出几分哲寓。他微怔片刻,笑道:“好罢,就冲你这句话,我也要当个好人。”
收拾完伤口,情岫去洞底捣鼓一阵,翻出些被褥,还拿出包袱里的衣衫递给左虓:“这是我叔叔的衣裳,你俩身材差不多,应该能穿。”
“谢谢。”左虓接过道谢,继而打趣道:“小禽兽,我瞅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有?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情岫托着腮,有些得意:“那是当然。这个地方是我和姑姑约定见面的地方,我要把所有东西都备齐了,等下次姑姑来留她多住几天。”
“又是叔叔又是姑姑的,小禽兽,你家亲戚还挺多。”
情岫摇摇头:“我就只有叔叔婶婶和姑姑,没有其他亲戚,我连爹娘也没有。”
左虓闻言赶紧收起玩笑口气,正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这些。”
“嗨,没事。”情岫倒是很大度,丝毫不介怀,很快扬起笑脸冲左虓打听起来,“九虎,你是住在外面的哦?外面是什么样子?好不好玩?”
“外面?你指的哪里?东晋、南楚还是西越?”
情岫糊涂了:“外面不就是外面么?还分哪里呀?”
左虓看她一脸懵懂,遂问:“小禽兽,你别告诉我你长这么大都没出过这里?”
情岫耷拉下脑袋,眼神颓然:“就是没有出去过。我生下来就在这里,都好多年了。”
左虓追问:“那其他人呢?也没出去过?”
他如今心里咚咚似雷鸣鼓,倘若此地当真与世隔绝,那他岂不是这辈子都被困这里了?
情岫想了想,不太确定:“我不知道……印象中好像大家都没出去过,不过叔叔每年会有一个月不在家,我猜他应该是偷偷出谷去了……”
左虓压下心中惊涛,故作无澜地随意问道:“那你们吃的穿的从何而来?还有这些器皿用具,应该是从外面买的罢?”
情岫否认:“不用买。村里家家都要种地栽树,还有养鸡喂鸭,我们有吃的。李叔叔会打铁造农具,王婶婶会织布裁衣,还有张爷爷会烧窑做碗盘瓶罐,赵大伯是木匠……反正你想要什么就拿自家的东西去别人家换。”
“就算你们吃住用皆无须发愁,可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这更不用担心了,我叔叔就是郎中呀!会看病医人的,刚才的药就是从他那里拿的。”
左虓越听越觉得奇怪,如果说是一群人有意避世,隐居在了此地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里的人家几乎囊括了存活于世所必需的所有行当,是一个完美的桃花源,只要你想得到的,这里都有,这里什么也不缺,自然也不需要和外界联系。
太巧合了。
左虓方才的一点旖思一扫而空,心头被一团巨大疑雾缠上。
“九虎?九虎?”
情岫看他又开始发愣,喊了两声,说:“你是不是累了?那你睡觉罢,明天再给我说也一样。”
左虓被打断思绪,很快敛起疑问,唇角一勾,冲着情岫招招手:“小禽兽过来。”
情岫不明所以地坐到他身旁,然后冷不丁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左虓搂着她,俯首在她颈窝一嗅,陶醉说道:“真香……小禽兽,你擦了什么?”
情岫抬起手腕闻了闻,纳闷道:“我没擦什么啊。”
“小禽兽,要对我说实话。”
左虓双目灼灼,用炙热又专情的眼神盯着情岫眸子,好似蛊惑:“你喜欢我么?”
情岫凝眉想了想,点头:“嗯,喜欢。”
她喜欢叔叔婶婶,姑姑,还有松松斑斑吼吼……现在还多了个九虎。
左虓继续引导,声音绵柔入心:“那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情岫信誓旦旦:“我从不骗人的。”
左虓黑亮的瞳孔犹如无底漩涡,诱人步步沉沦,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情岫眼皮渐渐发沉:“情岫……我刚才不是说过了……”
“我还想再听你说一次。”左虓看着她被睡意侵蚀,抿唇微笑,“对了,我还有个小小的问题,请你一定要诚实回答我,好吗?”
情岫闭上了眼,弱弱应道:“好。”
“有没有人指使你接近我?那人是谁?你们有什么目的?”
情岫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没有……没有人,没有目的……没有……”
皎月冰凉。
外面传来野狼对月的嚎叫,情岫已经深眠不醒了,左虓还坐在那里盯着火堆发呆。
从他接到信踏上归途,就一步步走进了那些人的圈套,直至跌落悬崖,他以为一切猎杀就此结束。谁知又落进了这么个诡异的地方,还碰到了个似妖多过像人的古怪女子。一切种种,使得左虓不得不多个心眼,对身边的事物都疑心起来。
只是……方才连术都用上了,他还是没能套出有用的话来。
左虓侧首看了眼睡容恬静的情岫,依旧对她的心思深浅持有怀疑。
“不管了,白白浪费了本公子的力气,困死了,睡醒再说!”
左虓有些丧气,索性也躺了下来,紧紧挨着旁边的情岫。夜风又把一缕芬芳送到鼻端,他挪了子,转头过去在情岫脸颊碰了碰。
“真的很香,像海棠花……”
左虓忽然张开手臂把情岫揽进怀里,轻轻在她嘴巴上啄了一口:“看在你长得还行又尽心尽力伺候本公子的份上,本公子特允你暖床。你想出去是不?等我好了就带你出去,到时候赏你做个贴身丫鬟,小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