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修 第六章 桑叶发,白蚕胖

作者 : 醉酒微酣

翌日情岫果然早早就来了,手里拿着根木拐杖,背上还背个竹篓。

“九虎!”

情岫大老远就举起拐杖,有些炫耀地喊道:“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左虓见了登时双眼一亮:“快拿来!我这两天不是躺就是坐,身上都快痒月兑皮了!”

情岫雀跃跑近,兴冲冲把拐杖递过去:“昨天我去找了木匠李叔叔,央他帮我做这个,今儿个一早我去看,已经做好了。喏,我这就拿来给你了。”

左虓接过瞧了瞧,是整根梨花木做的,材质结实表皮光滑,甚好。他把拐杖支在腋下,试着走了两步,虽然不快却还觉得挺顺手。

情岫主动牵起他的手,把人往外拉:“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一溪新绿涨晴沙,岸旁疏篱家。

左虓借着晴光,从洞口向远处一望,只见一条溪流从山涧溢出,贯穿整个平坦峡谷,绿影疏疏,姹紫烁烁。

情岫牵着左虓,慢慢走离山洞,来到一片矮树林中。

女敕叶新芽,枝条袅袅。情岫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把乌铁剪子,扯下树枝便开始剪叶子。

左虓挨着棵矮树站着,搞不明白:“小禽兽你干嘛?这叶子能吃?”

情岫咔嚓嚓剪着,片片巴掌大的叶子掉下来,被她扔进篓子里。

“这是桑叶,喂蚕用的。它们可乖了,又白又胖,待会儿我带你去看呀。”

“蚕?会吐丝的?”

左虓颇为好奇地摘下一片桑叶,只见其和杨树叶有些相像,不过却要小一些,大体呈圆形,叶尾有个尖角儿。

他顺手就把叶子丢进竹篓:“以前只是听闻,倒没亲眼见过。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呵……”

情岫回眸一笑:“蚕者不得衣,不蚕者得衣。”

左虓目露惊讶:“小禽兽,看不出来你肚子里还有点墨水。”

“这是叔叔教的。他说民间疾苦,富贵人家锦衣玉食,却不知一衣一饭皆来之不易。如果亲力亲为知晓了其中艰辛,便会珍惜了。”

左虓颔首赞同:“言之有理,未想这山野之间,倒也有如此高士……”言毕他忽然想起个问题来,“小禽兽,你成日在家都干嘛?一个女儿家学这些作甚?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看别人都是学女红做针线,寻常大户人家的姑娘能识几个字作两句诗便算顶尖了,谁会知道这些。”

情岫摇摇头,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样,反正我从小都是这般,读书识字学棋品茗……我不会女红针线的。”

左虓扑哧一笑,打趣道:“那你可惨了,娶妻娶贤,你连针都不会拿,以后嫁不出去咯。”

“嫁?我为什么要嫁?”情岫纳闷,“我可以娶啊,婶婶说我以后喜欢谁就娶谁,多少个都成。”

“哈哈哈哈……”左虓捧月复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哪儿有让你娶的份儿?世间都是男子娶,女子嫁,这是伦常,颠倒过来岂不乱套了?不过说起女娶男嫁的事倒也并非没有,除非……”

情岫追问:“除非什么?”

左虓顿了顿,笑着去捏她的鼻子:“除非那个男人脑子坏了,心甘情愿坐上花轿当新媳妇!”

“嘁!我才不要娶个傻子。”情岫不高兴努努嘴,妥协道:“大不了我不娶了,我嫁呗。”

说笑一阵,左虓主动提出帮忙摘叶,揪下几片叶子丢进竹篓。

谁知情岫却把叶子拣了丢出来:“这些不行。幼蚕要吃女敕叶,这些长毛的已经老了,不能吃了。”

待到两人采好满满一篓子桑叶,情岫便搀着左虓穿过桑林,去了旁边的木头屋子。

木头屋子不大,长宽丈余,木门竹窗甚是简陋,不过待到开门进去,左虓发现门背后都盖了很厚的稻草,窗户也被糊了数层厚纸,密不透风。

房屋中间长凳搭起,上面放了两个圆形竹篾,里面孵出没多久的幼蚕爬着,约莫是喂养得好,体型已经逐渐肥胖起来,有情岫小指粗细了。

情岫把篓子里的桑叶倒进墙角瓷瓮中保鲜,又从另一瓷瓮抓出几把叶子,摊在案上用铡刀细细切碎,预备撒给幼蚕食用。

不过在这之前要先清理竹篾内废叶粪便,情岫招左虓来帮忙。

“九虎你来帮我把蚕拣出来,我要把里面的脏东西倒掉。”

左虓却靠在门口磨磨蹭蹭,把脸都转向门外,吞吞吐吐说道:“那个,小禽兽你自己弄吧,我……腿有点疼。”

情岫正拿着双长竹筷在夹蚕,一听连筷子都来不及搁下,急忙跑到他面前,关切问道:“怎么又疼了?是不是路走太远伤口又裂了?”

她手掌扶着左虓臂膀弯腰下去看伤,一双竹筷就直直翘在左虓眼前,箸尖上还沾着一条幼蚕。

左虓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推开情岫,缩脖闭眼喊道:“拿开!把这软不拉叽的东西拿远点!”

情岫看了看在筷上蠕动的蚕,恍然大悟:“九虎你怕它呀?”

左虓平素虽然胆大不羁,又有武艺,自诩铁骨铮铮七尺男儿。但他却有一处死穴,因他幼时被蛇吓过,故而极怕这些绵软无骨的东西,其实白蚕还好,起码他见了只会起身鸡皮疙瘩,若是碰上蚯蚓等又长又细的东西,恐怕直接晕厥过去了事。

左虓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死要面子:“我堂堂男人,会怕这条小虫?小禽兽你胡说八道!”

情岫把蚕放进手心,小心翼翼地捧着,抬到左虓鼻子下面:“九虎你看,它都长好胖了,不像才孵出来的时候,白白细细的,跟米虫似的……”

左虓想象了一下蚕幼时细细一条在叶子上弯来弯去的模样,头皮都阵阵发麻,避之不及往后一退:“知、知道了……”

情岫咧嘴笑得开怀,又凑近一些:“你模模它,很软很舒服的。”

左虓心头叫苦,面上却不愿表露出来,强撑着所谓的男人胆魄,皱着眉头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在蚕身上戳了一下。

“好了好了!”

左虓把手一甩,心头泛起恶心,几乎都要吐了。

情岫眉开眼笑,把蚕放回竹篾里,继续挑拣了起来,倒是没再叫左虓帮忙。左虓暗自里抹了把冷汗,斜倚在门边静静看着情岫做事,目不转睛,渐渐都有些痴了。

这小妮子,心软、好骗、死脑筋……真有趣儿。

不知不觉暮日西沉,情岫打扫好蚕屋,又扶着左虓往山洞走去。路经那处小水潭,左虓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臂嗅了嗅,闻到身上一股子酸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他眯眯眼,道:“小禽兽,我想洗个澡。”

情岫不依:“可是伤口还没好,最好别沾水,还有你腿也不方便……“

“再不洗我都快发霉了。”左虓计上心头,对着情岫提议道:“要不你帮我?”

水潭旁,左虓月兑得只剩一条短裤坐在岸边,一只腿浸在水里,伤腿横在岸上。情岫挽着袖子,半跪在他身后,用手绢给他擦背。

左虓眯着眸子很是享受,惬意地指挥道:“左边,唔,使点劲儿……”

情岫月兑了鞋袜,雪白莲足踩在石头上,她一边认真擦背,一边还问:“这样合适么?”

“嗯……”左虓舒服地沉浸在体贴的伺候当中,随口就道:“小禽兽,以后跟着我怎么样?”

情岫清洗着手绢,反问:“跟着你?去哪里?”

“自然是我家啊。”

左虓转过头来,拉着她坐到身边,“你就跟我住一个院子,方便我随时喊你。我告诉你,每年元宵的时候我家自个儿办灯会,几百盏挂在园子里,通宵明亮。我祖母喜欢听戏,经常请梨园班子来家里唱,你喜欢就陪着她老人家一起听。听腻了就跟我去群仙绘福楼打马球,到时候京中有头有脸的公子都会参加,我也要上场的。你就坐在楼上看着,给我呐喊助威,赢了的话有彩头,多数是些脂粉首饰,专是为了各家公子讨中意女子欢心备上的。往年我赢了都没人送,随手就给了家里小妹,都被他们笑好几回了,这次要是有你在,我看谁还敢笑我……”

情岫听得津津有味,既懵懂又向往:“打马球是什么?”

“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一两句说不清楚。”左虓冲着她露出迷人的笑容,诱惑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

“听起来好是好,可是……”情岫有些为难,“叔叔肯定不答应。”

“笨!”左虓伸指一点她眉心,恨铁不成钢地说:“谁叫你给他说的?我们悄悄走便是了,神不知鬼不觉,事后等他发现也没辙了。”

情岫皱着眉头:“不告而别?叔叔会生气的,不行。”

“难道你不想出去了?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

左虓扳过她的肩膀,继续劝说:“你都被他关了十几年了,该够了。你要实在舍不得,大不了以后安定了再差人回来接你叔叔他们出去一起住,尽尽孝心。反正我家宅子大,多住十口八口不成问题。”

情岫心中腾起渴望,出谷的念想蠢蠢欲动。经不住左虓一再鼓动,她终于点头答应:“好。”

左虓这下满意了,昂起下巴颇为豪气地问:“既然是我的人,你想要什么想去哪里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跟着我在吃穿用行方面,那是铁定最好的。”

情岫听言,眸子顿时一亮,崇敬又赞叹的眼神望着左虓,祈盼问道:“那我想上天找姑姑,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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