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谷中柳家院门房门紧闭,只余一群白鹅在外嗷嗷叫唤。过往村邻不禁纳闷,这青天白日一家人关在屋里干嘛呢?
情岫被暴怒的柳逸揪回家,如今端正跪在地上,连喘息都不敢大声,静待发落。而左虓自然也免不了责罚,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脸上两道血痕,也跪在一旁。
他本是抵死不跪的,谁知辛晴一听柳逸粗略说了来龙去脉,勃然大怒,扬起鞭子就一顿猛抽。
“哪儿来的下流胚子!居然占我家闺女的便宜,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看老娘不抽死你这坏了心肝的!”
左虓眼见结实的黑皮鞭子劈头落下,赶紧侧身躲避,无奈他腿伤未愈,灵活程度大打折扣,而辛晴的鞭子又委实厉害,带着股诡异的章法力道,故而他还是没能幸免于难,被结结实实抽了好几下,俊脸都被划破了,疼得哇哇大叫。
“别打别打!我没对她怎么样……嘶!我的脸!别打了,我真没把她怎么……”
辛晴正在气头,听言怒不可遏:“还给老娘狡辩!若不是我相公去得及时,我看你早得逞了!年纪轻轻不学好,满脑婬邪,下贱!”
“婶婶别打了!”情岫冲上去挡住左虓,张开双臂把他护在身后,“不关他的事,是我要他教我的。”
辛晴一愣,满目狐疑:“你?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闪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娘教训这个小婬贼!”
“真的真的!”情岫急得跺脚,赶紧辩白,“是我想要双修,可是又不会,所以才叫他帮我的。婶婶你要罚就罚我,不要罚他,他的伤还没好……”
双修?
辛晴听了急忙扔掉鞭子,过来拉着情岫左看右看,试探问道:“你们……那个了?”
情岫茫然:“哪个?”
“就是那个!”辛晴急得不行,又不便直接开口,遂套用了情岫的说法,“双修,你们双修了?”
情岫有些模不准婶婶的用意,迟疑着承认:“嗯……”
糟糕!还是发现晚了!
辛晴暗自大叫不好,面上努力维持平稳,唯有声音微微发颤:“你俩进行到哪一步……”
左虓看这架势暗地叫苦,心想要是说出实情肯定又免不了一顿鞭子。他悄悄伸手去扯了扯情岫衣袖,想叫她别乱说话,谁知这时辛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惊得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唔……”情岫扳着指头回忆道:“先是渡气,嘴对嘴,还有舌头也要伸出来,然后身体会发热,就要月兑衣裳……”
“够了够了。”辛晴扶额,挥挥手,“别说了,我听够了。”
精心养育小丫头十六载,最终最落入一个外来小子手中。辛晴如今便是这种感觉,憋屈苦闷,满腔怨怒无处发泄。
左虓见势不妙想逃,辛晴眼疾手快猛出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一把反拧了胳膊又随便扯根麻绳把他绑住,然后强迫他跪在了地上。
旁边的柳逸虽然镇定,可心中也并非不急不气,只是他知晓如今气急也无用,寻找解决办法才是正事。
辛晴问他:“相公你看怎么办?”
柳逸看了看一脸坦然的情岫,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左虓,反问:“娘子你以为如何?”
“我?”辛晴冷哼一声,抖抖鞭子,“我倒是恨不得杀了这小子,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只是咻咻肯定舍不得。”
情岫如老母鸡护崽一般把左虓挡在身后,颇为戒备地望着辛晴,还不时用恳求的目光看看柳逸。
“唉……”柳逸无奈沉叹,走去替左虓松开绑,“你跟我来。”
依然是河畔青柳袅袅,左虓站在柳逸跟前,窘迫地模了模鼻子。
虽说他也没占情岫实质上的便宜,可又模又亲总是事实,这个他赖不了。他差点就忘了尽管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但与众不同的始终只有情岫一人,其他人对世俗伦常还是懂的,亦看得很重。现在他坏了别人姑娘家的名节,此事恐怕很棘手。
“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年岁几何?家中是做什么的?为官还是经营生意?”
不等左虓主动开口认错求饶,柳逸已经把好几个问题扔了出来。
“晚辈姓左名虓,东晋人氏,今年冬月便二十了,家住京城。”左虓对儒雅的柳逸显得较为恭敬,低头拱手一一交代,“在下家中世代书香,如今靠着祖上留下的薄业过活,虽不富裕,也算小康之家,衣食无忧。”
“左?”柳逸听了微微皱眉,“东晋定远侯左氏?”
左虓心间掠过一抹讶然,否认道:“非也。只是姓氏相同罢了,不过若是认真算起宗族,倒也有点亲戚关系。”他扬起脸似是炫耀地笑了笑。
柳逸见到左虓眼中的谄媚,有些不悦,却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追究,而是又问:“家中还有何人?有无娶妻?”
“父母双全,祖母也健在,未曾娶妻,不过……”左虓说道这里顿了顿,仿佛有些难于出口,“不过在下倒是自幼定了门亲事,原本这次出门就是采办成婚物件,不料却在半路遇到劫匪,被抢光了银子不说,还险遭灭口。”
柳逸打量着他,目光就像在审视一件寻常货物一般,自言自语道:“家世太差,相貌采未知,这品性的话……看样子也没多好,这实在——唉……”他微微摇头,显得很不满意。
左虓见状,诧异地模了模自己脸,心想自己虽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可好歹也算俊俏风流,上京的姑娘明里暗里喜欢他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还有他方才所言的家世比起山里人家已经算豪门大户了,怎么就被看不起了呢?
想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
不过也无须他想明白,柳逸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容置疑地说道:“既然咻咻的初次是被你所占,那你便跟了她罢,暂且在身边伺候。待日后有了更为合适的男子再说。你家中所订亲事就此作罢,不得再提。”
柳逸话说一半停顿下来,似在思量纠结,片刻方才开口:“罢了,咻咻初次收人也不能太随便。我回去选个日子,你们便在这里成婚。”
他三言两语就定了左虓终身,丝毫不给反驳机会。
左虓大惊,连忙推月兑:“我、我说前辈,这样不妥吧?您就这么把她嫁给我是否太过草率了?毕竟我是从外面来的,不太知根知底……”
“无须知晓太多。”柳逸很豪气地把手一挥,“不管你以前如何,跟了咻咻以后都要收敛心性,行事待人尽到本分。如果你逾越了规矩,令咻咻生气,轻则赶你出门,重则要你人头落地,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左虓想起厉害的鞭子,紧张咽了口唾沫,不敢再有异议,他小心翼翼地问:“前辈,您的意思是……要我入赘?”
“并非入赘,只是暂且收你进门。”柳逸轻描淡写地说着,伸手扯下一截柳条把玩,“以你的出身当咻咻正经夫君是不可能的,所以也不会给你名分,你的地位……约莫和通房丫头差不多。”
通房丫头?!
左虓这回是真的震惊到了,从来只听过男人收通房丫头,怎么在这里他倒成暖床的小妾了?
柳逸见他表情,以为他心有不甘,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头,道:“你也别就此气馁,只要你好好待咻咻,日后未必没有高升的机会。咻咻是个念旧情的人,她不会亏待你的。”
左虓:“……”
婚事匆匆定下,当晚柳逸便写了喜帖,翌日他亲自带着情岫送去给村里各户人家。邻里知晓后纷纷道喜,皆来主动帮忙。
由始至终左虓都没有机会说一个“不”字,眼见婚期逼近,此事毫无转圜余地。他三番两次想逃,却不敌辛晴厉害的鞭子,弄得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痕。
浑浑噩噩中,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初如春笋露织妖,拆似式莲白羽摇。墙外玉兰开得正好,色新如玉,仙蕊香妙。左虓一袭红衣,本是芝兰玉树,如今更添俊俏,他坐在喜房婚床上,托着腮生闷气。
掉下来就罢了,出不去也罢了,就算要和那傻姑娘成亲他也认了,可现在是什么理儿?他一个大男人像新媳妇般被关在屋里,正儿八经的新娘子却出去招呼宾客!简直是违逆伦常,本末倒置!
越想越气,起早便水米未进,现在是饥肠辘辘。左虓起身,走到桌边抓起欢喜圆馍就塞进嘴里,顺便还倒了几杯酒喝。
酒足饭饱,左虓有些头晕,索性又回了喜床,扯过百子喜被盖住脑袋,蒙头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喜房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同样一身红衣的情岫走了进来。
绯色唇边扬着一抹浅笑,媚眼轻挑回顾风流袅袅。她长相本就属于艳媚一类,穿着素色衣裳还好些,一旦衬着红粉紫妍,便如媚狐般妖娆。
情岫雪腮微红,进房关门环视一周,目光黏在了婚床喜被之上。
她蹑手蹑脚走近,悄悄掀开被角,轻声唤道:“九虎?九虎?你睡着了么?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