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纪元及属下百余悍匪,选择以暴力来对抗绝望,大多数都深知烟土之害,而其家人也大多受其所害,劫来烟土鸦片从来都是纵火焚之。但这也不算什么,他们如此干过许多回了。
关键在于,他们劫的苦主有问题。
押送烟土那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小子,却是张兆钾最宠爱的三姨太的最宠爱的姘夫。至于那小子为何有如此胆子居然敢给军阀戴绿帽子,尚纪元自然不可能知道,其实他连姘夫的事情也不知道。
那小子回到平凉后被张兆钾砍了脑袋,而张兆钾知道悍匪难治,这事本应虚张下声势便算过了,但三姨太却不肯罢休,百般挑唆,正赶上直奉军阀联合进攻西北国民军,而先前被国民军击败逃入山西投靠阎锡山的镇嵩军统领刘镇华看到重返西北的机会,派来人联络,希望他帮忙调动陕西境内的西北军,于是张兆钾顺势电告守卫西安的国民二军第十师师长李虎臣,历数匪乱之患,要求协助清剿边界的各路土匪。
李虎臣本就有剿匪之意,如此一拍即合,迅速调集了两个团兵力,与张兆钾派出的两个团一起,四面合围,朝甘陕边界缓缓压去,重点便是子午岭一线区域。
虽然张兆钾和李虎臣并没有将矛头直接对准尚纪元这一股势力,但为拖延调动李虎臣所部的目的,这次张兆钾提议的围剿方式却对尚纪元造成了很大压力。他们坚壁清野,大军一围,接下来便是收缴各匪巢附近百姓的粮食及其他物资,然后分兵把守重要关口通道,要将各路土匪势力困死在严冬的山区。
一些人数众多的山寨很快分崩离析,尚纪元那里原本还能坚持,但正由于他们要当好土匪,失去越冬物资的百姓朝他们山寨汇聚,便拒绝不得,致使情势就此崩坏。前段时间,虽然尚纪元率部潜过封锁线,到外围抢了不少奸商劣绅,但钱虽不少,粮食却无法运回。
情势一天比一天恶化,尚纪元不得不另寻出路,而吴安平隐晦的暗示正给了他一个机会。虽说直接购粮就行,用不得投靠,但尚纪元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给不了那些百姓切实的希望,这种危机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才下了依附吴安平的决心。不过吴安平的所作所为,确实值得信服和依靠,这个决定下得并不勉强。
知道了这些情况,吴安平也对尚纪元生出敬佩之心,知道虽然他们路子可没找对,但那种思想却弥足珍贵。不过对于运粮,吴安平倒是为难起来,拧着下巴皱眉道:“这么看来,大张旗鼓用车运粮就不可行了。”
尚纪元却不再担心运粮问题,吴安平既然把这事揽到身上,想必一定会有万全办法,从他对西峰新城几个月的观察看,这个人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手段,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迹流传出来。像那粮山,不说哪来的粮食,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运到西峰镇外,就让所有人挠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果然,吴安平想了片刻,突然笑道:“一时竟想拧了,忘了自己是谁。尚兄,放心粮食和军火一定准时送到,而且我还会给尚兄一个大大的惊喜。”
本来这时候两人应该商量一下以后计划,但尚纪元本为粮食而来,如今粮食还未送到,即便名义上已是一路人,吴安平有些话也不好说出口,只有等在子午岭见面时再说。尚纪元倒无所谓,既然决定投靠,自然要有投靠的样子,不过他问了几句,却被告之“到子午岭看过情势再说”,所以只能聊些以往经历和新城的变化。
尚纪元留下了到寨头的路线图,并将子午岭一线的情势事无巨细做了描绘,吴安平也带他深入了解了西峰新城的各项规划。尚纪元虽然已经有模糊印象,但亲身接触后还是大为赞叹,而在参观军工生产线时,看到那些步枪、火炮、弹药源源不断被装箱封存,尤其是大致感受了性能后,更被震惊得老长时间合不拢嘴巴。
尚纪元满怀憧憬兴奋离去,吴安平却还需对这一变化做出应对安排。
但吴安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尚纪元会面之时,在远隔八十多年时空的2011年,刚由江苏警官学院经侦专业毕业,被分配到苏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实习警员夏听白小姐,也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事情其实并不严重。
苏州经侦支队将监察到的银行大额转账信息交了部分给夏听白,让她分析一下哪些存在异常,这其实只是一种锻炼,这些信息其实已经经过简单梳理,有来有去,算是通过了安全验证。
吴安平在苏州租用仓库大肆收购二手设备时,短时间内账户流出数千万资金,这个信息也被经侦支队监察到,不过简单调查后发现钱货价值一致,而且货物正常,资金来源也正常,虽说不理解这位北京多宝斋的大老板为何对二手设备感兴趣,但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比这更奇怪的也不是没见过,所以也不必感觉诡异。
通过经侦支局的安全验证后,这段信息和其他信息一起被交给了夏听白。
但事情就出在夏听白身上。
这位美女警官刚由江苏警官学院分来,其间父辈动用了不少关系,虽说知道这对其他人不公平,但一来拗不过父母意见,二来她对自己有着绝对信心,感觉并不算尸位素餐,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地进了苏州公安局经侦支队。
刚来三个月,还在实习业务,但夏听白觉得正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候,所以凡是上级交办的各项任务,她都尽心尽力去完成,成绩异常漂亮,但也为之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正因为她表现优异,这种筛查异常信息的锻炼才能提前开始,要知道没有长时间的经侦经验,是不可能胜任这类工作的。
夏听白比上级要求的更为卖力,她初步检查后,将一些明显正常的信息剔除,然后申请调阅了剩余其他十几段信息涉及人一年内的所有银行转账资料,而毫无疑问,其他的都正常,只有吴安平的显得那么怪异。
她刚入行,经历还少,这怪异自然便理解为异常,但将筛查结果上交后,上级却笑着对她说,不必再查了,这些都是经过验证的。夏听白便指出吴安平信息的怪异,而上级也没解释,反而给她找了一大堆诡异但安全的资料,让她体会什么叫大林子里的怪鸟。
夏听白知道这是领导提醒她,虽然有些人所作所为难以理解,但只要没有危害国家,没有触犯法律,即便人家要买一火车皮嚼过的口香糖自己做面膜,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她没有任何权力干预。
但不知道为什么,夏听白就觉得吴安平有问题,不然为何与那么多典当行发生交易,还专门采购了海量的二手破烂?虽然上级发话不用再查,她只是唯唯诺诺答应,暗自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查下去,于是每天工作之余,都会搜查一下吴安平的银行交易信息,希望这个她认定的危险分子赶快再次冒头。
不过夏听白注定要徒劳一段时间,最起码在几个月之内,吴安平没有再次从2011年转运物资和设备的打算,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得留在自己的时空。
往子午岭运粮和军火的事情已经有了计划,但实施之前,他却还得做一件事。
开往美国西海岸的客轮刚驶过夏威夷,而开往英属澳大利亚的却已经到达西澳的珀斯。其实他每天都要抽十几分钟到两艘船上露面,即便船上的人感觉奇怪,但谁都不可能想到,眼前的中国男子居然几分钟前还在万里之外。
虽然他此番主要是奔着澳大利亚的矿产而来,但并不是特别急迫,所以他下船后在珀斯租下一间公寓,便又回到了西峰新城。
吴安平从西峰商团抽调了金大虎和胡墩子,带着两人出西峰镇向东而去。这次他准备先解决尚纪元部的粮食、枪械问题和军事训练的场所问题,然后在陇东各县游历一遍,选定钢铁、煤矿、石油、水泥等厂矿的地址。
电力和石油精炼毕竟暂定的规模不大,这一块他决心干脆便放到西峰新城,出发前已经将规划图纸交给了陶玉山,设备是现成的,人员也已经培训一个多月,应该很快就能建立起来。不过因为原来准备将电厂放到煤产地附近,石油精炼厂放到石油产地附近,所以新城规划里没有这一块,需要重新修建计划。地点大致要求远离居民区,可以放到工厂区的外围。
金大虎和胡墩子也跟着在新城训练了十多天,虽不能说完全换了一个人,但精神面貌明显有了很大改观。
三人有张兆钾的着西峰商团的幌子,沿途倒也顺利。不过总有关卡守卫和他们打听西峰新城的消息,尤其是那里人们的收入情况,吴安平自然高兴新城扩大影响,所以总要停留片刻大致介绍一番,而话里话外虽没有攻击张兆钾的意思,却将陇东集团和军阀势力的差别所在着重叙述,大作用谈不上,却也有收心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