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彦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在他身后去了将军的会客室。虽然这些军人都表达了对自己这群难民的同情和安抚，但是骨子里还是相当强势的。
会客厅比饭厅小很多，布置也很简单，只有一组沙发和一张长条玻璃桌，没有装饰性的饰品植物，整间屋子呈现出简练干净的感觉。
屋子的主人正在站办公桌前看桌面投影的图像，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划动一下，屏幕上的图案随之换动。韩昭彦朝上面瞄一眼，好像是一些人物图片。
“将军，我把他带来了。”安启云说了一声后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韩昭彦静静地站在一边，虽然他有点累，但是他依然站得笔挺优雅，除非不可违背，否则韩大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出现狼狈的形态。虽然他现在恨不得躺倒那张看起来非常柔软的沙发上。
“请坐。”并没有等多久，似乎看完了图片，楚恒扬用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
韩昭彦立即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想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你是救了那艘船的英雄，应该对当时的事情比较了解。”楚恒扬双手撑着玻璃桌，深蓝色的眼珠盯着韩昭彦。
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韩昭彦心跳频率顿时加快。皱了皱眉，他略微转开视线，避开和对方眼神的直接接触。
这样被压制的感觉很不好受。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韩昭彦把当时的情况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没有夸大，也没有趁机抬高自己，非常平稳地陈述。
并不是他谦虚不懂得抓机会，主要是，他想不出自己一个罗夏人能从罗德尼的高级将领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罗夏联盟军队的将领，他肯定把自己往死里夸，最后捞个奖章或者奖金什么的……奖章就算了，他不稀罕，奖金最好，他现在很穷。
“能描述一下那个海盗头子的样子吗？”楚恒扬问到。
韩昭彦如实描述。
“是不是这个样子？”楚恒扬在桌面上按了一个按钮，他背后的空墙上顿时现出一块大荧幕，几张画面快速滑过之后，上面定格到一个扛着枪肌肉虬髯的大汉上。
正是那个海盗头子。
韩昭彦点点头，“就是他。”
“他是从摩耶星域逃到这里来的，当初剿灭红眼时残留的一只小鱼。”
红眼，星际著名的海盗团体，非常庞大，组织极其严明，主要在摩耶星域一带活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且倒卖军火和贩毒，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甚至听说他们和各国权贵也有勾结，没想到最后被楚恒扬给剿了。
正因为如此，楚恒扬以二十五岁之龄便成为罗德尼最年轻的准将。
韩昭彦自然听过红眼的大名，有些惊讶，“原来是红眼的人，不过……他应该死了。”
“死了？”楚恒扬微微皱眉。
韩昭彦解释，“他当时晕过去了，后来大家忙着逃跑，似乎没空带他出来……”
估计现在他已经随着飞船碎成了无数片吧？
韩昭彦在心中感叹。
楚恒扬点点头，没再追问，转了一个话题，“听乐思说过你原本报考西蒙军校？”
韩昭彦点点头，加了一句，“没考上。”
楚恒扬的脸上露出点笑意，似乎是很随意地说到：“西蒙军校没有收你是他们的损失，有没有兴趣加入罗德尼？”
“啊？”韩昭彦愣住。
“你好像是要去卡玛依做矿工？”楚恒扬走到桌子边缘的皮椅上坐下。
“是的。”韩昭彦点点头。
“为什么想去做矿工？那个职业和你接受的教育、出身似乎不太相配。”楚恒扬双手交握，语气平缓。自始自终，他都表现得很……和蔼可亲？
韩昭彦又是一怔，听到他的话，似乎了解自己似的。
似乎看出韩昭彦的疑惑，楚恒扬解释：“每一个入船的外来人员都必须有最基本的资料，这是我们的规矩。”
韩昭彦忽然想起刚下机甲的时候一个士兵来登记他们的D什么的，恍然大悟，想了想道：“我想做星际淘金者，其实并不是很想进入军校。”
“这样啊。”楚恒扬似乎有点可惜，“你的临场反应和勇气都是极好的，如果有我的推荐，你可以去罗德尼是上最好的学校。”
“可是我是罗夏人。”韩昭彦诧异。
楚恒扬不置可否，“每年从罗夏移民到罗德尼的人很多，我们欢迎任何人、特别是有智慧技能的人加入罗德尼。”
“你的父亲遭受那样的待遇，罗夏或许不是你的好去处，你的工作和生活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楚恒扬指出最实际的东西。
韩昭彦沉默，确实，自己离开奥利亚去卡玛依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在奥利亚状况不太好。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很欣赏你。”楚恒扬看着韩昭彦慢慢说，语速始终不紧不慢。
“谢谢将军的赏识。”韩昭彦微微低下头，“但是抱歉，我对军队没兴趣，只想成为星际淘金者。”
对军队没兴趣是真，只想成为星际淘金者是假，只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楚恒扬似乎没想到他会当场拒绝，忍不住再一次打量面前这位漂亮的青年。嗯，还真不给面子呢。果然是年轻气盛吗？不过能出面把海盗擒住的人，胆儿是该挺肥的。
楚大将军从来不会和一个平民计较，只是稍微怔了刹那就笑着说：“既然不感兴趣就算了，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事？”韩昭彦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外来平民能帮上他什么忙。
楚恒扬解释道：“由于你们的船是在罗夏联盟的星域里出事的，虽然我们的舰队并没有开进去，但是我们毕竟派了机甲进入，罗夏联盟方面对此很有异议。刚刚得到消息，他们派了舰队拦截了我们的船只，但是又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看来协商解决的余地很大，所以我希望你能出面和他们沟通解释。我们是来救人的，并不想造成国际冲突。”
原来如此，是想让受害者直接解释吗？自己是罗夏人，确实要比罗德尼军队的人去说明好一些。
韩昭彦站起来道：“我答应。”
“你似乎会宇宙通讯方面的知识，应该没问题吧？”楚恒扬。
“如果只是说话应该没问题。”韩昭彦想了想，又老老实实地说到，“我也没有实际经验。”
楚恒扬微微一笑，“没关系，米娜会从旁协助。”
看到韩昭彦站着，他压压手道：“不用这么拘束，坐下就好。”
韩昭彦又老实坐下。
之后又不咸不淡地交谈了几句，韩昭彦尽量精简自己的答案，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乖得不能再乖了。如果他曾经的老师看到，一定会痛哭流涕的。
不过楚恒扬问的问题也是关于船队什么的，并没有太过追问私人的问题。
楚恒扬似乎很满意，道：“下去好好休息，到时候还请你帮忙。”
“行，那我先下去了。”韩昭彦站起身，楚恒扬挥手示意他可以撤退。
韩昭彦满怀复杂滋味地往外走，第一次见到这样气场强大得把自己完全压制住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方面想接近他，一方面又想逃避，矛盾得很。
等到舱门关上之后，韩昭彦才蓦然回过神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走回去。
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明明开始进船的时候都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
叹了口气，韩昭彦只能循着记忆往来路走，然而走了好久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头晕。当他再一次站在楚恒扬所在的办公室面前时，他已经忍不住要申吟了。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
不是吹嘘，韩昭彦可以自傲地说自己的记忆力超于常人，听过一次的名字、用心记过两次的八位数号码都能够完全记下来，不要说路途了，凡事能让他印象深刻的东西他不会轻易忘记。况且安启云带他来的时候，他有意识地记过路途，按照正常经验来说，他应该不会迷路……
但是他确实是迷路了……
怎么办？
韩昭彦头痛起来。这个时刻，为什么没人呢？
韩昭彦叹气，站在原地犹豫着等人来带自己离开还是继续乱转。
“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楚恒扬出现在门口，看到韩昭彦似乎有点惊讶。
韩昭彦没有说话。
楚恒扬盯了他片刻，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表情，“是找不到路吗？”
韩昭彦沮丧地垂下头，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才不会承认呢！
“看来是迷路了。”楚恒扬有瞧了他片刻，肯定地下结论。
韩昭彦微微尴尬。
“这不怪你，这里的过道有些是活动的，偶尔会改动，你第一次来找不到路很正常。”楚恒扬道，“我正好要去驾驶室，会路过休息厅，你跟着我。”
你跟着我。
陈述句，没有任何语气助词。
一种强大的压制力让韩昭彦又升起一丝想逃避的感觉。然而对方不给他任何反应机会，径直走在前面带路。
韩昭彦盯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片刻，最后迷路的孩子只能乖乖跟着大人回家。
七绕八绕，前方的人步子不紧不慢。韩昭彦跟在他身后，视线紧紧盯着对方高挺的背脊，脚下一步都没有落下。
很快到了主道，到了这里，韩昭彦心里顿时感到熟悉起来。
走了一阵，韩昭彦就看到伊万在休息厅的出口处东张西望。他似乎也看到自己和楚恒扬了，有些惊讶。
楚恒扬注意到了他，朝他微微点头。
“进去吧。”走到休息室门口时楚恒扬转头温声说，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淡淡的情绪，礼貌而又疏离。
韩昭彦微微一怔，楚恒扬已经往驾驶舱走去了。
“他找你什么事？”伊万用胳膊碰碰韩昭彦。
韩昭彦正要回答，陈晓晓忽然从里面冲出来对他说：“你回来啦？将军找你说了什么？”
“进去再说。”韩昭彦往休息厅走，两人紧跟着进来。
一到了休息厅，里面的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似乎也很想知道楚恒扬找他说了什么。
韩昭彦没理会众人的目光，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伊万和陈晓晓义不容辞地坐到他的对面，一副打算洗耳恭听的样子。
韩昭彦瞅了瞅他们，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伊万气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