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转眼已是三月暮春。
再有两月,就是三年一度的率性堂入朝考评,这也是能否谋得好职的最后关键。所以,近日来率性堂的学子们个个都似饮了几杯鸡血,每日埋头苦读奋笔疾书,力争在两月后一举夺魁!
外面春光正好,姹紫嫣红好不热闹,率性堂内,龙祁钰写完最后一字便悠然搁下笔,在一干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第一个起身走出考堂。
“龙祁钰那小子真是可恶!”正攥着笔急得抓耳挠腮的魏商重重一哼,冲着身旁的沈容和咬耳朵,“你说是吧,沈兄!”
俯首吹干纸上未干的墨痕,沈容和不置可否的笑笑,在魏商惊异的注目下第二个起身交卷。
“啊!沈兄……”魏商膛目结舌,全然不明白以前总是最后一个交试题的沈容和,何时变得这般积极了。
“公子,考得怎么样?”正蹲着墙角数蚂蚁的眉儿一见沈容和出来,立刻迎上来。
沈容和一手摩挲着下巴,斟酌着用词:“嗯,大概……勉勉强强行……吧。”
正说着,一脸哀怨的魏商跟在刘天宝和宁珂身后出来了,一见沈容和就上前控诉:“沈兄,你居然抛弃我们!”
沈容和瞅着自己肩上的爪子,正想挥开,身后突然挤进来一人,正好撞开了魏商按在他肩头的手。
“咦?秦观你怎么来了?”刘天宝眨巴着眼睛,还不忘往嘴里塞两颗糖莲子。
薄唇轻勾,那人眼中漾出丝丝涟漪,“我路过的。”
刘天宝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哦。”
秦观笑而不语,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沈容和身上,“沈兄考得如何?”
沈容和饶有深意睇他一眼,“看来翰林院很闲。”秦观在几个月前便成为翰林院侍读,月兑离了国子监。
秦观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挺闲。”
沈容和轻哼一声:“难怪秦三公子还有时间跑来国子监。”
“那是因为沈公子在这里。”秦观语带深意。
沈容和扯了扯唇角,“那让在下还真是倍感荣幸呐。”笑,就你会笑吗?
秦观似笑非笑,沈容和皮笑肉不笑,两人盯着对方,抽风一样直笑。
眉儿在旁看得胆颤心惊。
公子和秦公子……呃,笑得好可怕!
龙祁钰一进诚心堂,就看到秦观和沈容和含情脉脉(?)凝着对方,眼神如胶似漆(?),刹那间,浑身的气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不禁大吼一声:“沈容和!”
秦观和沈容和同时侧首,一个满脸茫然,一个若有所思。
“你、你……”龙祁钰瞪着他,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半天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莫名其妙!”最后,龙祁钰恶狠狠扔下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沈容和,“……”
到底……是谁莫名其妙?
狠狠踢开路上的石子儿,龙祁钰黑着脸走出学堂。
“世子,你难道是嫉妒了?”喜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迈出一只脚的龙祁钰立时滞住,慢慢扭过头,表情僵硬地问:“嫉妒谁?”
“沈公子和秦公子呀。”喜儿一脸理所当然。
“谁嫉妒?”
“世子你。”
轰隆一声,龙祁钰的脑子里一道惊雷劈下,炸得他头昏眼花,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冲喜儿吼道:“我才没有喜欢沈容和那个瘟神!”
世子,我并没有说你喜欢的是沈公子吧。
喜儿默。
“我才不是断袖!”龙祁钰又补上一句,才转过头往回走。
喜儿抬头望天,满心忧伤。
世子的那只袖子……终于还是……断了。┭┮﹏┭┮
金猊三角鼎内檀香冉冉而上,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龙祁钰独坐于书桌前练字。
一阕《破阵子》眼看就要写完最后一句,龙祁钰眼前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出白日里看到的情景。想到那沈容和面对秦观时莞尔微笑的模样,他执笔的手蓦地收紧,洁白的宣纸上立刻多了一笔横亘在白纸中央的墨痕。
“见鬼!”龙祁钰不爽地将最上面的纸狠狠揉成一团扔掉。
重新展开一张白纸,提笔重写。
沈容和每次面对他,除了冷嘲,便是热讽,他从不会在他面前展现那般的笑颜。
难道说,沈容和其实对秦观……
“啪!”狼毫重重拍在书桌上,龙祁钰一口气堵在心口。
不对!他怎么又想到那个瘟神扫把星了!
将划出墨迹的宣纸掀开扔掉,龙祁钰默念着要写下的诗句,希望能将脑子里不正常的东西赶紧甩开:“……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万里和风……且共从容,容和……”
龙祁钰死盯着宣纸上最后两字,努力压下心头强烈的悸动,犹自带着怨气念出那个名字:“沈、容、和!”
一定、一定是沈容和这个扫把星对他下了什么狠毒的咒语,才会让他总是想到他,着了魔一般念着他!
“咔嚓!”手猛地收紧,毛笔应声而断。
看着掌心里断裂成两截的笔,龙祁钰俊脸有些扭曲。
“沈容和,我跟你势不两立!”——
自从龙祁钰的心魔从看到沈容和就心里添堵,发展到时不时就想到他,更是有好几次做梦都梦见他,隐忍多时的世子殿下终于爆发了。
这日,博士刚刚宣布课业结束了,龙祁钰便迫不及待起身朝正在收拾包包的沈容和走过去,距离他还有几步时脚步一顿,低头略略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待到一切完好才迈着高傲的步子走到他身边。
“喂!你……我有话对你说。”
这几日他家老爹身体似乎不太好,宫里好几次都连夜有太医来诊治,沈容和正急着回去,所以压根儿没注意到面前趾高气昂的世子殿下,看也未看来人就绕过他匆匆走出率性堂。
“……”
龙祁钰眼巴巴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猛然惊醒。
那个可恶的沈容和,竟然无视他了?!
龙祁钰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翌日一早,龙祁钰就顶着一张阴沉沉的俊脸守在国子监门口,誓要报昨日被华丽忽视的仇。
结果,龙祁钰在国子监门口从清晨守到晌午,别说沈容和的人,连沈容和的影子都未看见!
被太阳晒得有些晕晕乎乎的龙祁钰不顾喜儿的劝阻,转身冲进国子监,把里面的茅厕和东厨都一一查了个遍,遍寻无果,最后冷着脸抓住正要往外跑的刘天宝,问:“他去哪儿了?”
刘天宝一时没有明白,睁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龙祁钰心虚的咽了口口水,随即恶声恶气地低吼道:“我问你沈容和去哪里了?”
刘天宝这次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啊唔~”吞下嘴里的吃的,刘天宝含糊不清吐出一句,“沈兄今早派人来请假了,好像是……唔,沈大人的身体不好。”
龙祁钰阴沉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还好,原来他没出什么事。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仅仅闪了一下就消失了,龙祁钰极度自我厌恶,连忙摆摆头甩开这个想法。
他不是该为空等这么久生气吗,怎么反倒担心起他来了?
不正常!绝对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