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询,最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是那位说这话的老人家还在世,那我一定要跟他勾肩搭背地去喝一杯。
什么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就是!
我苟延残喘地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但绝望了半天,竟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死。不仅没有死,我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地恢复知觉。很多小说对这种情况作了解释,叫做回光返照,我估模着自己要死了。可身体能好一点,我就应该站起来把动不了的魏庄带离这里。
我想强撑着坐起来,但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它透着股暖意,随着我的动作与地面磕碰到了,叮当作响。而那股暖意从经络传递到四肢百骸,让我整个身体都温暖了起来。
我拼尽全力坐起身来靠着床边,抬起黑乎乎的手腕见上面挂着个白晃晃的圈,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这可是传说中的极品外挂利器——海中玉。
我本应该鲜血枯竭而死,但这个东西让我活了下来。
我看着玉镯子的时候视线不小心投向了魏庄,他正低着眼着急地看着我,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似乎想吼出很多的话,却因为灵魂的缺失一个字都说不出。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觉得心里很难受,又止不住地温暖。看来这鬼把我坑了进去的同时,也把自己给埋了。
我看着他,笑着安慰道:“别怕,我死不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这具身体是强弩之末了,可我也知道有了这海中玉,就能吊着一口气。
这个状态下的我拿来有什么用?
秦三能把魏庄留在这儿,摆明了就是要回来的,我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庄再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我咬紧了牙关,从地上站了上来,嘴巴里腥涩作呕,可我只能忍着,一点点地抱住魏庄的身体往外挪。幸好魏庄是鬼,没什么重量。
可我往哪儿走?
这儿就只有一条道,往下就会撞上秦三的人,我只能往上。上面是一个天台,去了也是上不去,下不来的状态。但路在那儿,走还是不走都由你去决定,而人就是这样,明知道已经成为了盘中餐,还是止不住地挣扎。
这栋楼的天台没什么好的,只是特别的大,而且平坦。小区里周围住的都是老头老太太,天台这么个资源自然也是被合理利用了。他们用了一半儿开辟植物园,花鸟鱼虫,应有尽有。另一半儿就立满了那种晾衣服的杆子。这杆子是顶楼的住户弄的,他们今天估计是大洗之日,我一上到天台,就看到那些杆子上彩旗招展,床单被风吹得鼓作风帆。
我背着魏庄向天台边挪去,反正魏庄也是鬼,估计从这里丢下去也不会出事儿。
只是我算盘本来就打得不精,还赶不上这局势的变化。
魏庄的嘴轻轻地在我耳边吹着凉气,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恼怒他这是要做什么,就听到楼梯口那儿传来一句人声,“抓住就杀!”这人的声音熟悉,赫然就是宁蚚那个王八羔子。我心脏急跳,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知道带着魏庄躲到一边隐秘的地方。
说是隐秘,其实也就只有一个遮挡的。
魏庄还在那儿吹着凉气,弄得我横眉怒目地看着他。没想到魏庄都这个时候了还嘟着嘴,做出一副索吻的样子。我现在要是有力气,估计就一脚踹开他了。
但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句话,是宁蚚哑着嗓子说的,“闻到了么?这空气里的血腥味。”
这话刺激得我不轻,身上全是血,就连嘴巴一喘气都能带着股腥味。按现在这故事的发展来看,我是要被这群人抓住了。
我飞速地将魏庄放在天台边上,努力地想把魏庄往天台边上推过去。我的左手残废了,右手皮肤又是焦着的,一动就撕裂般地疼。但这些我都能忍着,只要魏庄能逃月兑。
魏庄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那眼里从一开始的哀伤变成了恼怒,甚至憎恨,最后绝望。黑色的泪水染花了他的脸,一种颓然地气息从他身上传来。
他的嘴巴轻轻地动了几下,那张合的动作透露出一股子坚决。我看不懂唇语,但脑子里反复情景再现,忽地就明白了。魏庄这小子竟敢说这样的话,简直是辜负了老子的一片好意!
他说:你死,我陪你。
我胸口堵得慌,想给这个鬼一巴掌,可眼睛比手反应更快。我眼睛都迷糊了,仰着头,张着嘴,不敢哭出声。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我被弄成这样还是因为谁?!
我的耳里听着宁蚚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要不咋能遇上这些个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过一两秒,宁蚚已经站到我跟前,反而让我推不开魏庄了。我深知这小子说得出,就做得到,一想到他要走的路子,我是从心底里发凉。但泪水滚过脸颊,我却想笑,还有比这更狗血更磨默默唧唧的吗?
这想法让我张大嘴,笑得发不出声,反而更像是在嚎哭。
“宰了他们。”宁蚚一声令下,几个喽啰就往这边冲来。
我心中忽地燃起熊熊怒火,陡然喝止道:“给爷站住!”
可能是我现在这衰样,还能拼了老命的呐喊把他们吓住了,那两个喽啰转头看向宁蚚。我也看向宁蚚,嘴角含着笑,求道:“宁爷,反正我们也跑不了,不如让你多看一下笑话又何妨?”
宁蚚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回身坐在了天台边上,拿出烟开始抽,得瑟道:“量你也跑不了!”
有个喽啰急了,立刻说道:“宁老大,秦三……”
宁蚚一脚将他踢翻,下巴抬了抬示意我开始。
魏庄满脸疑惑且着急地看着这边,眼睛里全是担忧。我冲他冷笑了下,现在知道心疼我了?要真的心疼一个人,就是顺着那个人的心意做事。我的手往下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先是亲了他一口,再慢慢地撑起身。这海中玉虽然撑起了我的生命,却撑不起我的躯壳。这个壳子残破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看着魏庄,一字一句地问他。魏庄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现在不能动不能说,只能用那一双眼睛看着我。现在已是晚上,这里的偏僻让天台的照明完全靠着远处工地传来的白光。可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真的跟小说里说的那样,灿若晨星。我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宁蚚见状大喝道:“再磨磨唧唧,我就现在宰了你们俩。”
我嘿嘿笑了几声,将魏庄抱得更紧,用残废的左手靠近了焦黑的右手,嘴巴凑到他耳边,说道:“你真是个傻,但我还就是喜欢了。”这话我是吼着说完的,因为疼痛的时候更需要呐喊。
但下一句,我的声音就无法高亢了,连气息都微弱,“我不会让你死的,魏庄。”说完,我就向旁边倒去。宁蚚及其手下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魏庄也是震惊异常。这栋楼,其实就只有9楼,再上去的那一楼是天台。
加起来也就只有十楼,三十多米的高度,按照重力加速度来说,掉下去的瞬间也就只有三秒左右,就算中间被阻隔,也不会超过十秒。但这十秒漫长得如同一辈子。在离开楼顶之前,我就将海中玉戴在了魏庄的手上。
而作为这栋楼的忠实用户,楼体表面的东西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掉下来的这一面有不少用户都安装了空调外机。我不是成龙,做不了把这些空调外机当成是踏板降落地面的特效,我只能努力地让自己去抓一下那些空调外机,好缓冲自己掉落的速度。手的焦黑因为忽然地用力而裂开了缝,很疼。魏庄全身渗出黑血,滴落在我的身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着无声地吼叫,这模样我心疼。
身体掉落地面的时候先是反弹了一下,才被跟着掉下来的魏庄砸了个正着。全身都很黏腻,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魏庄的血。
“走……走……”我垂死挣扎着,微弱地呐喊着,可是趴在我身上的魏庄一动不动。我的眼前很是模糊,只能听到他飘忽得不真实的声音传来,“沈曦,别忘了,我可是地缚灵。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这话说完,我脑子里都还反应了半天才明白的。但明白了更觉得……无奈,有些人傻,有些人痴,你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到最后发现可怜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因为你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了别人的内心,却发现对方志不在此。
宁蚚那些人总是有一手下楼的绝活,跟壁虎似的。我把眼睛闭上了,模糊中感觉趴在自己身上的魏庄动了,不禁又睁眼看了过去。
他现在就是一个血人,像是从油田里跑出来的人一样,浑身湿哒哒的。他将海中玉扒了下来,然后啪地一声摔地上……碎了!
我擦!
一口血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啊,有这么败家的么?
这可是海中玉啊!起死回生啊!
“……魏……魏庄……”我颤抖地叫出声来,见到他低头看向我,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从喉咙里出去的只有一个字:“操!”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