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姬善短暂的苏醒,给罗二吃了颗定心丸,总算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满是血迹,原本崭新的人民军制服,滚得一塌糊涂。
顾不上其他,罗二在红库里,翻出一顶单兵帐篷,琢磨了一会,总算搭了起来;再铺上睡袋,把朴姬善抱了进去,总不能一直让她睡地上吧。
拉上帐篷的拉链,罗二转过头,大灰已经静静地蹲在面前。眼前的大灰,也是浑身的脏血,看着赖不兮兮的。
第一次,罗二认真地看着大灰,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家伙,又一次救了自己,否则凭自己刚才的状态,早被打死了。
“好吧,你就在我身边吧,不用再躲了。以后,就算是你把我吃了,我也认了。”罗二认真地看着这个朋友和敌人的混合体,这个既合作又残酷竞争的家伙;他明白,他和大灰合作又竞争的基础,是自己的心脏,自己没有输的机会,一旦输了,只能在地下后悔。
这何尝不是战争呢?人与动物之间的争斗。
耳旁是呼呼的风声,衣服已经变得干硬、冰冷,后背又开始疼起来。今天的疼痛比以往更强烈,好像非要把自己撕成两半才罢休;以往在白天,罗二身上疼痛很小,几乎察觉不到,让他很高兴;只有到了晚上,明显的撕裂感,折磨的罗二脾气暴躁,人变得很冷血。
对于撕裂的疼痛,罗二往往是绷紧身上的肌肉,强迫着自己去忍受。现在,他放松了全身,默默地站着,既然是避不过,那就彻底地去享受疼痛吧。
没有了下意识的抵抗,罗二反而轻松了下来。多少天了,自己每到晚上,就要紧绷着身子,等待那份疼痛。如今,没了反抗,身上竟然舒服了很多。
身后,那开始慢慢蠕动的人脸,停滞下来;反抗来自于约束,没了约束,反抗自然会停止。
抬起头,看着灰蒙蒙地天空,“原来是这样,傻啊。”还算读过孙子兵法的罗二,咧着嘴自嘲道,“光想着硬抗,是有点傻。”
罗二算是有了反省,自己现在面临着两场战争,不但身处战场,还要和自己的身体斗争,不但要强硬,还要柔韧,以柔克钢。
对于战争,罗二是既渴望又极度厌烦,渴望是战士的本能,但被迫应战又让他很无奈。
好吧,罗二攥紧拳头,不论哪种战争,只要坚持住,用尽赢就行。弱者,只有泯灭的下场。
模糊中,罗二已经模到了丛林法则的根源。
看看帐篷,朴姬善还在昏睡;模着大灰的脑袋,“走,去看看。”罗二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想暗算自己。
头上裹着纱布的罗二,看见了四具美国人的尸体,准确说是三具半,大灰吃了些。
“看看,你这家伙,弄的哪都是血,让我还得擦。”罗二大声抱怨着大灰,打扫战场的速度却不慢。这次,罗二是学到了新东西,各式狙击手的专用工具,头一次看见。
拿着带血的网绳,“好东西,藏起人来远处还真看不见”,收了。至于那些武器弹药,罗二没办法了,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手腕上,那半圈黑色花纹没了,也就是黑库彻底不见了。反正一直用不上,没了就没了,也不心疼。
“滴滴”,地上的那部绿色的五瓦短波电台,忽然开始响了起来,肖恩他们的定时通讯,到时间了。“卡擦”,罗二想也没想,一脚上去,踩了个稀巴烂,东西太多,少带点。
罗二的一脚,声音不大,却把太平洋对面的五角大楼,给踩惊了。三小时一次的固定通信,是确认肖恩和奥古斯丁安全的标志,每次的密码都不一样,毕竟搅拌机计划太疯狂了,所有的知情者都在彻夜不眠。
这下,通信的中断,以及潜艇的事故,加上瓮津半岛外海上军舰报告,基本确定了搅拌机计划夭折了。连擅于隐藏的狙击精英,都莫名断了联系,更别提国民党的特工唐文了。
原本想给中国志愿军一个“神秘惊喜”的美国人,反倒把自己给惊了。至于那罐祸害,十有,落到中国人手里了。
美国人的讯息很快,怕中国人把那玩意给悄悄送回来,随便找个美国的地盘给爆了,那可就哭死了。
就在罗二打扫干净战场,把大包的武器,架在大灰的身上时,美国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1950年12月27日,在美国连夜的提议下,联合国大会开始讨论在朝鲜半岛,有条件停火的议案。会议讨论的很热闹,世界各大媒体也高兴地加入了讨论,津津有味地大谈和平。
中国和苏联对于这种菜市场的喧闹,无动于衷;朝鲜劳动党的领导,只是要求美国人退出朝鲜半岛,也没了音讯。折腾了半天的美国人,愣是没搞明白,那玩意在谁的手里。
罗二站起身,准备返回帐篷,这一起身,他才看清楚周围的地形。老美不简单啊,藏得这么隐蔽,在等谁呢?等自己和朴姬善?不可能。觉得这里有阴谋的罗二,挠挠头,也没搞明白,干脆不想了。
罗二空着手返回了,身后的大灰直咧嘴,简直把它当驴子使唤了。满当当的两个大包,左右匀称地搭在它的身上;好在大灰身子骨强悍,远比一般的野狼高大,没给压趴下。
荒山野地的,罗二也没敢点火,谁知道敌机晚上出来不。取出两桶100加仑的饮用水,月兑光衣服,哆哆嗦嗦地洗了个冬澡。
脏衣服扔地上,换上干净的美式军装,已经轻车熟路了。打开美式野战炊事箱,罗二又成了炊事兵。
扔给大灰一块牛肉,召来大灰懒洋洋的白眼,原来已经吃饱了。没多想,想多了今晚别吃饭了。端着一碗牛肉汤,罗二钻进了帐篷。
朴姬善还在昏睡,一模额头,坏了,烫的厉害。罗二翻出一堆药来,但上面的洋码子,一个都不认识。没办法,还得麻烦病人。
蘸了凉水的毛巾,搭在朴姬善的额头,又拍拍她的脸,连摇带晃,终于把她给弄醒了。抓紧时间,罗二把一样一样的药,凑到朴姬善的眼前,让她看明白。
果然,朴姬善懂英语,在看到一瓶西药的时候,轻轻点点头,“三片,隔六小时。”干哑的嗓子,已没了那股清脆。连续认出了三种药,撑不住的朴姬善又昏睡过去。
手忙脚乱的罗二,把药粒数好,捏开朴姬善的嘴,用水送了下去。看着沉沉睡去的朴姬善,罗二摇摇头,女人,不应该在战场上,该死的老美。
罗二一直守在朴姬善的旁边,直到再次喂她吃了药,模着额头已经不烫了,这才挤在一起,睡了。至于警戒,那是大灰的差事。
“嗡”,远处天空中,美式战斗机的巡逻,把罗二惊醒了,起身出了帐篷。
天色昏暗,大概一个小时就要亮了。罗二把昨晚剩下的牛肉汤,加热,和着药给朴姬善喂了,自己和大灰吃些肉干,开始收拾。
躺在睡袋里的朴姬善,已经醒了,虽然浑身无力,但明显神色好转。看着罗二快速地收拾帐篷,又把两个大包挖坑埋好,撒上浮土、松叶,她的眼里,不仅是庆幸。
蹲在朴姬善的跟前,罗二笑着,“好啦,咱们走吧。”抱起那柔软的身子,趁着她分神,一挥手,悄悄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收了。
好在朴姬善能勉强指路,罗二把她用大衣包严实了,迈开大步,向茅石洞地区赶去。他现在,急切地需要医生。
松树林里,一个头部受伤的“美军士兵”,横抱着一个裹得严实的人,在快速前进。大灰抖抖脏乱的毛发,在罗二埋武器的地方,溜达着胡乱地撒尿,随后紧紧跟上。
就在罗二离开二十分钟后,两架军绿色的美军运输直升机,轰鸣着飞了过来;根本就不着地,直升机稳在距地面两米的位置,螺旋桨急速转动着,随时准备飞离;舱门处,跳下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士兵,展开散兵线,小心翼翼地弓腰持枪,开始搜索,身旁竟然还带着两只军犬。
光秃秃、白花花的三具半尸体,很快被找到,带队的指挥官,一边通过电台上报,一边派人带着军犬,四处侦查。
当两只军犬来到罗二落脚的地方,原本的嚣张没了,夹着尾巴直往回缩。再凶悍的德国黑背,遇到野狼的尿味,也得肝颤几下。
半小时后,一无所获的陆战队士兵,带着尸体,无奈地离开。精心筹划的搅拌机计划,落下了帷幕。
抱着朴姬善,罗二的速度反而快了,不用走走歇歇,径直翻过山头,来到一处陡峭的山崖下。抬头看看,大概十几米高,要是绕过去,可得走远路了。
“好啦,咱得爬山了。”罗二放下朴姬善,掏出绳子,把她牢牢地绑在身后,一边系着绳扣,“大灰,自己绕过来,我在上边等你。”
见大灰消失在草丛里,罗二搓搓手,来到山崖下;青灰的花岗岩,坚硬无比,几乎是直上直下。
手指扣紧石缝,只有一点使力的缝隙,罗二眯着眼,手臂用力,已经攀了上去。双脚找不到踩落的地方,只能贴在石壁上,全靠手指扒着石缝往上爬。温暖的阳光下,在不高的山崖上,一个负重的美军士兵,在缓缓地攀爬着。
短短的十几米,让罗二出了一身大汗,额头的伤口也崩崩直跳。终于,一只手搭在了崖顶的石头上,一个上窜,罗二趴在了山崖边上。
还没喘口气,罗二眼神一凛,站起身来,目光紧盯着前方;腰间的柯尔特手枪,已经握在了手上。
山崖顶的北方,是一个大缓坡,冬季里尽是大片半人高的野草,枯黄的野草,里面晃动着三个匆忙的人影。
“哗啦”,三个手持步枪的志愿军士兵,突兀地跑出草丛,慌张地出现在罗二面前。
四处张望的三个士兵,猛然看见不期而遇的罗二,急忙抬起手里的步枪,对准了他。等到看清罗二的军装,三个人的脸上,没了惊慌,反而镇定下来,眼里闪现出一丝惊喜。
喘着气,罗二看着二十米远的三个兵,正宗的志愿军士兵,缓缓抬起手枪,“妈的,碰上逃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