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去,里间要比外面宽敞,一冲眼就是一扇落地移门连着一个小小的露台,露台靠墙摆着一列的花篮和水果篮,显然是来探病的人留下的。
我转头,陆伯濂穿着一套浅蓝近乎白色的病号服,半坐在病床上,身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仪器,仪器显示屏上分布了三条线和数据,我的视线从仪器上那几根塑胶线移到了线头连接处的灰色塑料指夹,那指夹在夹在陆伯濂的右手中指上面,同只手上还吊着一个输液针头,头顶的挂钩上有两袋透明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也许只是葡萄糖生理盐水之类的东西吧?总之我不懂。
他牢牢地盯着我看。
我走到床尾,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深呼吸,微微一笑,说:“陆先生,你好!”
他微微皱眉,旋即舒展开,平静地点点头说:“坐吧!”说完,眼神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摆着的一张小沙发上。
我看了那沙发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沙发略微比病床要矮,我不得不微微抬头看着病床上的陆伯濂,说:“爬……陆子铭说你病了,所以我过来看看。”
他注视着我,点头,说:“我没事。”
“因为什么住院?”我问。
“小毛病,急性胆囊炎。”他的左手一直捂在右肋下,“这几天在挂水消炎。”
我点点头,看着他手上的指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没有开口,于是我们就那么相对坐着,忽然听到床头的仪器忽然滴滴叫起来,我转头看去,最上面的一根线划出许多间隔很短又不规则的尖刺线,数字也变成了红色。“这个……”我看着那线。
他对着我苦笑了一下,没做声,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来,我很高兴!”
我听他那么说,再看看那仪器,数字慢慢降了下来,我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个是心跳监控的数据,心里很不是滋味地看向他,说:“陆先生太客气了!”
他沉默地笑了笑,说:“我从来没想过和自己的女儿这样说话。”
“我也没想过我和自己的父亲这样说话。”我回视他,“我今天来这里,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他注视我,问:“是关于什么?”
“我……我母亲,你说她已经死了?”我问。
他缓慢地点头,说:“是的。”
“自杀?”我问。
他深深叹息,眼神微有波澜,说:“是的。”
“为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他开口了,语气沉重地说:“那些抢走你的人……强女干了你妈妈。”
我一怔,愣愣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什么?你说什么?”
他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沉沉地看着我,说:“那帮混蛋……”他凝视着我,他那如一面墙般冷静的脸孔忽然似被一锤子击出大洞,“他们抢走你,并且强女干了你妈妈。”他的左手抓皱了身上的衣衫,垂下眼,许久,“你妈妈本来就有产后抑郁症,他们走了以后……”
我不自觉地也抓紧了手里的拎包,盯着他。
他慢慢抬眼,看着我,眼里充满悲哀,说:“是我的错!”
我只是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征言知道我要整顿市场,也知道我要对付他,所以他派人把你抢走用来威胁我,他派来的人个个有案底,其中有一个就是□惯犯,魏征言想必是知道这点才特意派了那人过来。如果我没那么着急整顿,你就不会被抢走,你妈妈也不会死。”他凝视着我,说:“你叫我陆先生,是对的,都是我的错,我可以接受这样的称呼,无论你对我是什么想法,对于我来说,在我有生之年能找到你,是你妈妈在天之灵的保佑。”
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酸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再怎样都没有想到我的亲生母亲的自杀,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魏征言,那个向来以文雅儒商出名商界的魏氏掌门人,内里竟然这般阴险狠毒,是的,没有这份狠毒怎么可能做得到现在的成就,我之前从未想过魏征言的好坏,只因为他是魏天昊的父亲,后来分手之后,他便更是与我无关了,不想这么一圈兜了回来之后,他竟然与我是有联系的。
我抬眼看向陆伯濂,说:“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
他苦笑起来。
“就算有错误的信息,你难道就没有在H市寻找过么?”我问。
他不说话。
“你一心就报仇,根本就没真心要把我找回来吧?”我轻嗤。
“是,一开始我是不想把你找回来,因为你妈妈受不了失去你和被□的双重打击自杀,我很多次都想如果没有你,仅仅是被□,她也许不会自杀,我用我的耐心也许可以让她恢复本来的心情。”他盯着我,皱着眉,“那时候我只想摆月兑是我害了你们的愧疚悔恨,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你身上,我承认,我没有用二十七年来找你,一开始找你受到了魏征言派来的人阻挠,我就放弃了,等到我重新开始找你,是在出事之后的第五年,可是已经错过了寻找的最好时机。”
“陆先生……”我看着他,“既然已经放弃了寻找,那何必再找?”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我身后的露台,说:“我必须承认当年的急功好利,必须承认真正害死了你妈妈的人,是我。”
我看着他,问:“我不想听这些,既然放弃了,就放弃吧,再找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他迷茫地看着露台,眼神充满了一丝惆怅,说:“你出生的时候,你妈妈说把你的小名叫做小漪,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濂字,涟漪涟漪,取个谐音,一喊小漪,大家都知道你是我陆伯濂的女儿。”
我心微微一痛,涟漪,陆伯濂的女儿。我面无表情地说:“真可惜,我不叫小漪,我叫叶紫岚。”
他转眸,看向我,嘴巴是苦涩微笑,说:“是的,你叫叶紫岚。”他停顿了一下,说:“也是,小漪。”
我没说话,直视他。
他凝视我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是吗?”我问。
他点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看了他一眼,说:“是她的照片?”他说:“你看看吧!”
我伸手接过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三口,左边是陆伯濂,右边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温婉的微笑,与我神似的眼睛,鼻子,嘴,中间那个幼小的带着红色帽子的婴儿,是我。我看着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小漪一百天。
我的眼泪忽然就冲了出来,拿着照片我起身推开移门走到了露台上。
照片里的一家子都笑着,那时的陆伯濂年轻而神采飞扬,那时的妈妈美丽而温婉甜蜜,那时的我懵懂而幸福,如果没有他所说的那些事情,我会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长大,但这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失去。
我这二十七年来的人生不能抹杀,作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的人生不能改变,童年的梦想,仅仅是梦想而已。
陆伯濂是有错,但真正的罪人不是他,是魏征言。
我长吐了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泪,转身回到室内,面对陆伯濂微微一笑,说:“你应该比我清楚,现在的魏氏集团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是的,我清楚,我忍了二十七年,所以我回来了。”他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魏征言欠了我们的,我们要拿回来!”
“你想他死吗?”我问。
他眼中精光一烁。
我笑了,说:“你想他死想得发疯了吧?”
他微微垂眸,再次抬起眼时,淡淡笑:“魏征言想必也想我死,只不过,他那时没本事做到,现在更加不能了。”
“要一个人死,不如让他生不如死,对吧?”我说。
“你有好想法?”他挑眉问。
“他和魏天昊最关心最在乎的,就是魏氏集团吧?”
他颔首,说:“嗯,确实如此。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接下去不要担心,我会动手。”
我深深地看着他,说:“你真的有把握吗?”
陆伯濂看着我,摇摇头,说:“我没有把握。”
我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说:“我明天带魏天翔过来和你见面!”
陆伯濂凝视我许久,说:“好!”
我把照片递还给他,说:“陆先生,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希望我们合作能继续下去。”
“好!”
我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说:“你好好养病!”
他闻言,蓦地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颔首说:“好!”
我拎着包一走出里间,就看见曼妮打着哈欠坐在沙发里无所事事的样子,我微微一笑,走过去说:“走吧!”
曼妮一见我,站起来,挑眉说:“ok了?”
我耸肩,不答,对着那个年轻的男子颔首,说:“请照顾他!”
年轻男子研究地看着我,说:“我会的。”
我点头,伸手挽过曼妮的手就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估计在十点左右,我吃饭去了~~~这一章我修改得快疯了~~~